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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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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亲自去认吗?”

我微皱了眉。由我亲自出面好像是不大好,可又没有别人真正认得这个李某。这正是我犹豫的地方。此人奸诈小心,好像并不那么容易对付。

“今天一早皇上杀了那些人,这事也不可能瞒到明天。对方看自己的人久不回去,迟早也得生疑。皇上不能等到明天了。”阿南说。

我点头,“我有安排,京中已经安排了暗桩,一有异动必然知道。我其实在担心南八营,”我向阿南承认,“灭南楚后,南八营不像其它部曲那样迅速转移战力对付新的敌人,他们留在了南边,专门对付南方异动。而且他们曾经跟随冯骥南征,长期布在江北一带沿江防卫。”我脸红了,“他们这些年又受冯骥辖制,我对他们没有把握。这几天,冯骥对南八营有些小动作。我担心……”

阿南看看我,细细的眉尖也蹙在了一起。“皇上难道得等到南边的消息才行动?”

我点头。“我已经让邓芸这两天呆在建章营中,随时准备调动建章营护卫京师。”我停了停,“最坏的打算,我可能要亲自挂帅。”上一世,冯骥说南人谋反围攻京师,攻击南门的,我不知道是真的南人还是我自己的南八营。每每想到这点,我便觉得寒心。我原本是败在自己手上,我一直没能好好当一个合格的皇帝。

这一世,我不能再错了,就算是拼到鱼死网破,我也要让大肇的每一个军人都成为我这皇帝的亲军。否则,我宁可毁灭了它。

阿南明白了,“我倒觉得不至于如此。我看过地图,南八营布局极广。一旦异动,无论是向南向北,都必然成为皇上的大患。但人心向善,这一年多,皇上对南方怀柔,推行贸易,提倡文治,友爱兄弟,以仁义治天下。百姓都能感觉到,南八营也必有所感。南方八营所对的各个渡口码头,都是南北间重镇,他们不会看不到这一年来的流民归乡,商贾往来给这些重镇带来的繁荣与富足。”

阿南深看了我一眼,“皇上所为,堪称以仁治天下,民心所向,所向无敌。”

我承认我此时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得意,连阿南都说我做得好了,那我一定做得真的不错。

阿南终于放弃了她对那一重重宫装的研究,她看我一眼,向我求救。我于女人脱衣穿衣上最有研究,这是我上一世唯一的所学。

我得意的向阿南狞笑,伸出我不怀好意的的手去。

“禀报皇上!”如意突然在门外大叫,“本酩香先生到访。”

我和阿南都是一愣。

紧接着就听到阿瓜那小丫头的尖叫,“酩香先生留步,你不能到院子里来!”

阿南一声低叫,随即跳了起来,身上还裹着我的黑袍,人像风一样卷入了内室中去。“别!叫酩香先生先等一等。”她大声叫。

我也忙站了起来,这才注意到阿南的屋子窗户大开,风卷起纱帘,根本遮不住什么,而我全身赤果,什么也没穿!

 132番外

我一直以为洛京离我的家乡很遥远;远到关山万重,我再也找不到回乡路。

辚辚的车驾打着降旗;一步步的离开了金陵的重重深宫;漫漫长途;一点点消磨尽了我本来就所存不多的那点公主的骄傲。留下的只是对未来不多的那么一丝希望。

我从没告诉过别人,我因为是父皇中年好不容易得的孩子;曾经被父皇当成男孩子教养。父皇说:“谁说女子不如男,阿南命定就该是那个掌控大楚的人。”我的名字叫司南;就是这个意思。

我从来没有女孩子作玩伴,我从小就被安排在一群南楚的世家公子中学习骑射兼治国之道。以至于我能看奏章,却看不懂绣花针法;能骑马射箭;却摸不得纺锤织机。我到很大年纪了,还分不清簪和钗的区别;也不会自己穿那一层层的华丽宫装。

我的伴读邓芸曾笑话我:“你可以站着嘘嘘了。”

结果被他哥哥邓香抓去打了屁股。

这一切,到后来都被我小心的掩藏了起来,只要邓家兄弟不说,大约是没人会知道了。当然,也许那个常欺负我的坏蛋会知道,但他傻傻的粗心,就算看出了点端倪,也未必能猜到其中的原因。

我九岁协助生病的父皇批阅奏章,十二岁跟在父皇身后临朝,曾经有许多人说,父皇若能再拖几年,到我成年便可以将天下江山交给我。

可惜父皇去世太早,这一切终于没能实现。

我不得不作回女孩子,是因为父皇过早的去世了。

父皇的去世,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没能成为女皇。父皇临去前拉着我的手,“你和弦子都太小了,爹爹对你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一瞬间,天崩地裂,要活着成了我唯一的信念。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从云端直接落入了尘埃。这还不算,命运之脚再踩你几下,直把你踩到泥潭深处。

我的叔父是个昏君,他在我父皇山陵崩后,不到一年就让南楚的山河易色。社稷沦陷。而我,看到战火过处南楚百姓生灵涂炭,却是没有一点办法。我对不起父皇的期望。

我曾经有诸多的担心,想过生与死的诸多选择,可小弟弟楚弦只有六岁,考虑到他,我能为自己选择的就不多了。

人生就是这样,在某个时间,就会有这个时段的无奈。

爹爹曾说:“小阿南总会找到方向,谁让你名叫司南。”我知道,我不能负了父皇的期望。

我毕竟是个女子,有着女子的无奈。

那时我便明白,我剩下的唯一出路就是以后嫁给一个可意的男子。那个男人要能够让我和弦子活下去。

可作为阶下囚的女子,哪里还敢期盼可意的婚姻。

大肇征楚,让大肇太宗皇帝的三个儿子声名远扬。我早知道元家诸子之名,其中最出名的,一是二子元君晟,勇武而能力战;二是四子元君曜,怀柔而性宽和;九子元君晁,善谋而多狡计。这三人早被人看成大肇未来君主的候选人。

金陵宫破,我的叔叔带着我们出降。我素衣散发,怀中搂着幼小的弟弟,那时正是江南的早春,连天的烽火烧尽了台城的绿柳,灰霾的天空下全是刺鼻的血腥。

我想带着弟弟活下去。

可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了。

我小心的跟在众人的身后跪倒在胜利者的面前。我的眼前是莫测的未来,从原来尊贵的主人,变成人家脚下的奴仆。只要有人能让我和弟弟活下去,我就感激他。

就在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了我后来的夫君元君曜。虽然他当时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大肇的太宗皇帝带着他的三个得力的儿子高扬着头,站立在我们的面前。他们马蹄下、我的叔叔惊惶失措的递上玉玺和降表。

大肇三位最出名皇子在太宗皇帝身后列成一排,他们全都年轻英俊,与人们传说中的一样惹眼。

环眼豹头的二皇子显得有些不耐烦,他脚下的踏雪黑马也在不停的跺脚。“父皇,都杀了算了!养着他们还得浪费粮食。”元君晟鄙睨不可一世。此人相貌威武,面色黎黑,完全是个该当大将军的模样。

而坐在独轮车上,摇着羽扇的那位就嘻嘻笑了,“二哥又说呆话了,难怪人家都说你有勇无谋。楚家诸口能吃掉你多少粮去?不如留下有用的,还能驳个美名。”

我知道,这该就是大名鼎鼎的九皇子元君晁了,他粉白长眉,比妇人还要秀气。倒是好个白面秀士的模样,可他那双眼睛却只在叔叔后宫那些女人中打转,似看非看,不是个稳重的样子。

我更深的低下头去。茫然不知自己该怎样求得活下去的机会。

“烈帝长公主在吗?”太宗皇帝突然开口相询,“几年前我见过这位公主代父书写的一纸檄文,字体雄劲颇有男子之风,今天倒想见见这位公主。”

我吃了一惊,再想回避已是来不及了。叔叔已经回头,指着我说,“那位戴了纱帽的便是我的侄女。”接着他又呵斥我,“在大肇皇帝面前,司南还不赶紧去除遮面之物!”

我没有动,只小心的将弟弟推远一点。

那一瞬间,我承认我十分害怕,害怕自己就此再没有活的机会。早知这样,我宁可从一开始就默默无闻,学会安静的蛰伏与隐忍。

“那位便是我哥哥的长女。”叔叔谄媚的向着大肇皇帝笑,“她长得十分貌美,若是皇上喜欢,便收了去吧。”

我呆呆的跪着,进退不得。这大约便是囚徒的命运,我无可选择。

没想到太宗皇帝却是和颜悦色,“莫惊了公主!”他远远看了我一眼,“原来公主还是这样小的一个女孩子!我原以为……”太宗皇帝没有说下去,他笑了,更加和颜悦色,“公主多大年纪了?”

我忙匍匐下去,头抵在尘埃之中小心上覆:“启禀皇上,奴婢十三岁。”

这样的年纪不尴不尬,我心里很是明白。可身为阶下囚,我好像没有选择。

二皇子元君晟大声的起哄:“摘了纱帽,让我们看看,公主到底有多漂亮。”我觉得他是故意取笑,并非真的对我好奇。轻慢的语气不过是为了显示他胜利者的豪放罢了。

另两位皇子也一起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我更害怕了。

“四哥最爱美女,让四哥先行鉴赏。”九皇子打趣的内容我一样不喜欢。

元君曜就在此时毫不介意的瞥了我一眼,他脸上也在笑着,却是很敷衍的样子。其实,我早就注意到,元君曜在他父亲的面前,不像他那另两个兄弟那样自信,他的枣红马比二哥的踏雪,比他九弟的独轮车都退后了半步。他小心的谦让着,不想引起那两位的注目。

不过,我也早就注意到,元君曜才是他们兄弟中最英俊的那一个。他的眼睛,他的唇角,都是一种柔中带刚的线条。他的五官生动,是最漂亮的组合,他长臂蜂腰,是最健美的身材。他面色白皙,却不比九皇子的阴柔;他身形高大,又不像二皇子那样粗豪。他身着阴沉的黑衣,却因跨下枣红大马而显得夺目庄重。他目光温和,却由手上黝黑的铁茅而勇毅果敢。

这个男人身上闪耀着一种混合了各种气质的光芒,反倒让他显得有些与众不同。难怪早有人说四皇子元君曜是美中之美,单看相貌也是得当皇帝的料。他不君临天下,那么那个坐在君位上的人就得寝食难安。

我看到元君曜时不得不承认人们都说得很对。

太宗皇帝皱了眉,“公主不用摘去纱帽。公主尊贵,且有盛名,谁都不可轻慢了她。”太宗皇帝横一眼他的三个儿子,“让朕想想,该如何安置公主。”

这话说得暧昧,三位皇子都不笑了。

我突然意识到,那时太宗皇帝便起了将我嫁给他某个儿子的心思。

此时,远处传来了一些声音,我不用去细听也知道那是什么声音。这几天,金陵城中,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我再笨也懂得这不是什么好的声音。我闭上眼睛,同时还想作出捂耳的动作。我是公主,知道自己的子民在遭受涂炭,我怎能安心。

就在此时,元君曜第一次开了口。他开口了,便不是玩笑,他这人身上有一种傻傻的实在劲儿,“父皇,我怎么听到有妇孺哭泣哀号的声音,”他紧锁了眉头,“是不是哪路部曲不听将令,又在行那苟且之事?”

太宗皇帝也皱起了眉。

元君曜说对了,他们先行进宫的部队见了这宫中的众多宫女,哪里还能守得住什么将令。除了我住的紫榴宫实在偏僻,其它各宫室早就难逃一劫。

现在,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向眼前的胜利者乞求怜悯,求他们放过那些可怜的人。我自己自身难保,能做的事也有限了。

元君曜不等他父皇允许,已经自己调转了马头,“父皇,我去看看。”话音未落,枣红马已经驰出一箭之地。

他就这样走了,从头至尾,都不曾对我有过哪怕一点点的好奇。他完全忽略了我,但我却不知不觉的记住了他!

从那以后,我便知道元君曜仁德之名不是白得的。,我跟着叔叔作为俘虏一步步的走向洛京,亲眼见到元君曜的其他兄弟在这种时候都跟随他们的父皇一起凯旋,享受着胜利者的荣耀。只有元君曜一人,心甘情愿的断后,努力维持着大军的军纪,做着别人都不愿意做的事情。

从那时起,我觉得元君曜这人傻得很有意思。

这使得我有很长时间没机会见到他。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以后了。

两年之后,太宗皇帝请了叔叔和我一起去宫中赴宴。

我原以为太宗皇帝已经忘记我了,原来他并没有忘记。

那时候,南方的土地并不是那么驯服,零星的战事仍是时有发生。而太宗皇帝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他叫人带信给我,让我在他的儿子里选一个作为我的夫君,他说这是我的使命,从此后,我不再是公主,而是他的儿媳。

我明白他的意思。

两年里,我躲在公主府里,其实想了很多。我知道,我还有选择,在许多南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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