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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言含泪咬唇,倔强地扭过头,道:“这辈子,我谁都赢不了。”
他哈哈大笑:“我只喜欢赢,不喜欢输!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是赢家。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赌一辈子如何?”
你若活着赢了,我会许你一辈子。两个人的一辈子,一心一意,再无其他。
少女坚定地抬起头:“我和你赌。”
他愣了一愣,仰头大笑,更是开怀。
那天御驾离开,柳言才知道和她打赌的赵天齐,是当朝赵王。权势遮天的赵王,几句话便让她的母亲得以留在府中。
她站在送驾的人群中,拉着母亲的手,看着赵天齐骑着高头大马行在圣驾旁,意气风发。
不仅如此,还那般英俊。
那他说的一辈子,是戏言吗?
柳言站在人群里望着他,回忆起军人所独有的铁血气息,脸颊便灼灼烫起来。
颊畔上,有他留下的一个吻。狠狠的,霸道的,不容遗忘。
02转
可惜她一个庶女,又有多少掌控命运的能力呢?
数年后,柳言就被父亲送入宫中。一同去的,还有巧书。
入了宫之后,她不肯争宠,事事缩在后面。可是皇后娘娘的口谕还是在某一天傍晚到来了。
“皇后娘娘命你前去叙话,你可别迟了。”来人是皇后宫里的青荷,拿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彼时天将暮,鸦声寒,一排宫灯连。
柳言心里打了鼓,生出许多不祥的臆想,只得借口梳洗,遣了宫女采儿出去打听。果然,采儿一脸惴惴地回来,禀道:“主子,淑妃出事了。”
淑妃就是她的姐姐,巧书。
柳言身子一颤,鬓间的步摇差点坠地。
祸根是一对金宝琵琶耳坠。
据采儿说,淑妃原本是要去侍奉太后的,不想走得急,连坠饰从耳环上脱落也不知情。到了太后宫里,自然被眼尖的姑姑给挑了出来。太后着了怒,以衣冠不整的罪名,罚淑妃禁足两个月。
柳言有些怔愣,那对金宝琵琶耳坠,用金丝绕就,缀有绿松,正是她上个月赠与淑妃的。
彼时雪落了几日,柳言特意往淑华宫送了一对暖手炉。淑妃让宫人接了,懒懒地说:“妹妹有心。”
一声妹妹,喊得很是疏离。
淑妃和她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虽说父亲是当朝礼部侍郎,但巧书是嫡出之女,柳言的母亲只是一介舞姬,两人的身份地位便立见高下。
更何况,柳言有求于淑妃。
若秀女入宫五年,毫无恩宠,便可获旨出宫归家。淑妃听了她的恳求,媚眼流转,掩口而笑:“记得妹妹有一对金宝琵琶耳坠,惊艳绝伦,只可惜万岁爷还没见过那耳坠的风华,妹妹就一心想着离宫了。”
柳言会意,道:“既然以后用不到了,柳言就送与姐姐。”于是,那对耳坠就这样到了淑妃的手里。
她并没有在金宝琵琶耳坠上动什么手脚。以淑妃的个性,不但不相信,还会将她恨之入骨。说不定,皇后召见柳言,正是为了此事。
去坤宁宫的路上,步转回廊,灯影寥落,宫地上铺满了破碎的光斑,仿佛许多张鬼魅的脸。柳言忐忑不安地跟在公公身后,一遍遍地忆起那人。
那个人,叫赵天齐。
他曾说,小丫头,只有活着的人才是赢家,你若赢了,我就许你一辈子。
是两个人的一辈子,一心一意,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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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不曾料想,皇后召见柳言,竟是要让她侍寝。
“本宫素闻你恭顺贤淑,虽和淑妃是同族姐妹,却对她毫无妒意,这样的女子,后宫里已经很少了。”
皇后的说辞,表面上合情合理,其实无非是忌惮淑妃独宠后宫,趁着她被禁足的机会,栽培她的好姐妹得宠。一来可以将柳言收为己用,二来可以和淑妃分庭抗礼。
柳言叩首谢恩,略微抬眸,瞥见皇后裙角上的金织龙凤纹——龙凤缱绻缠绵,一夜之后荣登高位,多少后宫女子翘首以待,可她偏生出无限寒意。
容不得她多想,皇后已让她平身入座,一双凤眸盯着她,道:“青丫头,本宫早知道那对金宝琵琶耳坠是你所赠。”
柳言白了脸,跪下道:“娘娘明察秋毫,还请娘娘赎罪。”
皇后虚扶一把,半分嗔半分责,道:“本宫又没怪你,那淑妃踩着你的肩膀上位,你忍她到现在,也不容易。”
这后宫果真是藏不住秘密。皇后竟连这个都知道。
柳言之母当年凭着绝美舞姿红遍中原,多年积蓄下无数珍宝,有几件出挑的全留给了柳言。其中一件西域缀玉舞衣,银线织就,穿缀碎玉,暗夜中煜煜生辉,美轮美奂。淑妃动了心思,将舞衣偷了出来,在天子必经的路上盛妆等待,果然承蒙圣宠,得以封妃。
宫中翌日便如此流传:红烟缀玉舞流萤,春风雨露君王侧。而那件缀玉舞衣,淑妃自然没有归还,只是轻描淡写地遣宫女送来一斛珍珠。
“本宫向你保证,淑妃夺了你多少,你便能抢回更多。”皇后将长长的护指抚上她的手背,“前提是,你要听话。”
笑谈中已带强硬,容不得她反抗。香汤沐浴、华服加身、寝宫以待,一切来得太快。她如木头一般坐在纱幔里,直到帐帘被人一把掀开。
下巴一凉,接着被狠狠抬起,她适才得以看清天子的容颜。天子江楚寒,五年不见,依旧威仪那双幽黑深邃的双目,让她徒生畏惧。
他嘴角一勾,若有所思,道:“青芜尽处柳桥溪,好名字。原来淑妃的妹妹如此让人见之忘俗。”
颀长的身躯压了过来,瑞脑的气息如游丝般萦绕帐中。那是宫廷御用的香,并不是她最爱的那一种。
耳鬓厮磨,红翻被浪,直到天露晓色才停歇。
江楚寒离去时,柳言躺在衾被中,身体上的痛化成冰凉的蛇,纷纷钻进她心里。
赵天齐,再见面,我该如何是好。
【04】
密信是元夕那日到来的。
采儿是爹爹安插在宫中的内应,所以巧书被禁足的消息,爹爹终于知晓,在信中督促柳言向皇上求情。
两个月,足以让皇上忘记巧书了。关乎门楣,关乎官途,爹爹很是上心。
除此之外,信中无半点寒暄。
柳言默然看了片刻,将密信放到烛火之上,付之一炬。元夕节,皇上赐群臣宴于端门殿,并让众妃齐聚一堂,赏灯观月。再不准备梳理,就要晚了。
采儿乖巧地为她挽髻,到底耐不住话匣子,乐滋滋道:“娘娘,赵王征战回朝,听说他少年英雄,今天宫里头都在议论呢……”
柳言凉索索地打断她的话:“有时间在这里嚼舌根,不如快出去备轿。”如此,便落了个耳根清净。
赵王,也就是赵天齐,他近日班师回朝的事,柳言早就知晓。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认,菱花镜中的梅花妆,是为他而画。
五年了,就为一句戏言,她惦记了那么久。柳言默默念道,她是妃,他是臣,他们不会有交集。
可真的在端门殿上见到赵天齐,柳言还是揪紧了手中丝帕,心中溃不成军。
几年的征伐生活,让他多了几分冷峻和狷狂。他丝毫不敛眸中的精芒,三跪九叩平身之后,目光便落在她身上。
柳言不敢抬头,如坐针毡。
赵天齐并没有因此放过她。晚宴结束,便是烟火表演,柳言趁着没人注意,离席走开。没想到,回廊转角正遇上一人,在昏暗中轻声喊她:“小丫头。”
她张皇抬头,看见赵天齐站在面前,忙略施一礼:“见过王爷。”
“你唤我王爷,我却不想称你为娘娘。”这话已犯了忌讳,他毫不在意,依旧淡笑着问,“五年了,小丫头,你还记得我吗?”
怎么不记得呢。记忆里,他是赵天齐,从不是赵王。柳言声如蚊蚋,他笑意更深。
远处,烟火绽放,炎树银花。她抬头看他脸上五官的光影,原本如刀刻般的线条,因为笑意而变得温软。
下一瞬间,他劝慰的话却让她的心冰凉一片。“回席吧,后宫是多事之秋,不要落人话柄。”言毕,他便与她擦身而过,只余一缕清风。
原来他们之间,只是相惜,没有情意。
柳言心中失落,木然回到席上。欢声笑语听不到,轻歌曼舞也入不了眼。可殿中气氛已达高潮,容不得她现出半分落寞。
散宴时,皇后经过柳言身边,凤眼瞥向她,若有所指,道:“一年里头,也就今晚的月亮最圆,今晚的人最齐整。只可惜——都是昙花一现。宁妃,你说是不是?”
柳言垂眸,道:“娘娘说得极是。”
再抬首,皇后早远去,而赵天齐,就站在不远处向她看来,眸光深邃,通达洞悉。
她悬着的一颗心,定了一定。
要活着,不能输。这是他对她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