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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她有了笑模样,果然笑得比她还开怀,“没什么,就是瞧瞧。我想同你说,你还是搬回正阳宫去吧!这里太偏,我从宣德殿过来也不方便。”
她有意逗他,“我也想和你说呢,百年在外面有了府第,我打算出宫叫他给我养老。”
他脸一沉,“这是谁出的馊主意?你们不是嫡亲母子,现在住在一起没大碍,可过两年怎么办?相差只有七岁,等等他弱冠你也不过二十七。这孤男寡女的,岂非被人嚼碎舌头!再说自古没有皇后住在外面的道理,你打算开这个先例?”
她起身拔了簪子挑灯花,不紧不慢道,“陛下也忒仔细了,我这样的皇后,谁在乎住在宫里还是宫外。”
他板着脸把手上的酒盏一推,“我在意。”
她唔了声,“那我和皇太后说去。”
“和谁说都不中用,我说不许就不许。”他吃过一回合醋,脑子里开始计较,把这白年留下是个祸害,早晚要坏事的,因道,“你明日搬回正阳宫,我有些事要面见太后,讨个治国兴邦的要紧主意。”
111、晚倦
拓拔太后正在佛龛前打坐上晚课,不曾想皇帝这个时辰会来。
慕容琤进门参拜,“儿来得晚,耽误母亲安置了。”
她一卷经恰好念完,便从蒲团上起身到外间来。看了眼更漏道,“不碍的,还没到安置的点儿。你用过晚膳了么?”
他应个是,上前搀扶,“才刚在弥生那里用过了。”
太后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抿起了唇。踱到席垫上趺坐下来,往对面指了指道,“你也坐。这么晚来想必有事吧!”
“我来请母亲宽怀,南苑的战事已经平息了。”他道,眼睛里有傲然的光,“南苑内乱早在先帝在位时我就着手督办,因着前阵子未在职上,百年手里就有些松懈。如今重新整顿,收归旗下易如反掌。”
其实就是给百年小鞋穿嘛!皇太后是精明的人,心里都知道,但并不戳破,只赞了声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南苑的局势是咱们大邺的一根痛筋,要时时提一提,切莫松懈了。再者是你同皇后,两个人耍气斗狠的事可别再有了。眼下你是皇帝,关系着大邺的命脉社稷,像上回那样一走了之,后面引出多少麻烦来。”
慕容琤笑道,“母亲教训得是,我那时欠考虑,让母亲担心了。”
太后懂得驭人之术,一味的绕开了说。边边角角的又扯些别的话题,才道,“你登基有半个月了,没听见册立嫔妃,偌大的后宫空着总不成。三月里选采女,各地都有家人子敬献,你好好挑一挑……叫皇后帮着一道挑。你也二十六了,膝下至今无子,我看着都心急。我也不要你娶正宫,你和弥生两个横竖分也分不开的,就这样吧!但是龙榻上只她一个说不过去,你是皇帝,子孙越多福泽越深。你们感情好归好,她若是识大体,便不能擅宠专房。那些宫女子收进宫就是为了开枝散叶,并不影响她什么。届时你不好开口,由我来说。她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的。”
慕容琤心里着急,面上却饮啖如常,“这是前朝遗留下来的陋习,我正要改呢!以前家人子进了宫,一辈子出不去。我是想宫里女官们十二岁入选,若未得招幸,年满二十一就放出去,也别误了人家的青春。大选年年办改为三年一办,若是想扩充后宫,那一年里也尽挑得出了,母亲的意思呢?”
皇太后看着他,无可奈何的摇头,“你就同我打擂台吧!子嗣是皇家的命脉,就这么耗着怎么成?我说多了你要嫌我啰嗦,我不说,你眼眶子里只有她一个。好歹为大局着想吧,哪怕等有了皇子,你再废六宫也是一样的。”
他们之间的事太后不了解,别的尚有可恕,彼此之间突然多出一堆女人来,不说弥生会不会难过,自己也觉得对不起她。
“多子未必是好事。”他拢袖道,“兄弟夺嫡发生的惨剧还不多么?我只要有两个儿子就够了,还希望晚年能享享清福,别再绞进他们兄弟厮杀里去。”他不想继续拿选秀说事,惦记着来时的初衷,旁敲侧击道,“我有桩事同母亲商议,今日看朝中奏表,才发现很多宗亲领了爵位俸禄,还留在邺城不肯就藩。这么下去恐怕不妥,皇亲国戚多了,寻衅滋事的也多,仗着地位比人高一等就横行不法。为免以后处置起来困难,还是这会儿就打发出去的好。先帝留下的诸王也一样,安顿到各自的封地去,早些自立门户,对大家都有益处。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太后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别人倒犹可,百年和下面两个才几岁,叫他们到了封地怎么办?”
“可以让他们的生母随王就藩。”他虽然语调和软,语气里却带着不容商议的决绝。慕容家的男人都是这样,想好了的事不愿意叫别人插手,好坏都要自己拿主意。
这回太后似乎没这么好说话了,她心里对百年还是很愧疚的。他好好做着皇帝,是她自己的一点私心作祟把他赶下了台。现在又要远远送出去,按她原来的想法是留在身边看顾着长大,等成了人再去不迟,可是皇帝这样急,让她没有补偿的机会。
她垂下眼皮捋捋膝盖上的锦字薄衾,缓声道,“既安和于鹄的生母健在,随王就范倒也可行,百年怎么办?莫非你愿意叫弥生陪他一同到江州去么?那地方离京畿十万八千里,这一去有生之年怕是再也见不到了。你是帝王,心胸何不放宽一些?百年还是个孩子,在位之时都没能怎么样,如今下了台,还怕他弄出风浪来么!”
太后的意思很明白,两个年幼的走便走了,只有百年她舍不得,想留他在京里。他不太高兴,果然妇人之仁,殊不知让百年远走是放他生路,偏要留在京畿,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不会和太后起争执,姑且搁置,等逮着把柄就不是两将就这么简单的了。一个尝到过甜头的人,其实留在帝都或者外放为官都是极不安全的。譬如太后养的那只大白猫,吃过肉喝过血,便再也想不起菜羹的味道了。人也是这样,即便现在伪装,将来也保不住会野心发作。所以要掐断这个苗头,可以预见的麻烦别留到明天,因为明天你也不知道事态会有多糟糕。
“母亲教训得是。”他又拱拱手,“那就依母亲的意思,其他人回封地去,百年依旧留在邺城,便于母亲管教。”
皇太后方有了点笑意,“圣人体天格物,是万民之福。咱们撇开天家不论,到底是骨肉至亲。石兰只有三个儿子,百年虽不是嫡子,也是他最成器的一脉香火。你是阿叔,要有慈爱晚辈的仁心。你阿耶以前很疼你姨母的儿子。留在身边亲自抚养不算,大夏天抱着坐在肚子上。那孩子要撒尿,他纵容他的放肆,叫他溺在肚脐里。后来问他要做什么王,他说要做通天王,神宗便传史官来问有没有这个爵位,说没有,才改封了南阳王。只可惜那孩子福薄承载不动,没过四岁就死了。神宗那样的枭雄尚有护犊之心,你是万民表率,更应当身体力行。”
慕容琤只差没笑出来了,心里自苦,更觉得这话刺耳。神宗皇帝对姨儿好,却处处苛待自己的儿子。或许他有他的道理,是为了历练皇子们,要吃得起苦,经得起摔打。可是小小的年纪,正常的亲情难到不需要吗?正因为他这样,才把他们兄弟调教得没有半点人情味。一旦翻起脸来,至亲也敢举着刀劈下去。
“儿谨记母亲教诲。”他站起来长揖,“时候不早了,母亲早些安置吧!若有别的吩咐,再派跟前的人来同我说。”
皇太后颔首,“我先头说的选采女的事,你好歹放在心上。别只顾着她面前好交代,拿子孙后世开玩笑。”
他笑着道是,“母亲放心吧,今年年底抱不上,消息总该有了。”说着打拱,转身出了昭阳殿。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内的内侍总管也换了,是十来年前就追随他的旧部。他在夜色里缓行,走了几步别过脸去问,“二月里的登基大典筹备得怎么样了?”
孔怀抱着拂尘弓腰道,“回陛下的话,卤簿大驾、礼乐祭器,司礼监皆已安排妥当。只等吉日一到,陛下告天地、祭宗庙、翰林用宝,大典流程便完满了。”
他嗯了声,边走边道,“木兰坊的博士是神武皇帝在位时指派的,有些年头了,脑子九成也钝了,还是换个年轻些的。你传旨魏斯,让他兼木兰博士,好好督察诸王课业。若有什么异常,即时来回禀朕。”
孔怀最体人意,这种旨意一下,没事也有事了。他垂首道是,“诸位殿下近来正练字呢,华山王殿下的字最工整漂亮。”
“练字么?”他一笑,“练字好。”
孔怀陪着小心应承,看他架势要往长信宫去,忙道,“陛下龙行缓步,奴婢这就往皇后殿宣旨。”
他摆了摆手,“她歇得早,别闹她。朕自己进去,你们都退下,明日寅时三刻再起驾。”
孔怀领命,飞快使了个眼色。边上小宦者会意悄悄退下去,斜插过夹道往长信殿里提前传话,唯恐宫人不知情由通传进寝宫,叫万万不要惊动皇后殿下。
殿内只有两盏守夜的灯,恍恍惚惚一点光亮。他怕惊醒她,脱了鞋履只着袜子进去。打起帷幔入内间,所幸她没有阖上床头屏风。案上的宫灯照着,他眯眼看,她面朝里侧躺,一弯酥臂搭在盖被上,那肩背的曲线撞得他飘飘然。
他慢慢挨过去,到了踏板上,恨不能化成一条蛇游进被窝里。自己也笑自己没出息,他这皇帝在听政殿发号施令,到了她宫里就成了这副模样。还好玉带钩早在前殿的时候就解了,否则少不得要发出声音来。
小心的脱了罩衣坐上床沿,她睡的位置偏外,他要躺下的话,真正只有很窄的一道。他也不介意,贴着身子密密把她抱住。她睡得沉,动了动并没有醒过来。他倒是兴致昂然,手在腰上搁了一阵尤不足,一寸寸往上移。找了个心旷神怡的地方就此停歇下来,通身舒坦,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永远别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这话简直就是至理名言。弥生怕有了动静他又要缠她……也不是真怕那个,只不过还没做好准备。他尚未正式诏告天下,也没有派人登门求亲。女孩子么,在名分上头总归要计较的。她在暗处呆了那么久,也希望有正大光明的一天。
弥生迷迷糊糊的想,只要他正式册封她,以后就好好同他过日子。嫁给夫子,真的是她长久以来的梦想呵!
112、梦断
大概是太累了,一夜睡到寅正。醒来之后还有些发懵,这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本想半夜闹闹她的,谁知道居然睡过了头。
他有些怅然若失,洗漱也心不在焉的。她过来伺候他穿朝服,蹲下/身子给他挂大小绶玉组。他居高临下,眼神不受控制直往她坦领底下溜,可以看见光洁的皮肤和颈间细细的抱腹带子。
多看一眼多一份煎熬,他转过脸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今晚等着我,我还来。”
她手上一顿,“回头我想传我母亲进宫来说话,若是时候晚了就留宿,你来了不方便。”
他碰了个软钉子,虽然有些不快,但并不生气。笃悠悠道,“那正好,母亲来了你派人回我。登基大典近在眼前了,过了二月就该谈咱们的事了。”
她眼里有了笑意,故意装糊涂,“咱们的事?咱们有什么事?陛下是万圣之尊,心里有什么想法,下道口谕不就成了,还用得着商量么?”
他听出她话里调侃的意味,回过身一把将她圈在怀里。低头贴着她的粉腮嗅了嗅,“你说什么事?我眼下虚火正烧得旺,你可别惹我。算算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你要是自讨苦吃,我不介意这会儿把昨晚漏了的事补办齐。”
弥生面红耳赤,御前有专门伺候的人,司衣、司浴、奉茶,少说也有五六个。他这么大剌剌的,叫她脸都没处搁。心里再甜也要装矜持,缩着脖子推了他一下,“陛下该视朝去了。”
他整了整冠冕归置好表情迈步出门去,这一身隆重的礼服更衬得他渊亭岳峙不容窥视。弥生送到殿前的基柱旁,看着法驾一路去远了方退回殿里。
元香还有些瞌睡似的,打起帘子迎她进去,一头道,“做皇帝真是辛苦得紧,殿下以后对陛下好一些。我觉得他也不容易,你们走了这么些弯路才有今天,更要惜福才好。”
弥生笑她一副正经的脸子,嘟囔道,“老婆子架势!”
元香不和她辩论,凑过来问,“你说他见大妇,是不是要谈你们的大婚?这可是做梦都要笑醒的大好事啊!可算盼到了这一天,你和圣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是正神归了位,往后就一天天好起来了。等年下再抱个皇子,可不全让宗圣寺里那和尚说着了!”她想起什么来,抚掌道,“我看那青灯是个得道的老仙人,何不把他请进宫里来,叫他算算殿下什么时候能怀龙种。”
“越说越没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