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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她曾有过万分之一的希翼。那七八分相似的《枉凝眉》——也许,也许只是一个跟她同样身份的人。虽然这个可能性连她自己都不能信,可还是存了些希望。
可方才那步步从容的步态,那一身刻意掩饰了却掩盖不住的气度风华…在那一眼隔纱的对望中,那双眼眸深幽如海,虽只一眼,却似深得让人看不到底…
耳畔琴声欢快跳跃,明思心底却轻轻叹气嫁夫。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那日那支曲子,他应不是刻意。园子在外院,他不可能知道自己会恰好经过。奏那支曲子或是随意,或是因不想在寿宴上表演…自己真没想到,这数月,他竟然是在王庭的王府之中。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还是别有所图?
这时,琴声停歇,多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回王妃,景明奏完了。不知这支曲子,王妃可觉得合适?”
明思却有些犹豫了。
他竟会抱恙而来,那她原本的决定是否还合适?
“琴声似有些力虚,可是身体有恙的缘故?”明思望着那琴后的身影,轻声问道。
景明似怔了怔,然后缓缓起身,静立片刻,微微颔首。
一旁乐队中一个中年男子也站了起来,语声小心翼翼,“回王妃,景明这两日病了。眼下还有半月,想必将养几日就能好了。”
明思的余光看了一眼远处正在修枝的老花匠,淡淡而笑,“既是如此,那待病好了再奏一次。若是无碍,再上场吧。”
多木闻言赔笑,“多谢王妃宽容。”又转身看向景明,“还不快谢过王妃恩——”
“小姐——”多木的那个“典”字还未出口,便被莲花慌张的声音打断。
明思一怔,那到了口边的“不必”也退回,转首朝远处望去。
莲花从月洞门一路小跑而入,脚步同表情皆是惊慌。气喘吁吁地到了跟前才注意到园中人多,不由一呆,顿住脚步。下一刻,未有开口,却目光急切地朝明思望来。
明思一愣,只觉心下没来由的一颤!
定了定神,她看向多木,“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这般情容,多木也知定是急事,心里虽猜疑,但却不是他该多口多想的,遂恭谨应下,让众人退下。
众人纷纷收拾,告退离去。
帽儿掀开雪纱唤莲花进去。
这一瞬,景明抱着瑶琴也朝亭中望来。
明思有所觉,抬眸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目光。这时,莲花走到亭中,压低了声音却仍急切,“小姐,银叶来了,牛牛不见了!”
“什么?”明思猛地抬首。
“牛牛早上起来在院子里玩了会儿,后来在推车上睡着了。乳娘和金叶就送牛牛回房。金叶给牛牛去熬米糊,乳娘见牛牛睡得熟,去了趟茅房。回来牛牛就不见了。”莲花语声有些发颤,“乳娘先以为是金叶抱了牛牛出去,等金叶回来却不是。后来府里寻遍了,都没寻到。金叶让银叶来咱们府里报信,自己去了铺子寻方师长。”
明思脸色白了白,“银叶呢?”
“在二门等着。”莲花低声回道。
传话婆子不识得银叶,不敢直接报到香绿苑,便去主院寻了莲花。
明思定住神,“咱们过去。”
园中人还未散尽,明思也顾不得那么多。如玉快步打起纱帘,明思行了出来,朝月形洞门快步行去。
景明在另一侧的八角洞门前停住脚步,转身望来,却见明思脚步匆匆而去。
一旁的胡人乐师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声劝慰道,“莫要担心,我瞧王妃人挺和气。待你病好些,再奏一回定是无事的。”
景明垂了垂眸,转过身去前行。
明思行到中堂厅中,先行一步的帽儿也拉着银叶过来了。
明思按捺住心绪,细细相询。得到的答复同莲花的别无二致,只是更详细,也伴着银叶的啜泣。
末了,银叶抹着眼泪道,“金叶让奴婢问六小姐,此事可要报官?”
牛牛身份特殊,如今虽是办了户籍下来,但金叶到底有些害怕心虚,便让明思拿主意。
明思听到这里已是心胆俱寒,闭了闭眼,冷声一字一顿道,“报,凭何不报?”说了一句话,转首看向如玉,“让大管事拿我的牌子去京兆尹,就说本王妃的义子被人劫持,让他们即刻查案!”
如玉稍有迟疑,踌躇低声,“可是小姐,此事若是同小姐拉上关系,只怕会”
第五百二十章 风波又起(一)(二更闲枝消夏护法和氏璧+)
明思同方府虽有师徒之谊,却从未公开。加上先前牛牛户籍未入,明思同牛牛之间的关系,更是绝少人知。
故而,如玉才有此一言。
“你错了。”明思垂眸清冷,“此事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既是如此,何不摆明车马。”
如玉一怔,旋即明白了几分,遂用力一颔首,匆匆而去。
帽儿张了张嘴,顿了顿,红着眼圈咬唇道,“小姐,你是说…牛牛并非是被人贩儿偷走的?”
明思冷然抬眼,“如今大京秩序井然,你几时听了有人贩儿胆敢入府盗人的?师傅与人向来为善,前几月又让人加高了院墙。府里人手虽不多,可能大白日的避开下人,将牛牛带走毫无惊动,岂是普通人贩儿能做到的?即便是绑票,能有这等本事,大京周边各郡富户也不少,又何必在在天子脚下动手?”
帽儿默然颔首。
明思沉了一口气,“何况,即便此事并非冲我而来。我也是定要管的,与其日后让人猜疑,不若先堂堂正正。”
明思这样一说,帽儿也明白过来。心里顿时又惊又怕,“若是这般,那可怎么办好?”说着想到牛牛便又忍不住掉眼泪,“牛牛还那样小,他们会不会,会不会”
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
无论是谁偷了牛牛走,那样小的孩子,又并非善意,且不说别的,只稍微疏忽些。对孩子只怕就是危险。
一想到这点,帽儿的心便缩紧发颤。
明思说不出话来,攥紧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过了半晌,她轻声才吩咐帽儿让人备车。
不多时。明思未用午膳,带着帽儿如玉坐上马车,朝方府去了。
到了方府。方师长也先一步回来了。一向持重的方师长此刻也乱了心神分寸。见明思到来,方师长忍住泪自怨道,“都是我没看好牛牛。牛牛还那么小,什么人这么狠心,对这样小的孩子下手?”又含泪望向明思,“我让府里人都搜寻过了,并未搜到字条留言…此番只怕不是普通贼人”
方师长也并非普通闺阁妇人。这般说,也是看出了几分端倪。若是普通绑票,牛牛年幼不会认人,还倒有几分生机。可若扯上其他缘由仇怨,那却是凶多吉少。
明思只觉心如刀绞。“师傅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方师长见明思脸色苍白,“你也莫要太过心急,刚刚伤才好些,自个儿的身子也要顾着。”顿了顿,“牛牛这孩子是有福的,他爹娘在天上也会看顾的。”
提到蓝彩,明思心中更是揪扯难言,默默点头。却不能开口。
这时,下人过来禀报,道京兆尹柯查大人来了。
京兆尹亲自上门,方师长自然吃惊。帽儿在一旁开口,“小姐让大管事拿牌子去京兆尹衙门报了案。”
方师长这才整理仪容,同管家一道出去将京兆尹柯查迎了进来。
大约是方师长说过了。柯查一进来见明思上座座首也无讶然之色,朝明思行了一礼,“下官柯查见过王妃娘娘。”
语声不卑不亢,说完后便抬眼,目中几分隐隐的打量之意。
柯查乃是三品大员,自然也有他所仗持之处。而诸多仗持中,最紧要的一条,便是元帝的信任。京兆尹这个职位掌管京畿治安,各路人马都眼馋欲滴。最后能落到这个柯查身上,足以显示出此人的本事和在元帝心中的分量。
而元帝信任他,很重要一点便是此人原本是个隶属荣氏的直系武将。因腰部受伤退下战场,身家清白,也并未从属哪一派。而柯查上任后也的确不负圣望,雷厉风行立下许多条款。且在元帝颁下那“胡汉一家”的旨意后,也修改和增加了不少与之相对应的条款。故而,这大胡迁都这八个月,大京的治安也愈发有序。虽说不上什么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但重大恶性的案件却是没出过一宗。因此,柯查也多次受到元帝褒奖。
可这回,柯查心里却是不痛快了。
接到睿亲王府的报案后,他先是一愣,随后第一时间便将相关信息查了一遍。可信息却是少得可怜。只查到那个方府失踪的孩子乃是数月前收养的一个弃婴。而方府也不过是一户平民富户。那方府主人是一个望门寡妇,以前靠教绣艺为生。曾在纳兰侯府家学认师长。
柯查心中很是不快。以前从未听过睿亲王妃有义子的消息,何况,睿亲王妃的义子就等于说是睿亲王的义子。可这孩子明明只是一个汉人弃婴,还是方府收养的。睿亲王为人倨傲,岂会随随便便收养一个父母不详的弃婴为义子?且方府收养时,这王妃甚至还未回京,更未同睿亲王府定下婚约。而且好端端地,何人会来偷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
柯查心里迅速闪现几个念头后,也未多言,便带人来了方府。
无论此事内情如何,睿亲王府是持了睿亲王妃的牌子来报的案,他势必也要做出相应的慎重阵势。
到了方府后,他没想到睿亲王妃竟然也亲自来了。再一看方师长和府中众人的神情,他又心生疑惑,瞧这般情形,倒真还不似作伪。
明思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柯查大人请入座,此番有劳了。”又转首看向方师长,“师傅你同柯查大人先谈谈。”说完便起身入内。
柯查望着明思的身影没入内堂,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这睿亲王妃面色确有些苍白,面色也不大好看,莫非真不是故意来找茬儿的?
心里几番思量,面上却不露,入座后便向方师长一一询问。然后,也遣手下在案发之处去看了,连着方府里里外外也下令细细搜索。
待差人回来禀报无所得后,柯查也同方师长将情况了解得差不多。
柯查沉吟片刻,忽地似随意般问道,“这孩子是何时收养的,可知父母?”
方师长心中一跳,平静回道,“牛牛是五月前民妇出门敬香时在路边所拣。当时孩子身边并无信物书信。故而,这孩子的父母民妇也不知是耍”
柯查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方师长,“那这孩子倒是个有福的,竟能入了王妃青眼。这倒是难得。”
方师长未接话。
柯查垂了垂眸,心里原本还有句话,却未说出。
既是王妃钟爱的义子,又是个弃婴,为何不养在王府,偏偏养在这方府?
可这话若要问出,就显得有些不和气了。他思虑再三,还是没出口。如今这京城中,关于这睿亲王妃的种种流言不少,他心中也有几分警惕戒备。这睿亲王妃他可以不惧,但那睿亲王他却不得不掂量几分。究竟这睿亲王妃在睿亲王眼里有多少分量,这孩子的事儿,睿亲王知晓否,眼下,他全然不明。还是谨慎些为好。
心里暗忖完毕,他看了一眼内堂方向站起身,“情形已清楚了,夫人请放心,本官这就回去派人查探。”
说完,便听得内堂传来脚步声。
下一刻,明思走了出来,“柯查大人稍稍留步,我画了些画像,请大人按图查探。”
说话间,帽儿走到柯查身前递上数张画稿。
柯查低头一看,画中是一个极漂亮的男婴头像。五官明晰,惟妙惟肖,表情生动可爱。乍一看,倒不像画像而似真人一般。
他遂愣住——第一个反应是原来这睿亲王妃方才竟然是进去作画了。第二个反应却是原来这睿亲王妃竟有如此高超的画艺。衙门中的画师他是见识过的,但凡能画出原貌的七分,已是超群。
可此刻,他虽未见过那孩子真容,但心里没来由地就笃定,这画像定是分毫不差。
他抬首起来,明思神情凝重地看着他,“此事无论如何请柯查大人帮忙。孩子幼小,其他的事都可不提,安危最重。”
柯查点了点头,“王妃放心,此事在下官职责之内,定当尽力。”
说完,朝明思行了一礼,便欲告退离去。
就在这时,方府管家急匆匆到了门前禀报,“王妃、夫人,王爷来了!”
柯查蓦地一愣。
管家话音一落,便让开身形退到一边。下一刻,荣烈的身影从左侧现于门前。
因是从宫中直接出来,他身上穿得依旧是酱紫色金缕刺绣的质孙服,头戴六宝冠,腰带和坎肩上皆是缀满的琉璃宝石。衬着挺拔秀雅的身形,端是贵气俊美得逼人。
柯查一怔后,旋即按制行礼,“下官柯查见过王爷!”
柯查这一行礼,府中其他下人也反应过来,跟着纷纷下跪见礼。
方师长正欲下跪,明思却一把抓住方师长的胳膊,而同时,荣烈长腿一抬,迈过门槛行了进来,“都免了。”走到柯查身前停住微停步颔了颔首,又抬步直直朝明思行来。
到了跟前停下,俊容上半分笑意都无,眉心微蹙,“究竟怎么回事?”
明思还有些怔然发愣,目光在他未换下的朝服上停留片刻,心情只觉复杂。
她抬眸看着他,轻声道,“牛牛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