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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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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到了江都,我们就可以下船游玩了吧?”这一天,何紫鱼终于忍不住了,连与我说话时的语气都有些冲。

此时,我们已经在船上行了二十余天,今天,我们的船队会穿过淮水,进入南方的地界。也就是回到了阿南的家乡南楚了。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我们会到达江都,从那里渡过长江。

何昭仪大概原本以为这是一次游山玩水的旅途,没想到却被我在船舱中关了近一个月。她带出来的那些漂亮衣服,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人看。只有我这一个看客,却还从来没有进过她的船舱。事实上,我没有进过任何人的船舱,也没叫过她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位侍寝。我觉得我的心态已经老了,是个三十岁男人的心态。原来心中曾有过的那团火已经熄灭,没有了年经人的激情。

这是我的悲哀,也许还是我身边女人们的悲哀。

这一天,阿南也有些心神不宁,她在我御案的那头,写了不多的几个字,突然停了笔。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宣纸发呆。

我伸了一下头,“你写错字了!”我说。

她点点头,小心的把那个错字圈去,深吸了一口气,又提了笔,却又半天落不下去。最终,她把笔放下了。

“怎么了?”我问她。

“今天有点写不下去。”她十分老实的地回答。

“写不下去就歇歇吧。”我看她每天闷着头抄经,与我连句话也没有,总担心是不是我让她抄太多的经文,把她的脑子抄傻了?

她嗯了一声,真的站了起来。

她这回带出来的那个小丫头,忙上来帮她收拾桌上的东西。

“阿瓜,先别忙着收,我等一下还得继续抄。”阿南对那小丫头说。说完径直朝窗边走去

我呆一呆,一下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叫这丫头什么?”

阿南的小丫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人长得圆乎乎肉滚滚,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只一双眼睛倒还算黑白分明。

“她是母后赐给我的,她原本没有名字,我看她长得圆圆的,所以叫她阿瓜。”

我特别的看了一眼那小宫女,母后这回一共给了阿南两个大太监,两个大宫女,其它这种十三四的小宫女小太监数量不少。可阿南这回出来,与何昭仪前呼后拥不同,她偏偏只带了这个小宫女在身边,可见这阿瓜有她与别不同之处。

阿南踱到窗边,倚着窗席地而坐,其实此时船队正在渡淮水,外面除了水天相接一片苍茫,再无可看之景。阿南倒似乎很享受,她的头靠着窗,半眯起眼来,脸上竟然有些笑意。是因为要回家了吗?可在南方,其实她也没有亲人了。

“皇上。”何昭仪偏偏在此时煞风景,她学着冯嫣儿的作派,凑向我的身边,在我腿边跪下,仰起脸来,用一种有些撒娇的语气,“妾真的好想在江都玩玩啊,听说江都可好玩啦,有很多的店铺卖各种各样的东西,最好的绸缎,最好的铜器,最好的……”

“何昭仪,”我打断了她,“等到了江都再说吧。”

何紫鱼其实长得也不错,当年他父亲把她送入宫中来时,还对自己女儿的相貌颇为得意,但她长得不如冯嫣儿精致,也没有阿南灵秀,是那种过于艳丽的美貌。有一阵子,因为她与冯嫣儿走得近,我也曾注意过她,可惜没几天,便发现与她在一起很是乏味。她这人太直白了,想要什么从来都是没有迂回的。

这次,冯嫣儿不能出来,特别推荐了她,我知道这中间有些玄机,但还是想尽量利用她来安抚冯家。其实,现在看来,多个她倒也好,免得我和阿南两个大眼对小眼,无话可说的尴尬。何昭仪虽然说的多是废话,但好歹是聊胜于无。

“一过了淮水,物候就完全两样,”阿南突然开了口。“这个时节,淮水以北已经麦黄,绿色的草树不多了。淮水以南却应该还是一片碧绿,早麦已收,稻花才开。算起来,到金陵时金陵正好赶上八月半,自古金陵就有八月半祭月神的风俗,到了金陵皇上再与民同乐不迟。”

我没想到阿南会此时开口说话,这二十余天里,她很少主动向我开口。而且她今天一开口就是在帮我婉拒何昭仪,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可她真的相信何昭仪仅仅是想上岸游玩吗?

“大胆,在哪里停留该由皇上说了算。楚修容怎敢公然干涉!皇上难道还需要你来给主意吗?”何昭仪一旦抓了阿南的错处,便立刻发作起来,摆出她昭仪的架子。她责备了阿南,又立刻扑到我的膝上,学着冯嫣儿的样子向我撒娇,“妾想在江都玩玩儿嘛!”

可我却从阿南的话里听出了什么。难道阿南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异常?或者,她是的确太聪明了?我其实一路戒备,早就暗暗派了斥候在前面先行探路,结果,今天反馈出来的消息可不大妙。加上归命侯那奇怪的纸条,我对江都是有些不放心的。

 24生变

可我却从阿南的话里听出了什么。难道阿南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异常?或者,她是的确太聪明了?我其实一路戒备,早就暗暗派了斥候在前面先行探路,结果,今天反馈出来的消息可不大妙。加上归命侯那奇怪的纸条,我对江都是有些不放心的。

再说,离八月半只有三天,阿南此时提起这个日子为了什么?还有这个何紫鱼,她一路上总想滞留,又是为了什么?

我略一琢磨,“不然,今夜我们不作停留,直接赶路,连夜入了江都可好?”本来按计划是明天一早入江都的,我这么说有试探眼前两个女人的意思。

阿南没有说话,她又开始倚着舷窗向外张望,显得十分淡漠。

“好呀!”何紫鱼倒是十分鼓舞,“这样,我们明天就有时间逛江都城了。皇上……”

我干巴巴的笑了一下,打断了何昭仪,“我们明天一早就可以直接过长江去金陵了,在江都不做任何停留。”最好所有的事都是我多心,不然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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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说的对,船队渡过淮水后,眼前景色整个儿都变了样,原本的一地金黄变成了满眼的的葱绿,原本笔直的水渠变成了港岔纵横。连空气都变得滋润,蕴结了许多水汽。

风景虽好,我的心在冷却着,何其一也好,冯骥也罢,终究是不想让我好过的。就是阿南的心思,我也完全猜不透。

这一夜,我的船队果然没有停留。连夜赶往江都。我到天快黑时才把命令传下去,让船队保持队形,不得滞留。我不许我的船队中任何一只船离开队列。但我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我一直没有睡,等了一个时辰,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我才悄悄的起身,潜入了阿南的房间,先点倒了外间睡着的阿瓜,这才在黑灯瞎火中摸到了阿南的床上。第一件,先是在她胸口处摸了一把,确定这的确是一马平川的阿南后,再一翻手腕捂住了她的嘴。

“别作声,也别问为什么。我松手后,你立刻起床穿好衣服跟我走。”

停了一停,我觉得我的手下,阿南那颗小脑袋想点头来着。我这才松了手。

阿南果然一声不吭的起了身,快速的在黑夜中穿好了衣服。这一点她比别的任何女人都强——不多嘴,不胆怯。

我见她收拾好了,拉了她转身就向外走,经过外间的时候,她向她那丫头阿瓜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没事。”我说。这间舱房,我派了人严密看守,不会留下把柄。我的心,其实还是为我自己留了后手的,因为我实在是怕了。

小船在大船边等着我们,阿南自己跳了上去,她身姿灵活健美,一看就是经常在活动的。她一直没有说话,什么也不问我。直到我们弃舟登岸,带着一队人在岸边的树林里穿行,她都没有开过一次口。她紧紧地跟随在我的身后,一步也不落下,完全不需要我的照顾。我注意到她今夜很机灵的穿了一件深色的衣服,而且打扮十分精干,不是宫中妇人的模样,很适于晚间行动。

我没有太吃惊,只是觉得心里有点发凉。

我就知道,阿南一直都有准备。当然不是跟着我夜里奔波的准备,而是随时离开我的准备。这个阿南,她的心,最终是落在哪里,我一点也吃不准。

我们这队人一口气急急走出二十里之遥,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小树林中伏□来。此处地形是我的斥侯早就观察好的。此时早过了午夜,四下里静悄悄的,连虫鸣都息了。这个时间,大家都应该在甜美的梦乡之中的。

阿南也静静的在我身边伏□。今夜到目前为止,她可都没开过一次口。

我看看身边的她,在昏昏的月光下,她的探着个小脑袋,微微有些气喘,可一双明亮眼睛警觉地盯着前面的江面。

我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一口气急走二十余里可不是玩笑,除了阿南这犟妮子,我想我后宫中的其它人,没一个人都够做到。

她转头看看我,一双大眼睛里有了点好奇。看样子,她没参透我今天的计划,此时还是一头雾水呢。这让我的点得意,果然也有阿南猜不透的时候啊。

没有辜负我们这番急走,不一会,我的船队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之中。船上的灯火明亮,在这黑夜里十分显眼。可船上静悄悄地,好像无人守卫一般。整个船队行得很慢,我这皇帝所乘的那艘大船在船队中尤其臃肿迟缓,而且它那庞大的身躯,在夜里特别显眼,看起来像是个袭击的好目标。

船队越驶越近,我们眼前这一处水面特别狭窄,我的船队在经过时,速度更慢了。我的心咚咚的跳,说不清现在我希望的到底是什么。斥候传来的消息,我分析了又分析,综合了又综合,我自信我的分析是对的,可又觉得我宁可错了。

我身边的阿南开始东张西望,似乎猜到了什么。她又开始咬唇。我伸出胳膊,把她搂近了我。这样我们的身体就紧紧挨在了一起,她没有那么紧张了。

当我的大船行到水面最狭窄处时,突然,从我们旁边的什么地方蹿出了几艘小船,它们箭一般的冲向我的大船。而且在这黑夜之中,竟是无声无息。

我身边的阿南也是向前一蹿。被我手上一用力,按住了。小东西不安分,在我手下又扑腾了两下,知道犟不过我,这才老实了一点。

那些刺客用挠钩上我大船的动作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我张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黑影的行动。他们在船上没有遇到什么阻力,甲板上唯一的值守,被他们轻易干掉。他们的目标明确,分头扑向不同的舱房。

我禁不住微微的冷笑。这正是我最在意的,他们的目标未免也太明确了!

阿南这回真的紧张了,她一双眼睛睁得铜铃大,紧咬着自己的唇,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我把手指塞入了她的唇间,她吮了吮我的手指,好一会儿才觉察到不对。在她惊讶的瞥我之时,我忍不住轻轻的笑了。

我看到那些黑影又慌乱地冲回了甲板。可这一回,他们不能像上船时那么容易。我的护卫突然暴发的呐喊之声让那些人受了不小的惊吓。

到了此时,我笑着翻了个身,看阿南,“有趣吗”

阿南还是张了大眼,紧张的看着船甲板上的情形。见我问她,想了一回,“皇上以为,这些会是些什么人?”她好像只对这个感兴趣。

“管他们是什么人呢!”我假笑着,拉阿南起身,“反正好戏已经看到,这一夜我们没有白过。”有人暴露了自己,离死不远,还不知道。

也许是我说话时有些咬牙切齿。阿南惊愕的看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又拉了拉她,示意她快点起身。阿南被我拉着的手臂一僵,“不是我!”她说。她的大眼睛在黑夜里,又向着我闪呀闪呀。纤细的脖颈倔犟的拧向一边。“不是我!”她又说。

阿南在我面前,每每就是这样煞风景的。我根本没有一点怀疑她的意思,而她却总是像匹受惊的小兽般防备着我。

我把她拉起来,反问她,“朕若是怀疑你,为什么还要带着你出来?你难道看不出来朕是想和你分享一场好戏吗?”我的心事愿与她一起分享,她知道吗?

我话说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很明白了。知道我们今天连夜赶路,明天又可能不在江都停留的人,只有三个。他们今天的行动是临时组织的。还没有到江都就在这水流最缓处下了手。而他们甚至来不及摸清我船上的布防。

这事除了我和她阿南,就只有一个何昭仪知道此事。显而易见,我选择了信任她楚司南。为什么她这么个聪明人就不明白呢?

我何尝会在她与何紫鱼之间去选择那个何紫鱼。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当然,我心里猜测,与其说是何紫鱼出卖了我,不如说是她背后之人想置我于死地。他们大概已经知道我此次南巡的目的,不想他们的阴谋败露。要知道,何其一可是兵部尚书,是和冯骥一起征南的人。

但我没想到,何紫鱼还真有这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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