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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这里面减出去的税银只是朝廷这几年明面上收的,其实朝廷多私立名目”常家管事说到这里不敢接着说下去。
这些事哪有人比常大老爷清楚。
这是冯党为了敛钱立下的名目,常家也算是半个冯党,岂能伸出手来打自己的脸,常大老爷有一种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感觉。
“还有书画和古董加上杨老夫人的祭田、族产…除了我们给的那些单子。朝廷林林总总还列了不少。”
常老夫人就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这次请杨家老太爷就是来分走杨家的族产,将来在明面上让杨家无话可说,谁知道杨蟠在这时候出了差错,现在有的、没的一股脑算在她头上,一笔一笔的银子加起来…
“还有…咱们通州和山东的四个庄子”
这话如同在天空中爆开了一记响雷,结结实实地劈在常家人头顶。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常老夫人要张嘴说话,却憋不住一口吐在地上,那些污秽顿时让屋子里酸气冲天。下人忙上前去收拾,常大太太也拿了水喝痰盂伺候老夫人漱口。
望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常大老爷也傻了眼。顾不得老娘,焦黑着脸道:“那是杨家卖给我们的,卖来的银钱除了给杨老夫人发丧都在杨家的财物单子上,凭什么还要算一遍?那不成了我们给杨老夫人办了丧事给杨氏那贱人添了嫁妆,还要将庄子赔给杨氏…除了这些。我们家还要向朝廷交纳罚金?”
“四个庄子里里外外被算了三遍,当我们家是傻子”常大老爷说到最后带了颤音,睁大了眼睛,“我看谁敢来跟老子要钱,老子要他的命。”
常家管事也觉得浑身冰凉,“官府让我们拿文书择出去。如果没有和杨家买卖的文书就不能算。”
文书,现在竟然要拿文书来说事,当年是从杨老夫人手中直接买来的。并没有让人去鱼鳞册,说白了,杨老夫人将死,留下杨氏一个小丫头,常家上下谁也没有将这丫头放在眼里。不要说这几个庄子,杨家所有托下的财物。将来还不都是常家的。
常大太太和下人七手八脚地将常老夫人抬在床上。
常大老爷眉毛也竖起来,“放屁,凭什么不能算。杨老夫人病的快死了,哪有功夫做纸,难不成要将她从坟里挖出来对证不成?”
管事的垂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想想,杨家当年能贱卖庄子,也是怕杨大小姐在常家受委屈,这才将杨家所有的家当都压上,杨老夫人也是走投无路,才相信了常家。本来对于常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现在却成了灾祸。
常老夫人看向常大老爷,“等到天黑下来你去趟乔家,请乔老爷在冯阁老面前美言几句,让我们少拿些银子,再说说那几个庄子的事,这里面有误会。一分钱不拿不可能,但是让我们拿几百万两我们家也拿不出。”
“杨氏这样狠毒,竟然要让我们家败?我们和杨家总还有些亲缘,母亲是杨氏的亲姨祖母啊。”常大老爷说到后面牙齿咬合在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
周成陵缓步走进书房,蒋平在门口停下,等到屋子里说完话户部尚书几个走了之后,他趁机向屋子里瞄去,桌案上摆着的各种公文恐怕比皇帝养心殿里摆着的还要多。
蒋平看一眼旁边的阿玖,“晚上我替你伺候如何?”
无事不登三宝殿,阿玖瞥眼看着蒋平,“你有什么事要求我?”
“主子的马这几日跑的精瘦,你也劝着点,让主子别整日里来回这样跑,这人受不了马也受不了,找人的事交给我就是了,我愿意去做。”
“呸,”阿玖一口啐在地上,“叫的像蹭裤腿的猫似的,我就知道没好事,什么马受不了,你是让我劝主子别一个人不见影的来去,保护主子是你的事,别将我搀和进去,亏你家中武将出身,骑马都跟不上,脸皮都让你丢尽了。”
蒋平的眼睛像鹰一样看过去。
阿玖缩缩肩膀,奚落的话不敢再说。
蒋平看着自己被磨破的裤子,想哭的心都有,呜呜呜,下次要跟紧些,别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主子最近心情不好,他这差事难熬啊。
两个人正互相较劲,外面来人道:“嘉怡郡主来了。”
来了救星,大家都觉得松口气,阿玖屁颠颠地将嘉怡郡主送进屋,然后出来扒着门缝向里面瞧。
嘉怡郡主看着自己的侄儿,俊秀的容貌整个大周朝也难寻这样体面的一个,人聪明、洁身自好,行动坐卧端正还透着贵气,不像她那儿子只要出了她眼前就成一滩烂泥,家里娶了一个纳了三个妾室,还要闹着养外室,后院里整日鸡飞狗跳,抢来抢去。
她就纳闷,怎么越体面的男人越没有人要了,从京里走的时候带着两个随从,回来的时候还是那两头蒜,不求着他拐个大的送个小的,怎么也要有几分眉目。
嘉怡郡主的母亲从前是康王府的常客,经常和康王太妃在一起说话,两家的交情一直很好,若不是嘉怡郡主帮忙安排,他也不能在新婚之夜逃出京城,周成陵亲手端茶给嘉怡郡主。
嘉怡郡主端起茶喝了一口,想起今天的本意,“我听说杨家的财物有一百万两?”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成陵,“你上上下下安排了多少?才能将数目做的这样大?”
周成陵并不说话,眉眼似是微弯出一个温和的弧度,若说利用朝廷弊端谋私利,他这还是头一次。
嘉怡郡主站起身来,“不如我去趟杨家帮你求亲。”
“姑母要怎么说?为宣王求侧妃?”周成陵摇头,“不要说侧妃就说宣王妃她也不会答应。”只要是高门大院她都会抗拒,生怕飞进去就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飞出来,被身份、礼教束缚,不得伸展。
嘉怡郡主皱起眉头,“这丫头到底怎么想的,难不成就这样搁着,不上不下的叫人着急。”
周成陵摸索手里的水晶块,听着嘉怡郡主的话,想到杨茉兰在葛家治病,葛家上下都说小少爷生下就夭折了,唯一没有放弃的就是她,听到屋子里传来孩子的哭声,葛世通那样的人也掉下了眼泪,那时候他就觉得,她想要长出一对翅膀有她的道理,她该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看到桌案上的水晶碎片,嘉怡郡主就觉得眼熟,走上前去将那流苏捡起来,不由地惊讶,“这该不是你曾祖父传下来的水晶宫灯吧,上面托着一片水晶花树,是你曾祖母最喜欢的物件。”
看到周成陵没有否认的神情,嘉怡郡主惊的目瞪口呆,“东西哪里去了?”
周成陵道:“做成别的物件送人了。”
嘉怡郡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面是老法做的内画,上面还有你曾祖父的笔迹…都哪里去了?”
周成陵不慌不忙地道:“笔迹做了个水晶碑,内画磨平了,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才能清透。”
“败家子,”嘉怡郡主一阵心疼,“让我说你什么好,让你曾祖父知晓了,还不从坟里爬出来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孙。”
周成陵一身宝蓝色的刻丝袍子,站在那里不声不响地听着怨骂,却还不减身上雍容的气度,嘉怡郡主想要多埋怨几句都张不开嘴。
“你啊”想到周成陵小时候就被先皇拴在身边以警示康王一家,现在又得了和老王爷一样的病症,生死都要被人攥在手里,身边却连一个贴心人也没有,不禁悲从心来,掉了眼泪,“昨晚我还梦到你母亲,你母亲交代我,千万不要让康王一脉断了后嗣…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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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各怀心事 二更求票
周成陵看着泣不成声的嘉怡郡主,“姑母下次再梦到我娘,就和我娘说,我一切安好,好不容易梦中聚在一起,何必要彼此伤心。”
听得这话嘉怡郡主忍不住破涕而笑,“你这个孩子…既然还知道逗我开心,怎么不想法子让自己舒坦些,我现在还后悔,那晚不应该帮你离开京城,否则就不会有今日,顶多你有个病怏怏的老婆,在皇帝的监视下过日子,也好过现在随时提防恐怕哪日就被人暗算。”
“我从小就在宫中,父亲因病致仕不在朝中任职,还不是一样换来猜忌,为了保住康王一脉,父亲和我已经做了该做的,低头不一定就能苟活于世。”那些日子他如死人般躺在床上,周围都是黑沉沉的,能听到外面说话,却不能动分毫,再睁开眼睛,看到树叶在风中摇晃都觉得极好。
嘉怡郡主点点头,用帕子擦了擦鼻子,“你总有你的说法,”说着微微一顿,“偏偏每一次我都认为是对的,我就是觉得,这条路也一样不好走。”
周成陵的眉心似是舒展开了些,“姑母放心,我有我的法子。”
嘉怡郡主想着家里儿子、儿媳吃饭的时候来回递眼色,看到旁边的矮桌上只有一双筷子和简单的食盒,不知怎么的就道:“整日里看这些东西,你就不知道闷。”
周成陵抬起头意外地看到姑母红彤彤的眼睛,不知道姑母又想到了什么伤情,“已经习惯了,不觉得。”
“唉,”嘉怡郡主叹口气,看着桌案上的文书,“这算什么事啊。上清院那个要杀你,就不知道没有你这两年冯党早就将大周朝拖垮了,他还能这样悠哉地做他的天师。”
说完转身嘱咐阿玖好好侍奉。
阿玖低头应承着,心里却万分感念嘉怡郡主,郡主每次来都像是院子里来了老太太,王爷才不像没人要的娃。
嘉怡郡主出了门,屋子里安静了,周成陵开始处理手里的文书,到了掌灯时分,京里家家户户都开始热闹起来。周成陵抬起头看着跳跃的灯,自己拿起剪子拨了拨灯芯。
灯光将他长长的影子映在墙上。
…
文正公府上,董夫人端了儿子最爱吃的云吞来。“几日不在家吃饭,看着人都瘦了,这里又不是军营,不能什么都凑合。”
旁边的下人端了四样小菜,“夫人说今年腌菜换换花样。免得世子爷吃腻了。”
董昭点点头夹了小菜放在嘴边尝了尝,“挺好吃。”
董夫人笑了,“知道你爱吃这个味儿,早就备好了。”
等到董昭吃完了,董夫人道:“听说杨家的财物有一百万两,可是真的?”
听到衙门里算出这些银钱董昭也很惊讶。本来只是几十万两银子,怎么忽然变成了一百万两,董昭沉默了半晌。“朝廷也有自己的算法,杨秉正犯案,安庆府的杨家已经被抄检,按理并没有罪名下来牵连杨老夫人,即便是牵连也不过是抄些文书。不能动杨老夫人名下的财物,杨家的药铺都握在杨老夫人手中。即便说有一百万两银子,也在情理之中。”
董夫人道:“这样说常家真的要赔出这么多钱来?”
“大兴县丞已经判下案子,常家如果不服就要想法子翻案,否则不但要将杨家的财物还出来,还要交一百二十万两的罚金。”
董夫人不禁心里更是惊奇,常家真的阖府来算计杨大小姐一人,这样想想杨大小姐真是不容易,“亏得这孩子早早地搬了出来。”
董昭听得心中一亮,“母亲不是还说杨大小姐应该留在常家嫁给常亦宁。”
董夫人皱起眉头,“怎么每次说到这个,你都要堵我的嘴。”
这些日子儿子愁眉不展心里反复想的就是杨氏,她也不是心狠,可是眼见就是不能成的,她怎么能答应。
本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年轻人都是心血来潮。
没想到杨家的案子儿子还真的认认真真办起来。
儿子到底是什么时候下了这样的决心?
“儿子是说真的,杨秉正的案子也早晚能翻过来,”董昭思忖着怎么和母亲说,“我们家用郎中和太医从来不在意,而今想想杨大小姐若是不行医治病,很多人家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不说瘟疫就说醇郡王府和葛家母亲还不能想明白吗?非要门第的虚名,若是我真的娶了乔氏,母亲才真的要发愁。”
董夫人板起脸来,“这些事也是你能强辩的,多少年了就这样的规矩,你能说通我,还能说通京中所有人,将来让人说说文正公夫人是个郎中,我也不跟你说这些,若是你父亲答应,我也无话可说,宁愿豁出脸皮,寻个保山上门提亲。”
让老爷点头根本是不可能的,儿子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董昭站起身向董夫人躬身行礼,“母亲的话儿子记在心里。”
烛光映照下,董夫人眉头紧锁,挥挥手,“回去早些歇着吧!”
眼看着董昭离开,董夫人叹气,“我管不了,只等老爷回来定夺,好的坏的他们父子拿主意,老爷真的答应,我也不愿意做这个坏人。”
儿子提起这件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看来是真的上了心,不碰个头破血流他是不会甘心。
“就是造化弄人,”董夫人道,“我总觉得两个孩子没有这个缘分,你说杨家好端端的时候,我们两家也没有到结亲的地步,杨家出了事,这才…怎么看都是差一步。”
董夫人唏嘘地感叹半晌,“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倔儿子。”
…
陆姨娘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常家要拿出来一百万两的财物,她不过是个姨娘没权利问家中的事,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