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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儿见明思不语,也不追问了,转身掀开窗帘朝外看着。
明思蹙眉思索,忽地伸手拍了拍帽儿,在她耳边低声问,“这个方向,此时可有什么僻静地方?”
帽儿怔了怔,蓦地眼睛瞪圆,在明思耳边道,“好像有个马市。”
明思闻言垂眸片刻,遂翻出明珠送的那把匕首,拔出反握在掌心。
帽儿顿时心惊肉跳,明思在她耳边低声道,“待会儿我一出声,咱们就分头跑。”
来人的目标定然是她,帽儿同车夫同她一道,非但掣肘,还易受牵连。
她好歹是元帝新封的郡主,她就不信还真敢取了她性命去?
如今这种敏感时刻,再无分寸之人也不会行这般行径,总还要顾及元帝的脸面——元帝是何种心性,相信这些胡人贵族心里应是比她还清楚三分的!
她今日的行踪,除了家中亲人,也就早前在右柱国府上的人。
几下一判断,明思心神稍定——要她命的可能性不大,应是有别的打算……
只要行为不太过界,元帝自然也会几番衡量的。
只是帽儿同车夫,来人定然是不会顾忌的。再者,帽儿的腿脚还有些不便——明思缓缓地沉了口气。
马车果然朝着马市行去。
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马臊味儿,明思没奈何的一叹,苦笑,自己怎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么大的味道,自己想装不知也不成了!
果然,马车方一停稳,前方就传来一个刻意压沉了的男子声音,“小姐还真是沉得住气——”说话间,一声隐隐的掌击声同时响起,紧接着,似有物体顺着车壁滑了下去的声音。
帽儿身子一颤,脸色顿时煞白!
明思吸了口气,朝帽儿示意摇首——既然是掌击声,那应该是将车夫打昏,非是要了性命。
须臾,脚步声朝着车尾而来,下一刻,一个蒙面的胡人男子拉开了车门,压低了声音,“下车!”
明思垂了垂眸,朝帽儿看了一眼,起身走了下去。
帽儿咬了咬唇,也怯生生地跟着起身。刚走到车门处,那人闪电般的出掌,一掌劈在了帽儿颈后!明思还未来得及反应,帽儿身子便软了下去,倒在车内。
明思心中盛怒已极,却强抑制住,面上现出极惊恐害怕的神情。身子似无措般连连后退,朝着一个棚下阴影处退去,“你,你,你别杀我……我是陛下亲封的芳华郡主——你不能杀我……”
那人转过身,见明思这般惊吓祈命的模样,眼里很快露出一丝嘲弄,颇有些见面不如闻名之感。
冷冷一笑后,他朝明思缓步行来。此处晚间僻静之极,他也不怕这个女子能逃出掌心。
明思步步惊惶后退,刚退到棚下阴影处,忽地一个不稳,身子便坐倒在地。那人眼里再度现出嘲讽之意,从腰上拔出一把匕首朝明思逼来——
“你要杀我?”明思扬起小脸,脸色似苍白,“你要杀了我,你主子也跑不了!睿亲王定会替我报仇的!”
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坚持自己开始的判断,只能将荣烈的名头搬出来。
那男子低沉一笑,“谁说我要杀你——睿亲王?待我划了你这张小脸,就不知睿亲王可还会不会要你这花脸的王妃!”
原来是想要毁自己的容!
明思瞬间明白过来。
这时,那男子已经站定她身前,正朝她俯低欺身而来。不敢再等了,明思左手一把抓起身侧早一瞅好了的一堆湿马粪,朝他面上一甩——一瞬间,湿嗒嗒黏糊糊的马粪便糊了他满脸!
几乎是同时,明思另一手的匕首也朝他腿根处用力刺去!
那男子乃是兵士出身,虽有一身外门功夫,可他完全未想到这个女子竟然一直在示弱疑兵。先前明思的惊怕懦弱表现已经让他完全失了戒心,哪里能想到这女子根本不是什么胆小怕死的“小绵羊”,却真真是一头披了羊皮的“小母豹”!
措不及防中,匕首已经刺入下腹!
虽不深,但此处却是男子极要命处,他蓦地一声惨叫,捂住伤处连退数步。
明思这一连串动作虽是感觉利落,但其实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此刻见计策奏效,也来不及多想,一个翻身便爬起,握着匕首飞快地朝外奔跑逃命!
而这时,对面数十米处的立柱后,一根簇亮的箭头也轻轻缩了回去。
立柱后却是两人。
在那男子拔出匕首那一刻,弓箭手便按布罗的吩咐绷起了弓。却不想就在布罗下令的前一瞬间,竟然会突生异变……
看清楚明思那匕首插的位置,弓箭手和布罗同时心肝儿颤了颤!
只见明思奔出数十米后,那男子低低怒吼一声,抬手在脸上用力恨恨一抹,也咬牙忍痛地朝明思追了过去。
弓箭手回首看着布罗,布罗拍他一记,低声道,“跟上去——也差不多了!”
这时都没人出现,应该也不用再等了。
明思听得身后急促脚步声传来,也不敢回首,只不管不顾的全力跑着。
可她毕竟步幅不大,眼看就要跑出马市门口,那身后脚步声似乎已经近在二十米内了。天上那弯勾月也隐没在了云层中,沉沉夜色顿时浓黑如墨,身后追兵那沉重含怒的呼吸声逐渐清晰,听在耳中,敲在心房,渐渐生出些如雷贯耳的效果……
不敢多想,明思只能死命的跑!
方才这人只是想划花她的脸,可此刻被他捉住,明思就不敢保证自己这条小命还保不保得住!
用力吸了一口气,不去听那身后的声音,以免受影响,她只咬牙用尽全力加快速度……
一口气跑了老远,她才忽觉不对——似乎没有声音了?
放缓了些脚步,她凝神一听,还真没声音了!
不置信的回首一看,此际天际的那弯银钩又穿出了云层,淡淡银辉洒下,只见长街空落。除了两旁破败的房屋倒影,只她一人的喘息声如漏气风箱般回荡,哪里还有什么追兵?
呆了一瞬,脚步蓦地顿住。这一缓过气儿来,才觉浑身酸痛。在原地撑着后腰,用力深呼吸了几口,才调匀了些呼吸 ,喉咙却是涩疼如刮。
定了定神,蹙眉沉吟片刻,又侧耳听了半晌,还是什么动静都没。
明思心里疑惑了!
举起手中匕首一看,血迹只有五分深。蓦地生了奇,难道真有那般痛?痛得晕过去了?
迟疑片刻,沉了口气,她沿着墙根的阴影处慢慢朝回走。
帽儿和车夫还在那里,她不能放心。
刚走到马市门口,她倏地一愣,瞪大了眼——那门内右侧倒下的人,不是那蒙面男子是谁!
却不是痛晕了……
看着他背后那根正正穿心而过的长箭,明思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用看,明思也知这人已经死了。
呆愣片刻,明思四下望了望,却是一片沉寂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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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若是有意
明思垂眸片刻,眼底慢慢浮起一丝怒色,旋即又被长睫隐没。站了片刻,她转身朝马车的方向行去。到了跟前,把匕首朝车内一扔,先把车门处帽儿弄醒。
帽儿一睁开眼,还有些耳鸣眼花,鼻翼嗡动片刻,忽地一眼看到明思的左手,“呀,小姐你的手——”
明思忍住嫌恶,尽量平静,“你怎么样?”
“没事儿,就有些头晕。”说着,帽儿便用手支撑着有些摇晃的站起,下了车。
明思用右手扶住她,“你转转脖子。”
帽儿动了动,觉着好些了,见得明思额头汗意,一身脏兮兮的,先是一愣,举目四望了下,“小姐,怎么回事?”
“先别说了,去把张大哥叫醒,边走边说。”明思道。
帽儿依言而行。
过了大半刻钟,马车调转方向,朝来路驶去。
经过马市门口时,明思转首掀开车窗帘一看,果然,那尸首已经不见了。
正在给明思擦手的帽儿奇道,“小姐,你看什么?”
明思脸色有些发沉,“没什么。”
帽儿眨了眨眼,低下头继续替明思清理左手的垢迹。
待明思的马车驶出马市后片刻,布罗同那弓箭手从黑暗处走出。
布罗看了一眼已经驶远的马车,有些无语。他未想到明思胆子那般大,竟然那样快就回来了。听得声响,他们来不及处理尸体,只能先藏起来。
“这儿你处理干净。”望了一眼藏在角落的尸首,他淡淡吩咐了一句,便提气朝前方的马车缀去。
远远缀着,一路跟到纳兰府。见得明思进了府中,他才转身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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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亲王府的正院中,荣烈斜躺在偏厅一张极阔大的胡床上。
胡床上铺陈着一张巨大的白虎皮,长腿高高架在一侧扶手上,慢慢啜着四角琉璃方胜盏中深红酒液。长长的发丝如褐色丝缎铺满身下的靠枕,还有几缕倾下,悬垂在床侧。
沙鲁站在一边,看了看眼前主子双目似阖未阖的模样,又转首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布罗这家伙怎这般久……按理说,不会出岔子才对啊!
忽地他耳朵一竖,侧耳听了听,黑黑的脸膛上铜铃眼倏地一亮,身子前倾些许,“回来了!主子,我去看看。”
荣烈双目未抬,只淡淡“唔”了一声。
得了许可,沙鲁大步流星的快步走了出去。方开门,就见布罗已经走了到庭中。
看着布罗的脸色,沙鲁不觉纳闷——这家伙样子好像有些怪怪的……
“咋样了?”待布罗走近,他忍不住出声。
布罗扫他一眼,“你急甚?”
说了这句,就走了进去,恭恭敬敬朝荣烈行了一礼,“主子。”
荣烈睁开眼,身子未动,余光瞟他一眼,语声淡淡,“说。”
“车到了乌衣巷时,那门子就上了车头,逼着车夫朝东面的马市去了。属下见他没有动手的意思,就照王爷的吩咐远远跟着。”布罗看了看荣烈,“到了马车,他把车夫和那丫鬟弄晕了,逼纳兰小姐下了车。听那意思,是要花了纳兰小姐的脸。”
沙鲁站在一旁,听得恁得一皱眉。想起先前布罗奇异的神色,心里一惊,失声道,“该不是伤了人吧?”
荣烈眸光蓦地冷光一闪,朝布罗电射而来。
布罗赶紧摇首,“不是纳兰小姐伤了,是那门子伤了!”
荣烈眼底一丝异色闪过,长腿轻巧一收,放下。坐起来看着布罗,将方胜盏放回案上,身子再慵懒地靠回,“你们出手了?”
这一问,布罗的神色便变得有些奇异,眼里一抹忍笑,“不是属下,是纳兰小姐。”
说着,便将当时的情形细细说了。
听得明思用匕首刺中那门子“命门”时,沙鲁身子一颤,瞪大了眼,嘴张了张,半晌才合拢。
“那门子受伤后,纳兰小姐就朝外跑。属下看着差不多了,就让裘二结果了他。”布罗顿了顿,有些无奈,“还没来得及收拾,纳兰小姐就回来了,属下同裘二只得藏起。后来,属下让裘二收拾干净,属下送纳兰小姐回了府,才回来的。”
布罗说完,便闭了口,望着荣烈。
沙鲁的目光从他面上掠过,看向荣烈,忽地咧嘴一笑,“主子,这可是您说的那‘兵不厌诈’?”
虽听得又惊异又好笑,可打心眼里,沙鲁却是将这个纳兰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
荣烈半垂着眸子,唇角一缕似笑非笑。布罗站在他对面,却是看得清楚,主子那半垂的眸光中分明是有笑意微微。
看了一眼,他极快地收回的目光。荣烈的性子他是了解的,是极不喜别人窥视他的情绪的。
荣烈未有回沙鲁的话,垂眸噙笑片刻后,伸手又端起那方胜酒盏,轻轻啜了一口,“继续派人跟着。”
布罗面上露出些迟疑,“那可是还要……”
他是想问,可还要等关键时刻再出手。这是荣烈之前的交待。
荣烈抬眸,扫他一眼,“不必了,你看着安排就是。”
布罗心里顿时松气,又想到一事,迟疑道,“那左柱国那边——”
人是晴容郡主派出来的,又是府中的私兵,左柱国不可能不知晓,却未阻拦……
荣烈眸色淡淡地挑了挑一侧眉梢,“他不过是想试探我的意思。这回就罢了,也算给他个面子。你把那腰牌给他送去,他就该明白了。”
布罗同沙鲁对望一眼,心中皆是一震。
左柱国的心思,他们隐约也猜到了几分。如今荣烈既然这样说了,那岂不是说主子已经熄了那心思?
这两人对荣烈都是极为忠心之人。此刻闻听此言,一时间,心中滋味也是复杂。
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荣烈余光瞟了他们二人一眼,“没事儿都下去吧。”
两人应下,转身朝外行,布罗慢后一步,忽地停住脚步,转身嗫嗫,“主子……”
荣烈将眸光从酒盏中抬起,“何事?”
“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布罗望了荣烈一眼,垂下眸子。
沙鲁站在门前,目光奇异的望着布罗。
荣烈垂了垂眸,语声淡淡,“说吧。”
布罗暗暗沉了口气,垂眸轻声,“属下瞧着纳兰小姐只怕是个外柔内极刚的女子。主子若是无意便罢,若是有意,还需斟酌些才是。”
荣烈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完了?”
布罗一噤,遂行了一礼,“属下告退。”
言毕,转身行出。
沙鲁愕然地张了张嘴,收到荣烈一记眼刀后,忙不迭地将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