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接下来,邓香终于说到了重点,“听说冯府今年接到了一个特别的贵客。”他说,似乎也有些兴趣似的,“这人一来就直接住进了冯家家中。冯骥对那人十分客气,还招了歌姬舞妓去侍候那人,洛京城但凡有些名气的歌舞姬都被叫过了。”
我皱了一下眉,手上不由的停住了。“那是个怎样的人物,是不是和我年纪差不多大?”
邓香奇怪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正是,皇上知道?听说那人是个阴沉却俊美的男子。”
我听要耳中有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却又感到新的压力来了。此时我觉得自己的袍袖碍事,心里烦燥不安,伸了臂让阿南帮我卷袖子。阿南却只向我摊开她那湿漉漉的手。
我回头大叫:“如意!”声音很响,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邓香看我的眼神便有些好奇。
等如意洗了手,又来为我挽好了袖子,我那狂跳不已的心才好像平复了一些。我看邓香:“酩香先生继续说下去,那贵客身边是不是有个美妇?”
邓香看我的目光若有所思,见我发问才好像突然醒过神来似的,“的确听说是有一个美妇人始终陪在那贵客身边。那美妇人极美,却不是正常的美,按那些歌舞姬的描绘,那女人竟像是修炼成妖的怪物,美得有些诡异,没人能看出她的年纪,只说那妇人让她们觉得她已修炼千年,只不过面貌还是少女罢了。”邓香一笑,“这应该有些像是皇上要找的人吧?至少我觉得像!”
邓香是见过李夫人的,他说觉得像,应该就是了。
我没有作声,让密密的砧板声代替了我此时的心情。
邓香继续说了下去,“我还听说那贵客对陪他取乐的歌姬舞妓并无兴趣,那人似乎心事重重,稍不如意,还大发脾气。”邓香那长眉轻蹙,好像有些难解,“更可怪异的是,那贵客在冯大司马府里,终日枕着那美妇的腿躺着。那美妇常当着外人的面抚摸那贵客的身体,那贵客从无拒绝。可两人间却又并不调笑。有位舞姬向他们敬酒,不小心将酒洒了些在那妇人裙上,还遭了那贵客的暴打。凡此种种,归命侯府那些歌舞姬看到极多,但外人端的看不出二人是何关系。”
我默默剁着眼前的鱼茸,阿南不叫停,我就会一直剁下去。
我想我知道那两人是什么关系,这世上最黑暗的莫过于相思,而相思的,却不一定都是情人。
92阙
阿南用手失捻过鱼茸;觉得差不多了,就站起来去打蛋清,不远处厨房里水已经烧好。邓香准备做鱼圆子了。我又闲了下来;可以看袖手旁观等着吃。
邓香的小院子立在一处小山谷里,四下山坡的积雪还没有消尽。白皑皑的反射着阳光,清辉洒处,还有点寒凉。
那几只鹤显然好的差不多了,不时的振翅在蓝天碧空中翱翔,盘桓于别墅上空;等着它们的同类从南方回来。
我带着如意在邓香的小院子里乱看,看他的桃树,看他的藕池。最后我下了结论:这地方已经有些江南的风味,被江南人士住过到底不一样。
而阿南的长信宫却大开大盍,有些空旷了。
回去要不要在长信宫里挖个水池呢?
等我转过一圈,再回到厨房里,便看到阿南和邓香两个穿着白衣的身影,同在锅台边忙碌着。两人都背对着门。
厨房的门窗本就敞着,我没有要偷听的意思,他们也并不怕人偷听。只是恰好,我走到门边听到。
“其实我今年咳的还没去年厉害。”这是阿南的声音,“那些药非吃不可吗”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过完今年夏天再说吧。”邓香对阿南说话,格外的温和。
在一阵沉默之后,“酩香先生真的还想回江南?其实洛京也还不错,芸哥儿就已经适应了。”
我听到邓香笑了一声,又说,“只要阿南能适应就好,我娘上回写信,还说要照顾好公主。但我只怕如今那里面事情多,都是你不能应付的。现在不比在江南,没那么多眼睛帮你看着。”
阿南叹了一口气,“我只小心些罢了。就像当年的母后。”
邓香也叹气,“你若真能像楚烈后倒也罢了,早将那女人圈在身边治的服服贴贴,不放出来祸害人了。”
我不由得侧了耳朵。
阿南咦了一声,“这样说来,我便不敢和母后比。后宫女人都很厉害的,我对她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有时我真想逃开。”
“阿南若能逃时……”邓香话说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砧板的一阵急响。
我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就算是在忙着俗务的时候,也比旁人孤单高绝似的。我突然便有些难过,觉得自己是夺了别人的好东西了。同时又有些心急,想看到阿南此时的脸色。在这事上,我肯定小气,说来说去这种事都是无奈。
阿南闷声闷气的,“我没有母后那般的刚柔并济的才干,也总是放不下,没资格笑别人。”
“你那时太小,不知道内情,其实事情也就坏在你母后离开了那么几天。”邓香说,“不过说来也怪,那女人倒一直对你母后十分敬畏。你父皇母后都去世后,每年都去你母后墓上祭扫的,也只有她了。”
我愣了一下。
正好此时远处弦子大声在问饭桌支在哪里。
我大大方方应了一声:“支在那紫藤架下最好。”
屋里的两个人便都不说话了。
不一时,阿南从厨房向外探出头来,递给我一碟豆蔻,“皇上帮个忙,将这些豆蔻捣碎。”
我看她脸上又沾了东西,似是锅灰,便用手去抹。
阿南仰了脸就我的手。
我便笑,“阿南的脸怎么到处沾东西,上回的墨汁,后来的泥土,今天又沾了锅灰,阿南是属花猫的吗?”口气中就不免带了些爱怜。
说完才发现邓香在怔怔的看着我们。
我接了阿南手上小碟,“捣这个吗?”说完却又茫然不知所措。
“杵臼在窗台上。”阿南对我说。
我在窗台上看到一只灰色的小石杵臼。光滑坚硬,十分精致。用这个好像比使双刀容易,毕竟我本来是使铁茅的。
我靠着窗台捣豆蔻,邓香此时在切着什么,阿南则站在沸水边向锅里挤鱼丸。
“皇上知道那李夫人曾想收养弦子的事吗?”邓香在里面问,还是接着前面的话题。
我不知道。
“那时归命侯已经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邓香说,“皇上送家父回金陵后,家父便立即带我们举家迁回家乡秀州暂避。归命侯还曾派人来追,但被我们击败。当时南楚上下,都知归命侯大势已去,就在那时,李夫人想收养弦子。”
我只随意应了一声,对此不予以置评。归命侯本有儿子,那女人居然想收养弦子,真不知怎么想的。
阿南在一旁笑,“我一边派人去通知归命侯的太子殿,一边用大石堵了我当时住的榴花宫的大门。没让那女人得逞。”
我听了只觉得心惊,不由得停下手。
阿南又探出头来问。“豆蔻了好没有?”
我忙把豆蔻递进去。不一时,阿南换出一碟蒜瓣来。我继续捣蒜瓣。
“李夫人本就喜欢小孩。”阿南继续刚才的话题,倒并没有难受或后怕的样子,“她尤其喜欢婴儿,但凡见到人家的孩子,她都喜欢抱抱。我小的时候,她对我其实不错。后来对弦子也很好。她只不喜欢成年人,别家孩子大了,她便有些恨恨的意思。”
那女人所恨的孩子应该只有我一个。是我抢了她孩子的风光,坏了她的黄粱美梦。
此时厨房里已经飘出些许香气,果然与我平日所吃的不同。弦子带人在院子里紫藤下支好了桌,又将我们带到的酒搬到一旁,灶下碳灰里,小竹筒开始噼啪作响,弦子又过来帮着拣出来。
我们关于李夫人的话题便就此停了。
紫藤架下,树影婆娑,一阵微风,送来山谷间的凉意。鹤鸣鸟啼从远处传来,夹杂着潺潺溪水声,如世外仙乐。
饭桌上的菜算不上丰盛,一大碗扁尖竹鸡,一大碗鱼圆汤,还有一份山蕨炒鱼块。但我们只有四人,够吃了。
菜全是南方的烧法,看似清淡,实则香气浓郁,那味道萦绕在人口鼻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同于洛京的天然气息。阿南自然又开心了,眼睛一亮一亮的。这样家乡的味道,一定让她怀想。而邓香也是专为她准备的吧。
弦子不喝酒,但他把我们每人面前的酒碗都斟得满满的。
我这才知道邓香自号酩香先生的由来,他简直海量,喝起来一碗接一碗,也不用人劝。我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酒酣耳热之际,我便试探邓香,“还想请邓先生帮个忙,”我说,一点也没打算与邓香客气,“马上就是三年一次的大比,朕到现在还没设考官。主考我已经心中有了人选,副考官还待定中……”
“皇上不会想让邓先生当副考官吧。”阿南喝了酒,脸上便有了两坨红色,眼睛也比平日转得更活泼。此时她好奇的看看我又看看邓香,再把个脑袋摇了两摇,“不合适。”
邓香和我都笑起来,“人选我倒有,还是皇是见过的。”邓香一开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是,皇上真的打算任用一个南人做考官?”
他喝酒只管自己,一次也不为别人斟酒,更不让我和阿南。此时我酒碗空了,也便自己倒满。
“这回是一定要任用南人的。”我说,我现在还生怕南人不愿参加这次科举,事实上,我记得上一世,来参加本科的南人确实是少。我需要先取信于他们才行。
“难!”邓香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他的面皮上此时也渗出红来,也许是因为肤白的缘故。但他并没有醉,恰恰相反,他此时反更显得的沉稳了。一手稳稳捉着酒碗,一手轻轻捻着腰间的一枝玉笛。“南方许多大儒不一定会愿意来。”他抬眼看我一下,“能问一下吗?皇上想用的主考是何人?此时离开科不足三月,而皇上连题旨都还没想好吧?此人必得能服众才行。更要紧的,这主考得能够代表皇上,而不是别的什么势力。”
他说话真是毫不客气。
他这是知道洛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大儒,怕是主考压不住场。
“这个,我自有安排。”我笑,“反正这回开科定不让人失望就是了。”
“那我便推荐武孝楷。”邓香说,“皇上见过的。”
我见过那个齿牙摇动的酸腐老家伙,他原是南楚的翰林,学问声望倒都不用说。只是……
“他很感激皇上,如今整日向人宣扬着皇上的功德。说皇上是仁君呢。”邓香好像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叫他来,他肯定尽心戮力。唯一的担心就是两位考官间的相处,武孝楷那人,脾气耿直。这是缺点也是优点,做考官再没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我笑,“这个我会考虑。”
阿南突然睁圆了眼睛,“武楷是教我文辞的先生之一,他若真能来洛京那就太好了,我正有些东西想向他讨教。”
邓香微启了唇,似想说什么,却终究无言,将一切化为一笑,淡极了。
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洛京城内倒还一片灯火阑珊。明天就是元宵,人们提前出来玩灯戏耍。我们的马车穿城而过,简直是在一片灯海中穿行。弦子已经在我们对面的椅上睡着了,阿南却还兴奋着,她喝了酒便话多,此时正对着我喋喋不休。
“南楚的纸好墨好,印的书也好。装帧与北边不同,骑缝宽大,留白也多。就是看着舒服。”她的膝上此时正放着邓香送她的几本南楚的古本。她爱惜的一直抱着。
“近年听说也不大好了。”我说,“战后,会雕板的工匠流散,看书的人也少。这行业有些荒废了。”
其实我心里在盘算,我的御书房里也有些好书,但我自己大多已经读过,现在便觉得不足。此时,我想到了印书一事,也许,我可以召集些文人专干这事,把历代图书好好收集整理一番。
阿南此时抱着她膝上的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其实,我一直想在洛京印书。实不相瞒,我从南北贸易之中得了些薄利,便想做些益的事。一个是在洛京办义学,一个便是印些书。我算算我手上的钱,印书已是够了,办学还差着一些。但我想,再往来两趟,钱存起来也快的。”也许是因为喝了些酒,她今天竟把她的小算盘告诉了我。虽然我早料到她会沉不住气,迟早得说出来的。
我一伸臂,将她搂到怀里,“阿南能有多少银子,就想办这样的大事。”
阿南轻轻推我,指了指对面的弦子。
我不理她,弦子睡着,再说我与她是夫妇,搂她不怕人看见。
阿南见推不动,便有些害羞。她低着头不看我,只向我伸出了三根指头。
“三千两吗?”我问,“倒也够印一批诸子了。”
阿南的头一阵乱摇。扬着脸向我笑的得意,“皇上再猜。”
我吃了一惊,把她竖在那里的三根玉指,每一根都细捏了一遍,“竟有三万?!”这一回我真的吃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