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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瓜怎么了?”
彩虹没回答,只恭敬地说:“皇上到了太后那里就全明白了。”
我拨脚就走,母后居然找到了阿瓜!此时阿南头脑昏沉,一时还没注意到阿瓜的不在。我看她平日最信阿瓜一人,走到哪里都带着那小丫头。若是此时知道阿瓜有什么不好,还不早跳起来去要人了?
红樱看样子还是聪明的。我得把阿瓜弄回来。
没想到,在母后那里的,可不止阿瓜一人。我踏进坤宁宫时,坤宁宫里可是如地狱一般的气氛。
母后的脸冷得像是挂了霜。她端坐在榻上,目光阴沉的扫过一地的人。
连阿瓜在内,地上跪着的,可有十数人之多。可这些人中,只有阿瓜是完全匍匐在地,连额头都抵着地板的,其他诸人全都是哭哭啼啼东倒西歪。
屋子里明明暖气很足,不知为什么,我看这屋子里许多人都好像是怕似的。
我不动声色,大步的走了进去。
“母后,我回来了。”我在母后身边坐了下来。假装没看到冯嫣儿钱宝宝两个侍立一旁。
“楚贤妃怎么样了?”母后问了一句。
“还好。没死。”我简单的说。
母后也就不再多问,她点着地上那一地的人说,“你走后,哀家便搜了宫,楚贤妃宫里这小宫女,一搜便被我搜了出来。他们私藏了一个大活人,还不上报。皇上说,这是什么罪?”
地上的人有人小声的喊了一声冤,摄于母后的威严,很快就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我对那些人没什么兴趣,直接问匍匐在地上的阿瓜,“这到底是怎回事?”
“奴婢被人蒙了头,捆了身子。并不知是怎么回事。”阿南回说。她虽然抖得厉害,说话倒是不急不徐,有点阿南的风范。
若是她与阿南同时遇袭,她都不知阿南怎么被打,就说明下手的不止一人。
“你们说!”母后让那些人开口。
有一个看起来有些老成的宦官开了口,“奴婢是浣衣局总管,这小宫女是奴婢着人抬回浣衣局的。她被人扔在浣衣局外的沟渠边,头上蒙着麻袋,身上捆着绳子。老奴看着是个活人,便想着应该禀告皇上太后。还在拿主意呢,太后搜宫的人就搜到深衣局来了并非老奴有意藏人隐瞒什么。”
母后冷笑一声,“这种事还要拿主意,可见是无孔不入,无缝不钻的小人。若是个好的,看到这样情形,早该脚不点地的报上来了,还有空拿你个腿的主意!”母后出身市井,此时一急,说话便不那么讲究。
母后提高了声音。“都拖出去打吧,打了就不会再钻头觅缝的拿歪主意了。”没有一点容情的意思。
在一片哭嚎声中,十几个人一起拖了出去。
我已经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来有人绑了阿瓜,扔到了浣衣局的门口。眼下这些人看到阿瓜时,是在考虑是先报太后,还是报了我,又或者报到冯嫣儿那里去吧。拖了那么长时间,明知我在找人而不上报,不过是首鼠两端,不知该讨好谁罢了。后宫只有我一个皇帝,起了这种心的,打死都不足惜。
“这个叫什么阿瓜,也拖出去打。”母后咬着牙说,“她的主子都丢了,她身上倒是毫发无伤,再怎么也说不过去。当奴婢的,跟在身边就是为护主,如今主人丢了,她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不打还留着用不曾?”
我此时才明白那个红樱为什么要提前告诉我阿瓜在母后这里了。若真的母后从阿南身边夺了阿瓜,肯定是遂了某人的心。阿南为人小心,轻易不肯信人。阿瓜虽然不精明,但好歹尽心尽责。阿南醒来不见阿瓜定是会伤心。
像红樱那种长混宫廷的奴婢,还是怕阿南迁怒吧。
“只怕有人是故意让这丫头毫发无伤。”我冷笑了一声,说完又瞪一眼地上的阿瓜,“你这蠢婢子,你主人伤得沉重。你不去跟前侍候,还在这里迁延个什么?!快滚!”
阿瓜先是一愣,好在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忙向我和母后磕了头,跪着一点点退了出去。
母后不以为然的瞪了我一眼,然后目光中就有了一些忧虑。
我的目光此时把站在母后身边的几个嫔妃全都扫了一遍。如今这里没别人,我觉得可以把话挑明了说。“如今楚贤妃伤重,是谁干的朕定要查清。与其妒狠贪残去算计楚贤妃,不如先看看自己的寿数还有几天!”
我这人,对人一向还算宽和,昏则昏矣,并不残暴。登基至今,在后宫从未开过杀戒。今天我说这话,是想让他们知道我的怒气。此言一出,先已经有人急了。
冯嫣儿一下子跪在了我的脚前。
“皇上让奴家心内难安了。倒好像是宫中姐妹都在嫉妒楚贤妃一人似的,说来臣妾还是后宫排在前面的,皇上心里这第一个怀疑的人想来就是妾了。这让臣妾如何自处。”说着,立刻就眼泪汪汪,一付委屈的样子。
我看着她,这女人到此时还来装腔,我若不是早了解她,又要被她骗过。我知道,若阿南这回受伤的事与她无关才叫咄咄怪事。后宫之中,就数她势力最大,能把阿南送出宫去,同时又暴露了邓香的,除了她还有谁?
“罚傣一年。”母后不等我开口,干净简洁的下令,“后宫之首是那么容易当吗?姐姐妹妹都该照顾得到。不然谁还稀罕你来当这个后宫之首!”母后平日对冯嫣儿还算好的,今日大约也是知道此事厉害了。
冯嫣儿的似乎在强忍着眼泪,在母后面前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臣妾愿意受罚,可臣妾手无缚鸡之力,哪有本事伤人,更没本事挡住那伤人的人。妾一直以来,以为这后宫之中只要自己行事安静和顺,与姐妹们和气相处,不引得别人对自己怀有恨意,就是安身立命之本。哪想到别人的安危也要压在妾的肩头,这后宫之首不当也罢。”
我的眼睛不由得瞪圆了,按她这意思,阿南是不安静和顺,不与姐妹和气相处才引得这一场祸事喽?居然还以撂挑子要挟,她真以为我非她不可吗?
不对,现在我不是非她不可,是她的父亲拿着兵权,我得罪不起。这就是外戚坐大,反噬君王的最好例子。
我当君王的,此时不能与她争辩,但我也不愿意就此哄她又让她得了意。我假意沉吟着,好像真的打算去了她后宫之首之位似的。
冯嫣儿的脸色更难看了。
就在此时,母后先发现了站在门外的小小身影,楚弦提着他的小弓正向屋子里探着头。天气寒冷,这孩子小脸已经冻得有些红了。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呀,弦子来了。”母后一看到孩子,便敛了刚才的怒气,笑眯眯的招呼孩子进来,“哀家差点忘了,昨天叫你来看白狮猫如何茜成彩色毛球来着。来来来。”母后招呼那孩子进来。
楚弦看到跪在地上的冯嫣儿,有些迟疑。
“你们都退下吧。”母后对着我的嫔妃,脸又板了起来,“这事就这样定了。以后谁有错就罚谁,位高的罚的也重。你们自己去琢磨吧。”竟是很圆滑的把冯嫣儿打发了。我猜母后也并非才看到弦子。
母后又招呼她的宫女去把狮子猫都抱出来,竟是五颜六色十好几只。这些猫一起放在地止,看起来好像一个个彩色的毛团在地上打滚,看得我眼睛也直了。
难怪楚弦要来看。
“母后我自己以前作嫔妃时没本事。”母后看着高高兴兴坐在地板上的楚弦,他此时正左拥右抱去逗那些狮猫,看起来与别的孩子倒也没什么两样,但我知道这孩子担心姐姐,根本就是来探我和母后的口风的。
母后乘着空对我说,“哀家在后宫里即不为先王所爱重,也轮不到人来嫉恨。但哀家还是见过后宫的惨剧的。”她向楚弦招手,楚弦立刻抱了只大红的狮猫倚到母后身边。母后用手捋那狮猫的大红长毛。“原先宫中有位和妃,怀着龙子掉下后花园那个金明池,一尸两命。”母后声音平淡,好像只是说故事而已。
我静静地听着,知道母后说的话都不是泛泛。也许是因为我刚才放了阿瓜。
“你父皇震怒,把整个后宫诸人全都打了一遍,说是不打,杀不了这宫里的妖气。”母后的手深深埋在了狮猫的长毛里,不知做了什么,那猫大叫了声。
楚弦的长睫毛一抖,又稳住了。
“你母后我,也排着队去挨了一板子,”母后微微一笑,“那时哀家根本连话都没与和妃说过。”母后看了一眼弦子,用手轻拍弦子的头,“还有和妃的家人,才死了女儿也没有宽免,叫进来每人五板子。”母后叹气,“打的是不多。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记住!”
弦子抬起了头看母后,他手一松,手上的狮猫从他手上滑跳下来,喵的一声逃走了。
我懂得了母后的意思。我想弦子也懂了。他握紧了系在腰上的小弓,粉白的小脸上涌上了红潮,“以后我当姐姐的护卫,谁敢动姐姐一根寒毛,我就射穿他的眼。”我猜这孩子此时来这里,本就是为他姐姐探口风来的,不想却被母后激将了一下。
“这就对了!”母后一拍大腿,“这样才不枉你姐姐有你这么个弟弟。”母后这样教人家的孩子,她当初可不是这样教我的。
母后又瞪我一眼,“你父皇在世时,总说你仁慈太过,哀家现在看,你父皇说得不错。你要学学你的父皇。不然别说镇守天下,哀家看,我儿怕是连个后宫都镇不住了。”
我怔怔的看母后。
母后叹了一口气,“以前我们孤儿寡母无所依仗,我才教你要知进退。现在不一样了,你可是天子啊!天下君王是有进无退的。”母后这样说时,用忧虑的目光看着我。母后年纪大了,现在还能帮我一二,她是担心她自己百年之后,我会怎么。前一世,母后临死都是对我不放心的。只是我当时自己没有好好体会母后的心情。
这一次,我就听母后一回,好让她对我放心。我站了起来,“拟旨!”
掌笔宦官立刻站了出来。
“楚贤妃被袭一事,事关重大,立即严查。务要查到真凶。因此事关涉后宫礼法大体,无可姑息。着:冯淑妃罚俸一年,楚贤妃罚俸半年……”
既然要闹,就不妨大闹一场,连母后都觉得我太过仁慈,那么我就不仁慈一回吧。
72阙
我坐在阿南琴室的的锦辱上喝着茶;屋子里又支起了那只红泥小炉,守着火的是那个阿瓜。她对着小炉抽抽搭搭的流眼泪;又不敢高声。
阿南此时伏身在我的大腿上;她样子懒懒的;她伤了头总想睡觉;是我硬把她叫起来的。她此时穿了件小粉花的氅衣;头也没梳;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头。样子还没有母后那几只五颜六色的狮猫有精神。
“还是想睡吗?”我轻轻摸着阿南的后脑,那个肿包消得很快。此时摸着,虽然还有一点鼓起;但阿南已经不觉得痛了。
“皇上;你说母后为什么留下的弦子?”阿南问我。
我笑了一下;“母后似乎想弥补一下她以前教子的不足。她老人家觉得我这个儿子不够好。”我感觉到了;母后今天对我说的话,足以表明她对以前教育我时的遗憾。现在她是想要弦子身上补偿一下。“你放心,看看我元君曜这英明神武的样子,就知道母后不会把弦子教坏的。”我玩笑。
阿南啐了我一声,却又托着腮遐想,“那母后现在与弦子在干什么呢?”
我无奈的摇摇头,“都这个时辰了,还能干什么。”此时月亮都升起来了,早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按以前母后教养我的习惯,此时定是塞给弦子一本《兵策》或《十略》《艺文》之类,说不定明天还要考问功课。母后其实很喜欢孩子。当年冯迈初来我的王府,已经十三四了,母后还当个孩子般看待。何况此时弦子更小,正是可塑的年纪。母后一生只我一个孩子,她总有不足之意。
“阿南替我多生几个孩子吧。”我的手不老实,一时绕绕阿南的发丝,一时挠挠她的耳朵。“你生下很多儿子,母后就有事干了,她肯定一个个教养过来。母后早说过,若是我有了儿子,她就叫他阿汪。贱名好养活。”如果真能这样,母后说不定还能更长寿些。
阿南噗嗤一声笑了。
我呷了一口手中茶杯里的茶,这回喝的又是奇奇怪怪东西,茶里似乎有甜姜有大枣,味道醇香,喝到胃里感觉是暖的。这茶是从那只红泥小火炉上的黄铜壶里煮出来的。
“阿南不介意我今天罚了你的俸禄吧?”我问阿南,“我想过了,你自己也有不小心处,这也算是一个警示。”其实这是母后的意思。母后说起那个和妃的家人也被打的事,就是为了提醒我,宫中出事,每个连带人都有责任。尤其是当事人。母后的考虑大约是出于公。而我一面要考虑公,一面也还得面对阿南。不罚阿南,我就不能名正言顺的处罚别人。
阿南趴在我腿上呜了一声。也不知算是什么意思。我猜她还是有些不高兴,只是不方便表示罢了。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