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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以至于看上去都有些奇怪。我们这么多人站在她药畦前,她难道都不对此好奇一下吗?
我心虚,竟不敢再对她多说什么。
阿南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走到母后面前。她裣衽向母后行礼。“妾去太医院,是因为昨晚紫榴宫叫妾过去。懋儿那孩子不太好,几个时辰也不吃一回东西。”阿南不问林修仪是怎么死的。
说完,她自己走到药畦边,府身向药畦里看了一眼,“这是谁干的啊!”她冷笑了一声,“我的药畦里怎么凭空多了这么一大株断肠草出来?还和我的金银花挤在一起!”
阿南说这些话时,她那淡定的态度,一时把我们所有人都镇住了。我们竟然没有人意识到她直接说出了最危险的话。阿南承认了她的药畦里有断肠草!
阿南直起身来,目光扫过所有此时在现场看热闹的人。
她的目光在扫过我时,那股子嘲讽让我无地自容。
“原来林修仪是被人毒死了!”阿南好像才知道似的,“杀了林修仪的人这是想栽赃给我啊!”阿南点头,她的目光特别的在我的几位嫔妃的脸上停留了一遍,目光如刃,被她扫到的几位全都低下了头。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以前一直在犹豫的皇后之位,其实早就没有争议,那个最合适的人就在眼前。阿南以前被我疏忽,一直没有她出头的余地。一旦给她机会,她天生的气质,足以凌人一头。
“皇上曾问妾为什么不喜欢为自己申辩。”阿南的头转向我了,向我点点头,“妾今天实说吧,那是因为妾觉得这后宫中小伎俩太笨了,不值得一辩。”
阿南看着我,看得我心思烦乱。其实此时是应该由我来帮她说话是不是?可不知为什么,我每每总是恰好在不能帮她的立场上。今天也是一样,如果我明着帮了阿南……
我是皇帝,却每每在自己的后宫中显得无可奈何。到了阿南需要我的时候,我总是只能做出旁观者的样子。但我相信阿南,她聪明且有勇气。她说的对,对她来说,这后宫里,许多人都太笨了。
我回视阿南,用眼睛悄悄给了她一个笑。
阿南的目光移开了,她向那个宗人府的老宦官呶呶嘴,用命令的语气说:“把那棵叶子发蔫,茎枝完全光滑无毛的假金银花拨出来。”
那老宦官听了,忙依言去药畦里连根拨了那花出来,恭恭敬敬交到阿南手上。
阿南手里掂着那棵药草,神情古怪的看了看冯嫣儿,又瞧了瞧钱宝宝。把那两个都看毛了。各自向后缩了一下。
“阿瓜。”阿南呼唤。
跟在她身后的阿瓜立刻上前一步。
“说说这棵草为什么不是原本我药畦里的?”阿南说。
阿瓜上前去伸了脖子向阿南手上瞟了一眼。“叶子蔫了,根上有旧断痕。是从别处拨了刚移过来的。”阿瓜那还带点童音的声音,在安静的人群中格外清晰。
“还有呢?”阿南追问。
阿瓜又歪头看了看那棵药草,“根上附着黄泥,不是咱长信宫的泥土。咱长信宫药畦的泥土是贤妃从御沟中淘的,是黑色的河泥。这草药原本是种在黄泥里,种入咱家药畦后还没经过水呢。”
阿南笑起来,用嘲讽的目光将在场那些莺莺燕燕又扫了一遍,“这宫里人人都说我的阿瓜笨,可和这宫中有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一比……”她随手将那断肠草一扔,一转身在母后面前跪下了。
她膝行上前,抱住母后的腿,“母后,有人陷害妾,求母后为阿南做主!”她竟不是求我。
母后已然信了阿南,老人家见多识广,什么鬼谲没见过啊!她抚抚阿南的肩,“贤妃起来,哀家明白了。”母后的龙头拐又笃笃地敲响着地面了。自从上回母后因林美人滑胎气晕过去之后,母后便片刻不离这拐子。
此时我生怕母后一生气,身体又撑不住,忙上前扶着母后。
母后推开我,“这后宫是有王法的!”母后沉声说,“你们谁干的?此时快些自己出来认了。不要等我查出来!”
我也说,“即是做了,便到了承担后果的时候了。”母后早说过,后宫如战场,除非是有本事做了不被人抓到,否则输便输了,各自认命。
没人开口,大家本能的都在我和母后的威严中向后退。
我猜阿南已经知道了,可她此时却又不说,只沉默着,局外人似的。我又去看弦子。这孩子居然也不理我,此时跑到阿南身边,依在阿南的身侧。我最近一直让他在我的御书房里随便看书,也没换得他的一点对我亲热吗?这小家伙也精滑得很!
“红樱!”母后一声断喝。红樱是母后指派给阿南的,一直是阿南宫中管事的大宫女。此时母后唤她自然因为母后觉得她的自己人。
红樱这一回也不像以前那般害怕推托了,也许是跟阿南久了,被阿南□得差不多,倒有了些阿南那永远从容不迫的仪态。她此时慢慢走上来,跪在母后脚下。“启禀太后,今天一早只有太后宫中的董德来过长信宫,”她竟是一下子抛出了名字,“他说是奉太后之命,来问问我家贤妃几时给太后宫中换纱窗子,太后要艳一点的颜色,纱面子领出来后,让我家贤妃先送给太后看过。他来时太早,我们手忙脚乱不及迎他,他就先在那花畦下站了一会儿。奴婢出去泼贤妃的洗脸水才看到他。”
母后的身体明显在我臂弯里晃了两晃。我忙抱住母后,“母后,我们先回去。”
母后的脸色白下去,又有些发晕了似的。
董德,原本是母后放在我宫中的宦官,因为他向母后报告我的行踪,而被我打了五十大板。他是有些地位的大宦官,那一回被我打得既伤了身体,又失了面子。便在我的宫中呆不下去。后来他自己的要求,又回了母后那里。
我觉得此时,事情已经乱得不可收拾了。
说实话,林修仪死了,我倒也不怎样。那女人在宫中偏执难缠,得罪人不少。虽说为我生了长子,可她那人的性子,在宫中实在是很难长久的。她死了,我竟是一点也没觉得意外。
待到发现有人布局陷害阿南,我也并不十分紧张,毕竟这是我的后宫,只要我坚持也没人能把阿南怎样。只不过阿南以后名声难听,怕是再想问鼎皇后便有些困难。
可是到了现在,当我发现她们竟敢连母后都一起陷害利用时,我已经彻底的绝望了。这是个怎样的后宫啊,人人都说享什么齐人之福,可事实上,女人多了便是这样!连宫中太后也敢不能逃过。
母后努力的支撑着自己,嘴里只恨恨的念出一句:“我的宫中!”
“那董德不会已经来了个畏罪自杀吧?”这回我直接问阿南。我看眼下这形式,阿南已经是把局面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她是胸有成竹而来,也许一早那个董德刚走,阿南就已经发现了花畦中那棵毒草。
阿南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她本曾经是最尊贵的公主,后来却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再后来又更进一步落到阶下囚的地位。她本就聪明过人,后来又遍历人心。经历的挫折多了,那颗心就异常敏锐。我记得我和阿南那时在船上的情景,阿南自己做事是丝丝入扣,对阿瓜的训练也及其严格。那种谨慎细致已经到了事无具细的地步。
人生对阿南来说,就是心里那一道厚厚的墙,把一切可能的伤害挡在外面。
阿南此时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母后,又咬了唇,毛绒绒的大眼睛瞥我一眼。她的目光里有愤慨,但终于更多的是不忍。
“母后别担心,妾猜想那董德也是受人指使。”阿南又反过来宽慰母后。
“大约是因为朕上回打了他而心怀怨恨。”我说,“母后别理这小人,朕马上去杀了他。”我也哄母后。
“可董德他去不了紫榴宫,”母后一字一字的说,“下毒是另有其人。”母后虽然看上去十分不好,可脑子却很清醒,她反手抓住了阿南的手腕,“是谁向林修仪下的毒?”连母后也看了出来,阿南已经控制了眼下的形式。
阿南低了头,似乎并不想说。她那迟疑的样子哪里逃得过母后的眼睛,“懋儿……”母后抓住了阿南的手臂,“懋儿没事吧?你一早去太医院……”
“懋儿没事,”阿南忙安慰母后,“这是另一件事。”她想了想,“懋儿不爱吃东西的传言是假的。”阿南说,“今早我带着华太医去了荣安宫。”她看了一眼钱宝宝,“因为钱德妃不在,所以也没有告诉钱德妃。”
阿南分明是趁着钱宝宝在与我们周旋时,硬闯了荣安宫,她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妾一夜没睡好,意觉得昨晚是有人故意引妾或其他什么人昨天去紫榴宫。妾粗通医理,昨天一看,有些怀疑懋儿睡着的样子,像是有人下了药。”
“阿弥驼佛!好在昨天妾身没去!”冯嫣儿突然大声的说。
所有人此时已经都明白了,大家一起看钱宝宝。
钱宝宝还兀自硬撑着,她的目光变幻不定,却还是努力维持着她的仪态。只是,她那阔大的面孔上有一滴汗流了下来。“看我干什么!”她厉声说。
“那么,懋儿身体其实没事喽?”母后问,老人家听到这个,又有些惊喜的样子,人也一下精神了。
“不,”阿南又回头看了一眼钱宝宝,“华太医说了,懋儿怕是不好,”阿南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有问题的地方怕是在这里!”
在我们还不理解她是什么意思之前,她想了想又说,“孩子因为脑子不太好,只是吞咽困难,并不是不要吃。他需要有而耐心的奶妈。但终究还是不太好,如今又有人向他下药……”
此了此时,我已经再也听不下去,我明白,这是说我的懋儿是个痴呆儿啊。我本来满怀希望的长子,原来竟有这么严重的问题,我原以为此生我好歹能有一个儿子,就算他生得弱一些,至少我能将我的希望寄在他身上。可此时,我竟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
我也许早该让华太医看看的,阿南告诉我这满月的孩子不能辩声时我就该强制让大夫看看他的。
不!我怎么糊涂了,应该是从这孩子差点滑胎起就已经种下了今天的祸根。后来无论我再做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只可怜我那满怀的希望,竟是空欢喜一场。
天地昏暗,一下子失去了那满眼的亮色,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吗?我脸颊上有热乎乎水样的东西向下滚落。
“你胡说!”钱宝宝一声尖叫。
而母后怔怔的好一会儿,然后身体便软软的倒在了我的怀里。
109宫
大殿里阴沉得伸手不见五指,不得不点了灯。其实此时时间快到正午;本该是一天中最明亮的时候。
可殿外天空中早积了厚厚的黑云;沉沉的合在大地之上;把个天地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这像是要下大雨的样子。不用阿南那冰清提醒;我也能看出来了。
此时;我承乾殿的一间侧殿里,坐在正座上。淑妃贤妃分侍两侧;只有钱宝宝一人跪在地上。
钱德妃毒杀林修仪的案子已经审了两日。凡与此有关的人,该说的都说了。的确是钱宝宝让董德去栽赃阿南。而那董德想着他当初挨打全因向母后说了我的行踪。便觉得有些恨我,顺便也恨我喜欢的阿南。“当初贤妃知道就不要紧;老奴告诉太后便要挨打;老奴气不过。”这便是他的理由。但他只是栽赃;并不知前情。
不过;紫榴宫和荣安宫的宫人吃打不过,都指称钱宝宝那晚曾给林修仪沏过安神瘦身茶。至此,钱宝宝无可抵赖。
更重要的是,钱宝宝听阿南说了那孩子是个痴呆后,彻底绝望了。“我不会再有机会了。”她说。再也不作争辩。
我已经给了给钱宝宝的父亲一封诏令,有申斥也有安慰,算是向他交待的女儿的后事,他虽为封疆大吏,却不掌控军队,而代郡旁边就驻有我的歧山营,他不比冯家,我倒不怕他生事。
当然,我已经准备立刻调他入京了。
说实话,这种事总是麻烦的。一旦宫中出事,就得想到宫人们后面的娘家,这多多少少有些动摇我的根本。这一次好在新科将开,会有很多新人顶上来。
以后若我的大肇能传至我的后代,我得定个规矩,皇帝再不能与豪贵之家联姻了。
好在钱家这一切,现在还能安排。
另一件让我头疼地,便是我的懋儿。
母后此时一病不起,太医院全体大夫几乎都在坤宁宫侍候。可怜懋儿暂时放在柳修媛那里,柳修媛并不乐意。好在小阿呜不嫌弃弟弟,蹲在弟弟的摇篮边不走。柳修媛这才勉强同意照看两日。这孩子从小痴呆,谁将他养大都得不了什么好处,宫里谁还肯收留他呢?
再想想当初,人人都想与这孩子沾点边有情景,与此时情景一对比,想想也让人心冷。
“董德和两宫宫人已经指认钱妃了,钱妃还有什么话说?”我问钱宝宝。此时我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问话时连怒气都没有了。
我怎么就没想到,钱宝宝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