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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微微一顿,“柳成陵。”
京中并无柳氏大族。沈微言拿起旁边的茶水润喉,开始论症。
不知过了多久,沈微言从药铺出来时,外面已经下了细雨,带他过来的黑脸大汉一动不动地站在屋檐下。
沈微言踩着泥泞一路回到家中,沈梦芸正等得焦急,见哥哥如此狼狈,心中一沉,“哥哥怎么了?那些人连把伞也不肯借?”
沈微言摇头,看向妹妹,“有药铺请我主诊,每个月五两银子。”就算不给这么多,他也会留下,那位柳公子当真是他从未见过最聪明之人,他凭十几年所学,竟然都难不倒他。
沈梦芸惊喜地张大了嘴,“哥哥真的要出人头地了。”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一阵敲门声,“沈郎中可在?闫阁老府上有请。”
兄妹两个面面相觑,今晚这是怎么了。
…
闫府上,郑姨娘在苦苦哀求,“夫人和老爷说说,就将奴婢交出去,是奴婢先染病传给了二爷,并不是二爷去过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奴婢若是早知身上是这种病,就算是死也不敢和二爷亲近。”
闫夫人摇头,“你怎么就不明白,真是杨梅疮,外面人也会说是乔儿传给了外室,你以为你能说得清楚?”
郑姨娘顿时瘫倒在地,难不成就要眼看着二爷一日比一日严重,不知想到了什么,郑姨娘咬紧嘴唇,“夫人,老爷真的不肯让奴婢进府?”
闫夫人不肯说话。
“那奴婢从此之后就和闫家没有任何关系。”郑姨娘一字一顿。
闫夫人惊讶地睁大眼睛,还以为郑姨娘会想尽办法求着留下,原来是见势不好就要脱身,想到这里,闫夫人冷笑一声,“你本就不是我闫家人。”
郑姨娘从闫府出来,很快身上就被雨水淋湿,身边的春儿不停地颤抖,“姨娘,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郑姨娘摇头,她不能回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爷因她而死。
“不回去我们又有什么法子。”
郑姨娘眼前忽然浮起那双镇定自若的眼睛,低头仔细地检查她的病症,仿佛无论是什么病症都不会让她惊慌。
“我们去求杨大小姐。”
姨娘定是疯了,春儿又打了个冷战,“那杨大小姐在常家…常家不可能会让我们进府。”
郑姨娘提起裙摆坚定地向前走去,“那就在府外求,一直求到常家肯通传。”
雨越下越急,直扑在脸上让人无法喘息,常家的大门传来一阵击打的声音。
常家下人匆匆撑伞过来询问,郑姨娘豁然跪了下来。
一道闪电过后,大雨仿佛将黑夜照亮了,两个瑟缩的人影就要被雨水吞噬。
“小姐。”
杨茉才准备放下书歇着。
秋桐披着衣服走进来,后面是被淋湿了衣衫的春和。
“怎么了?”杨茉望过去。
“听说闫家来人了,要求小姐去给闫二爷治病。”
闫家。闫阁老分明是拒绝了她,怎么会转眼之间就改了主意,冒着雨赶过来。
“人在哪里?”杨茉坐起身来。
春和道:“在…府外呢…听说是…闫二爷的姨娘”
那个也得了杨梅疮的女人,杨茉转头看向窗外,这样被雨淋一夜,无论是谁都会撑不住。
第三十六章 入赘
盖着软软的被子,开一扇小窗屋子里十分的凉爽,今晚留在屋里定能睡个好觉,可是在外面的人就不会了。
杨茉道:“能不能让门上的婆子去说一声,有事可明日再来。”
春和摇头,“二门已经上了锁,内院的人出不去。”
可是消息却能传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想要看她的反应。常家不会想和闫家交恶,于是就用这种法子让她抗上罪责,常家这种不清不楚的态度还会害死无辜的人。
杨茉看向秋桐,“将我的衣服拿来,再让人去通传一声,我要见大太太。”
这么晚了去见大太太。
秋桐怔愣住。
杨茉微微一笑,说在常家搭了戏台,演戏的应该是常家人,她不好就这样喧宾夺主。
常大太太院子虽然落了栓,也不能将擎着伞等在那里的杨茉撵走,再怎么说杨茉是客人。
消息很快送去常大太太屋里。
常大太太端着灯从内室里出来,在外间见了杨茉,“这么晚了,到底有什么事。”声音虽然温和,不免有些责备。
杨茉更是无辜又生气,“听门上的婆子说,大门外有人跪着要见我,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想想外面还跪着个人,我就睡不着觉。”
常家门上的下人透露的消息,究本溯源还是要查在常家身上。
常大太太皱起眉头,看向身边的余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传的消息?”
外面的消息轻易就送来了内宅。
余妈妈惊讶地一怔,“这…内宅都落栓了,就算有事也不能传进来,是谁在嚼舌头,怎么都传去了小姐耳朵。”
装作什么都不知晓,其实这些事哪里能瞒着常大太太这个当家主母。
“若是真的有人在,这样淋上一夜,恐怕要出人命。”杨茉没有主意似的看着常大太太。
常大太太吩咐余妈妈,“让人去问问是真是假。谁会在深更半夜来求见。”话音刚落,常亦宛快步从内室里出来。
杨茉坐下来等消息,常亦宛好心在一旁陪着。
“妹妹也算有了名声,不然怎么会有人求上门。”
常亦宛很少会说夸奖她的话。
“妹妹心善,就是和别人一样,怪不得出自杏林世家。”常亦宛话中带着些鼓动。
不一会儿功夫,余妈妈匆匆忙忙回来禀告,“是闫二爷的外室,求杨大小姐去救治闫二爷。”
常大太太脸色一变,“让她回去吧,大半夜的这样没规矩。”
余妈妈有些为难,“那姨娘不肯走,定要大小姐答应。”
“那可怎么办。”杨茉还没说话,常亦宛先担心地开口,“总是一条性命,想办法也要将人劝回去。”说着看向杨茉,“妹妹,你说是不是。”闫二爷的病多少京中名医都束手无策,杨茉兰去了能怎么样?不但不能将病治好还要赔上自己的名声,要知道来求医的不是闫夫人而是一个姨娘,这样算下来,杨茉兰的身份不过也是姨娘之流罢了。
杨茉向常大太太讨主意,“要不然就让人去说一声,我已经知晓了,明日再给她答复,她若是还强求,也是让我为难,我无论如何也不肯应了。”
常大太太有些犹豫,“这样对你不好。”可是想来想去又没有更好的法子。
常亦宛道:“万一人死在外面,让妹妹背上不好的名声,岂不是有损杨家祖上。”
说的条条在理,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常亦宛是为自己着想。
常大太太只好点头,吩咐余妈妈,“好生劝着,送两把雨伞出去。”
余妈妈应了忙下去安排。
消息从内宅传出去,郑姨娘丫鬟依靠着哆嗦成一团,就在她觉得难以支持的时候,常家的门豁然开了,“回去吧,杨大小姐答应你了,明日你再过来。”
郑姨娘欣喜地一头叩在地上。
…
杨茉兰回去房中,常亦宛才打着哈欠去套间里更衣,旁边的翠竹不明白,“小姐为何要替杨大小姐说话。”
替她说话?常亦宛露出笑容来,她是要看杨茉兰的笑话,等到明日一个姨娘上门求医的事就会闹开,若不是杨茉兰抛头露面在先,又怎么会有如今的情形。
“你看着,明日自然会有好戏。”
第二天一早,郑姨娘就等在常家门外。
外面的消息很快传进内院,郑姨娘在等着杨茉去闫家疹症。
常老夫人立即板起脸来,“她一个姨娘哪里来的胆子敢找到我们家来,去趟闫家,问问闫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妈妈不知怎么说才好,“郑姨娘说了,昨晚杨大小姐已经答应,这才让她一早在门外等候。”
常老夫人气息一滞,“胡说,茉兰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旁边的常亦宛想要说话,只听琉璃帘子清脆地响动,杨茉兰恰好来向常老夫人请安。
女孩子从孝满之后第一次梳了单螺髻,穿着湖蓝色的衣裙,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些清雅,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姨祖母,”杨茉兰抬起明亮的眼睛,“门口有人求医,孙女想要出去瞧瞧。”
常老夫人皱起眉头,“胡闹,你一个内宅的小姐如何能抛头露面。”
“不瞒姨祖母,”杨茉淡淡地道,“闫夫人上次登门求医,便是让孙女去帮忙白老先生一起为闫二爷辨症,孙女辨出的结果和旁人并不相同。”
和其他郎中的结论不相同,闫家却没有将杨茉兰留下看症,可见是不肯相信杨茉兰的医术。常亦宛心中更是高兴。
“扁鹊四劝桓公,我虽非扁鹊却有济世行医的决心,就算郑姨娘不来求,我也要去闫家再尽我为医的本分,不枉闫夫人来常家请我一次。”
常老夫人面容阴沉,“你可知道…你祖母除了让我照顾你长大,还要我看着你和亦宁完婚,亦宁将来是要入仕的,岂能让你这个正妻出去抛头露面,虽有姻语秋先生行医在先,却…姻语秋只是嫁了张院使。”
常老夫人是说,一个给人看病的郎中无益于常亦宁的仕途。
“姨祖母,”杨茉平静地看向常老夫人,“孙女只记得祖母说过,若是父亲无子,定不能让我出嫁。”
杨家无子嗣,就不让长女出嫁。旁边的陈妈妈惊讶地睁大眼睛,杨大小姐莫不是在说,她不嫁要五爷入赘。
第三十七章 以毒攻毒
常老夫人怔愣片刻不禁咳嗽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说法。”
杨茉垂下眼睛,很是伤心,“杨家家破人亡,只剩下孙女一人,孙女也不知日后要怎么才能重振杨家,只有时时刻刻将长辈的话放在心上。”
常家长辈虽然重要,却不能越过杨家长辈。
常家不肯放她出去,她就以入赘之名,成全杨、常两家的亲事,若是常家答应,她便会以四人轿抬走常亦宁,至少比常家将她以妻做妾来得光明正大。
常亦宁想要仕途,最好在旁人将他的婚事做笑谈之前和她撇开干系。
常老夫人很是伤心,杨茉走上前劝慰,“姨祖母是为了我好,我知晓,只是大周朝以孝治天下,孙女更是从小就学过,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蓄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就算再难,孙女也不能忘了长辈恩德。”
常老夫人半晌,才轻喘一口气,直直地看向杨茉,“你要想好。”
杨茉颌首,门口传来欢快的鸟鸣声,“孙女早已经想好了。”
…
常家门外,郑姨娘将春儿搀扶着等候在一旁。若是杨大小姐不肯出来她要怎么办?她不过是贱命一条,就算死在这里又有谁会在意。要不是为了救二爷,她真想就一死了之,活着辛苦,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郑姨娘正想着,常家的门忽然打开了,郑姨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正怔愣在那里,只看到带着幂离的小姐一脚踏出了府门。
走出常家,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头顶上的阳光也突然变得明媚,杨茉顿时觉得无比的轻松,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将她圈在这座府邸中。
常大太太忙让人安排马车送杨茉去闫家。
到了闫家,闫夫人已经接到消息在垂花门等候,见到杨茉,闫夫人又是羞愧又是尴尬,“我也是才知晓。”
常家早已经将消息送过来,只怕是闫阁老不肯答应让闫夫人出面,闫二爷包养外室如今闹得人尽皆知,给闫家丢尽了脸面。
闫家的家事,杨茉不想过问,“白老先生还在府上?”
闫夫人颌首,“在,在,刚才还问起大小姐。”
杨茉随着闫夫人去了主屋,郑姨娘被闫家下人带下去安置。
杨茉才进了东侧室就听到白老先生的声音,“服了药之后可有改变?”
“疹症没有减轻,反而…胸腹上又发起不少。”
这个声音是沈微言。
闫夫人命人摆了屏风,才将杨茉请进屋。
杨茉才坐下,白老先生就等不及开口,“杨大小姐可又细想过闫二爷的病症?”
杨茉点头,她将郑姨娘的症状从头到尾仔细地想了一遍,虽然不能进行现代的检查确诊,但是腹股沟淋巴结肿大,已经提示是性病,郑姨娘脖颈上还有梅毒性白斑,手掌脚底也有红斑和溃烂,这是其他的疹症不能引起的症状,闫二爷症状不如郑姨娘那么重,但是得不到治疗,很快就会发展成容易辨别的杨梅疮,“是杨梅疮。”
闫夫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闫家真的要完了,如今外面人都在等着看闫家的笑话,府中请来的郎中却又束手无策。
白老先生思量片刻,“治杨梅疮的草药不让送进府中,杨家可还有单方不用那些常规药,就能治杨梅疮?”
因为有了青霉素,治疗梅毒在现代早就不是难题,只是古代哪里有青霉素,难不成真的要她去寻青霉来培养,先不说这种土方法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里面也含有太多的杂质,对于需要大量抗生素的梅毒来说,根本不会起太多作用,更何况,时间紧迫,她又没有实际的经验,制青霉素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也不是没有办法。”
杨茉的声音将所有人视线都吸引过去。
屏风后的女孩子坐的端正,声音清晰,一字一字地道:“要想办法让闫二爷病重。”
什么?
闫夫人睁大了眼睛。
乔儿病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