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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们凑在一起说话,整条街开始热闹起来。
…
杨茉帮白老先生抄完了方子,才停下来歇着,梅香立即递了杯茶过去,“小姐怎么知道那些人定会坐不住。”
她就是知道,入这行时间久了,还能不知道这行人的心思,不要说大学时大家因为一个病例题讨论的口沫横飞,就是工作时也常见争论的情形啊,若是没有人送来书函则罢,有人送来,别人就会坐不住,起了心思要一较长短,谁也不愿意输给她一个女子。
只要有这样的气氛,她就不怕辨症开展不下去,等她慢慢地将现代诊断学术语加进去,就会有人好奇,她那些别人没用过的诊断方法,到底是不是那么好用。
“大小姐,”江掌柜高兴地走进来,“有郎中自己送书函上门了。”
杨茉脸上露出笑容来,站起身去后院看陆贽的伤口。
陆贽已经能自己慢慢地在屋子里走动,适当的活动是防止肠黏连,杨茉吩咐梅香准备好了工具,消毒之后将陆贽的引流管撤下来。
陆贽每日依旧吃流食,看起来消瘦却精神很好,杨茉检查他的伤口,他的眼睛就随着杨茉的动作挪动。
杨大小姐穿了天青色的褙子,头上是景泰蓝的蝴蝶发簪,哥哥打趣他说,没有杨大小姐这样天降的神医,他早就走上了黄泉路,听起来像是戏言,还不就是实情。
杨茉道:“按照我说的,回去依旧要吃流食,不能过分活动,免得伤口裂开,每天都要来换药,七日之后就可以拆线了,”说到这里杨茉想起一件事,抬起头看向陆贽,“武举虽然快到了,伤好之前却不能骑马或是练习棍棒。”
被说中了心事,陆贽脸上不禁有些发讪。
第一百七十四章 重审
杨茉道:“来日方长,养不好伤口,日后武举就更难了,得不偿失。”
杨大小姐的话总是很有说服力,陆贽颌首,“我会好好养着。”
这样就好,病人要回家,医嘱要写清楚,填好陆贽的病案,杨茉递给陆贽,故意绷着脸很是认真,“一定要按照我写的做,保合堂的郎中每日都会上门看伤。”
陆贽点点头,转头看看自己住了好几日的屋子,在这里经过了次生死,这里的一切在他心里都留下些许牵挂,尤其是保合堂里的小郎中,大家见面都会打趣几句,要不是杨大小姐是女子,他可能早就将她当做了兄弟般,想及这个陆贽不敢再抬头看杨大小姐。
陆正重孝在身不能出门,陆家太太命下人抬来了肩舆接陆贽上轿回家,陆贽摆了摆手,“我自己走出去。”
在保合堂这么长时间,他都听到外面对杨大小姐的议论,杨大小姐是个女子无论做什么都会引人非议,只因为千百年来没有几个女子能盖过男人,女子不能主外而是要留在内宅三从四德,若不是来此治病,他也不会认同什么巾帼英雄,想到这里便觉得自己从前实在浅薄。
他不能帮杨大小姐做什么,他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保合堂,走出这药铺一条街,让那些医者和郎中都看看,杨大小姐救活了他。
陆贽整理好身上的长袍,慢慢地走了出去。
不管是药铺里的堂医还是伙计、掌柜,都纷纷停下来看陆贽。
陆贽虽然走的慢,却步子平稳,脸上神情一如常态,提起袍子,一腿迈出了保合堂的门槛。
前来交书函的郎中听到身边人喊。“陆少爷。”
陆少爷,就是杨大小姐救治的那个被枪头刺伤的陆少爷,小郎中觉得心脏豁然一跳,眼睁睁地看着陆少爷从眼前走过,半晌才想起来,“大家来看,杨大小姐治好的陆少爷自己走出来了。”
陆家接人的消息本就传开了,被小郎中这样一喊,大家更是纷纷出门向街上看去。
陆少爷,真的自己走了出来。
陆家人将轿帘掀开。陆贽却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天空。
湛蓝湛蓝的天,深吸一口气,虽然满是草药的香气闻起来却还是让他觉得舒畅。他低下头向旁边的家人摆摆手,一步步向街上走去,他要走出这条街。
陆贽转过身来,先郑重地向保合堂躬身三拜,然后才慢慢地向前走去。陆家人抬着轿子在后面跟,本来吵闹的街道这一刻无比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陆贽身上。
陆家少爷当时明明已经快要死了,而今却能站起身来行走,此时此刻不能不佩服杨大小姐。
“杨大小姐医术高明。”之前站在保合堂门口准备上交书函的小郎中喊了一声。
药铺里的堂医明面上仿佛不在意,却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声音。也有人特意让弟子去看。
陆家少爷确实是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杨大小姐的医术确实高明,和济子篆一起将这样的外伤治好了。
“杨大小姐医术高明。”陆家人开始附和起来。
“杨大小姐医术高明。”
声音此起彼伏,再也没有人站出来反驳。
谁也不能反驳明摆着的事实。那些曾经有异议的人全都缩起了脖子,虽然谁也不愿意承认医术不如一个女子,可这就是事实。
陆贽觉得走得越来越轻快,他不但活着,还能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了保合堂和杨大小姐的医术。
多亏他没有死。他坚持下来了,他从心底里感激杨大小姐。
喧闹声中。有个人混在人群之中看热闹,他一双眼睛好奇地向周围张望,如同出笼的鸟儿,透着一股兴致勃勃的表情。
他身边的下人不停地弯腰劝着,“天…公子…回去吧!这乱哄哄的不安全啊。”
乔装打扮的皇帝甩了甩袖子,很不屑地看着内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怕什么,再说我带着侍卫十三人,别说是外人,就算你个老狗也动不了我分毫。”
内侍忙弯腰,“您说的是”眼睛不停地向周围看,穿着便衣的侍卫忠实地分布在左右。
“这人是谁?”皇帝将手抄在袖子里,冲着陆贽努了努嘴。
内侍不知道怎么接话,街上遇到的人,哪里能知晓的清清楚楚,不像是在宫中,随便来一个猫三狗四,都能细数出祖宗来。
那人招招手很不耐烦,“为什么大家都在看他?”
内侍忙吩咐人去打听。
眼见陆贽走出了这条街,内侍才打听清楚,“那人受了重伤别的郎中都觉得必死无疑,保合堂的杨氏却将他治好了,如今大家都看他一步步走出这条街呢。”
“哪个杨氏?”
皇帝对不在意的事,一转脸就能忘了,下人恭敬地道:“就是治好醇郡王世子爷的那个。”
“哦,那个杨氏”皇帝很不在意,转身看了看保合堂,“去看看门口贴的是什么?”
内侍忙吩咐人去看。
片刻间就将消息带回来,“是杨氏招徒出的题目。”
一个女人要招徒,皇帝觉得十分可笑,竟然还要郑重其事的收徒,“杨氏真有那么厉害?”
内侍道:“奴婢不知,不过醇郡王世子的病…总是让杨氏治好的。”
皇帝点点头,内侍上前道:“公子,该回去了,人多眼杂,说不得谁会看到公子”
他是皇帝,谁敢在他耳边啰嗦,皇帝皱起眉头,一脚踩向内侍,内侍疼的眼泪也流下来,却不敢声张伸出手来捂住嘴。
皇帝唾弃,“你这个老狗。”
皇帝让内侍和侍卫护送着回去宫中,立即在门口看到等在那里的冯阁老,冯阁老上前行礼,“皇上,您这是…去了哪里,若是出了差错可怎么得了。”
冯阁老哆哆嗦嗦,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
皇帝挥挥手,“朕不是三岁小孩,不过是出宫看看朕的江山,上有天师护佑,旁边有人护卫,不过是一个时辰,能如何?”
皇帝上了御辇,冯阁老提着官袍跟在下面小跑,皇帝看着冯阁老白发苍苍的模样,喘着粗气声像要立即就断气般,心里觉得好笑,绷着脸有意催促宫人,“快些,朕要去更衣。”
宫人加紧了速度,冯阁老一时跟不上差点就摔倒在地,幸亏有内侍搀扶。
皇帝径直去了上清院,换上一身的道服,逍遥自在地坐在蒲团上,冯阁老半天才让内侍搀扶着走进大殿中,边走边从鼻孔里喷着声音,狼狈的模样让皇帝想要捂嘴笑。
“皇上”冯阁老说不出话来,“皇上…皇上…听老臣一言…可要顾着安危…万不能…万不能”双腿不停地哆嗦。
皇帝因冯阁老劝谏的不快顿时去了干干净净,撑起手臂笑道:“阁老累了,下去歇着吧,朕要打坐了。”
冯阁老转头看向旁边,已经有内侍拿了拂尘递给皇帝,皇帝闭上眼睛,一副已经入定的模样。
冯阁老忍不住一阵咳嗽,哆哆嗦嗦地跪下来,“皇上,老臣有一事禀告。”停下来抬起眼睛,却不见皇帝脸上有半点的表情。
皇上不接口,冯阁老就这样跪着,汗都掉在地上。
皇上半晌才长吐口气掀开眼皮,“冯阁老,怎么还没走啊。”
冯阁老似是跟着睡着了,旁边的内侍忙上前提醒,“阁老,阁老,皇上问您话呢。”
冯阁老这才回魂,忙趴在地上,“皇上,三法司会审童应甫,童应甫说到安庆府知府杨秉正的案子,三法司将奏折递给圣上,圣上御批要继续审,老臣就将曾任同知的王振廷传进京,杨秉正的案子是王振廷举报,只有王振廷能说个清楚,谁知王振廷没有到京中反而失了踪迹,老臣以为说不得是路途中出了差错,昨日官差进京禀告,王振廷船上遇强盗,人恐怕已遭毒手。”
“官府的船,怎么就遭了强盗,臣以为这案子有蹊跷,眼见是已经审结的案子,何故被提起,如今人证又…那不成了死无对证,童应甫说杨秉正被冤枉,那就是被冤枉,不少御史上奏折替杨秉正鸣冤。”
皇帝听得无奈心烦,“阁老说吧,到底要怎么办?”
冯阁老低头道:“让三法司将童应甫的案子定了,该处斩处斩,不要再牵扯别的事,免得有人以此大做文章。”
冯阁老的话刚说到这里,门口的宫人忽然一阵碎步进门,低头向皇帝身边的内侍禀告一番,内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阁老,然后将话说给了皇帝。
皇帝抬起眼睛,“冯阁老,”声音在大殿里拖着长长的回音,“吏部禀告,王振廷已经到了京中,正等传召。”
冯阁老脸上一变,“这…是老臣…疏忽。”
皇帝点点头,“既然人来了,就让三法司审清楚,”说着顿了顿,声音微尖,“阁老还有何事?”
冯阁老粗着声音,气息微弱,“老臣无事了。”
皇帝摆摆手像是赶一只苍蝇。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名单
冯阁老行了礼,撑着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退下去。
皇帝看着冯阁老出去,这才从蒲团上站起身,如今周成陵被夺爵,老迈的冯国昌也对他俯首帖耳,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天子。
皇帝甩甩袖子,内侍上前来道:“天家这样高兴,何不去上清院里上柱香,说不得能解开谶语。”
皇帝本来想要休息,听得这话睡意去了干干净净,赞赏地看向内侍,“不错,正合朕意。”
内侍忙上前伺候,皇帝伸出手来理了理仙风道骨的长发,将手背在身后,吩咐,“不要去打扰道士们清修。”
内侍道:“奴婢去安排,不准下人通禀。”
皇帝满意地点头。
这个时辰,上清院十分的安静,道士们早就进房打坐,只有炼丹炉所在的配殿尚自灯火通明。
道士刘忻看了看烧着的炼丹炉,旁边的小道士打开食盒,将一盘盘菜端出来,“这是孝敬您的。”
刘忻闭上眼睛闻了闻香气,本来尚自矜持,一杯酒下肚浑身却热络起来,脸上也有了得意的笑容。
小道士谄媚地笑着,“师父皇上现在最信任的就是您了,这上清院上下全都交给您,丹炉也是由您看管,我听内侍说,皇上不吃您炼的丹药就食不知味,睡不安稳,这谶语也全都赖您一个人解,”说到这里看看周围,“只是可惜,我们只是道士,不像那些显贵,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听得小道士的话,刘忻冷哼一声,“你知道什么就敢乱说,想当年肃宗登基还不是因为谶语。要说呼风唤雨,谁也比不上上清院,谁也逃不出这丹炉。”
小道士早就听说过刘忻关于丹炉的话,这次就是想听个清楚,“师父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忻眼睛一转,拿起筷子去夹盘子里的肉。
…
皇帝上了上清院的台阶,正要顺着灯光去炼丹的配殿,就有一个小道士从穿堂出来,慌慌张张地边向后看边往前走,正好和迎面过来的皇帝撞在一起。
小道士被撞的摔在地上。皇帝也是一个趔趄。
“什么东西。”
皇帝没发威旁边的内侍先上前怒斥。
那小道士脸色苍白急忙跪下来磕头,这样一来袖管里掉落封信函。
宫中禁止私下里传递文书,尤其是上清院这个地方。皇帝如今居住在此,院里的部署比乾清宫还要森严,进出人都有盘查。
小道士想要将书信拿起来却被内侍一脚踩住,小道士顿时魂飞魄散,脸色青白。整个人瘫在地上。
内侍将书信捡起来。
皇帝沉着脸看那道士和那封表面上没有任何记好的信,“这是写给谁的?”
小道士不停地摇头,“是…是…家书”
上清院的撞钟声在大殿各处响起来,皇帝本来愉悦的神情一点点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