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15
10号出来主持局面,说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英勇,而且他是双料圣斗士,所以他先选。然后是我们四个人。出于公平,我们先数了弹子,一共四百七十二粒,没有想到他赢了我们那么多。10号挑走了一百五十粒,我不记得他们拿走了多少,我最后得到了三十多粒。我记得我明明是输给临时工哥哥最多的那个人。
我们把各自的弹子藏回家以后,又聚集在泥地上开始新一轮。大家都盘算着怎么把其他人的那些存货赢过来,我就想赢10号的,因为他是第一个挑弹子的,他的弹子最新,最彩色。他要开始打的时候,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从兜里掏出了一粒大弹子。他缓缓的用他的大弹子击中了我的那粒,我血液翻腾,不假思索,拾起他的大弹子就吞了。
10号一把锁住我的喉咙,摇晃着我的脑袋,说,赶紧给我,赶紧给我,我刚拉出来就给你吃了,快还给我。
说来奇怪,那一粒弹子我再也没有拉出来过,他们都以为是我藏着不掏出来,后来他们四个人投票废除了打弹子的时候可以使用大小不一的弹子这个规定,后来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我们镇上也出现了大小不一的弹子。我只是好奇,那一粒弹子去哪里了。它也许留在我身体里,化成了我最年少的结石。
丁丁哥哥的身材很好,他和那些书呆子们不同,他喜欢体育,很早赤膊。在五月里,他就开始光着上身,对着篮球架引体向上。他可以做三十下,我可以做三下。他教我如何双手握着篮球架上的横杠在上面转一圈,我一个夏天都喜欢供着篮球架打转,我衣服的腹部都是锈水。丁丁哥哥有一次甚至把篮球架都拔了起来,换了一个地方,因为他说篮球架在的地方不好,他在学习的时候每天都要看到,让他分心。
我相信,丁丁哥哥那天是去找了临时工哥哥,并且把他痛打一顿。但是丁丁哥哥后来告诉我,他只是去谈了谈,他说打架当然能解决问题,谈也能解决问题。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像香港电影里那样,直接就打架呢?
丁丁哥哥沉思许久,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因为会疼嘛。
我点了点头。
丁丁哥哥说,他在学校里是学生会的主席,有的事情,靠谈就搞定了,他有领导能力。丁丁哥哥说,那天,我去找了临时工哥哥,问他缘由,因为像我们这种大人,是不会打弹子的。
我看着丁丁哥哥,丁丁哥哥一点头,继续说,果然。
我一精神,问,那是为什么呢,他要和我们打弹子。
丁丁哥哥说,因为他要赢你们的弹子,他不光和你们打,他还和别的小孩子打,因为他要买一只红灯牌录音机。
我说,嗯。
丁丁哥哥秀了一下肱二头肌,说道,我说,你这是不可以的,你这是欺负小孩子。你要录音机干什么?他说,他要录一盘磁带,唱一首歌寄给他的笔友。
我说,他可以去借一台录啊。
丁丁哥哥说,总是有私心的嘛,他当然也想自己听听,后来我就带他去了文化站,借了我一个朋友的录音机。
我说,哇,文化站的人你也认识啊。
丁丁哥哥云淡风轻道,一个朋友。
我说,那临时工哥哥唱了一首什么歌啊。
丁丁哥哥说,他录了一首《尘缘》。
我说,什么是《尘缘》啊?
丁丁哥哥说,你爸妈不看电视啊,主题歌。
我说,嗯。
丁丁哥哥哼道,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繁华落尽,一身憔悴在风里,回头时无晴也无雨,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人海漂泊,尝尽人情淡薄,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任多少真情独向寂寞,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不管世间沧桑如何……
我打断了丁丁哥哥,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临时工哥哥也会唱歌,临时工哥哥也会唱歌。
我没有意识到,那一刻是丁丁哥哥在唱歌,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唱歌,但是我却打断了他,丁丁哥哥看着我说,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
我跟着唱道,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
丁丁哥哥说,这是去年的歌,今年唱着还挺有感觉。
我跟着说,挺有感觉!
丁丁哥哥答应在那个夏天教我足球中的假动作,丁丁哥哥说我踢球太老实了,往左就是往左,往右就是往右,你的身体已经告诉了对手一切。你要把球踢好,要把球控制在自己的脚下,就要学会假动作,你眼睛看着右边,身体晃向右边,你伸出右脚,大家都以为你要往右去了,突然之间,你的左脚一发力,你其实是向左去了,你就把大家都骗了,踢球过人一定要做假动作。等我回来我就教你假动作。
丁丁哥哥在春天收拾好所有的行囊,握着一张火车票向我告别。
我说,丁丁哥哥,你要去南方还是要去北方啊。
丁丁哥哥说,我要去北方。
我说,哇,带我一起去吧。
丁丁哥哥说,不行,你太小了。
我说,我坐火车不用钱的。
丁丁哥哥说,不行,你太大了。
我说,丁丁哥哥,你去做什么啊?
丁丁哥哥说,我去和他们谈谈。
我说,你和谁谈谈啊?
丁丁哥哥唇边露出微笑,急切地说,这个世界。
我说,哇噢。
16
如果丁丁哥哥还活着,现在应该是38岁?39岁?40岁?我已经迷糊了。娜娜买了两大塑料袋的食物向我走来。没走几步,就扶着垃圾桶吐了起来。我赶紧打开车门,门边正好撞到一个推着液化气罐的老大爷。我没顾上,径直穿过马路。老大爷大喝一声,小伙子,你站住,撞了人想跑?
我立即站住。周围人被这一呵斥,都纷纷看向我。我退回到老大爷边上,说,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大爷气得一哆嗦,指着我道,有事没事,现在还不知道。
周围围上来几个人,鄙夷地看着我,帮着老大爷整了整衣服,上下看了一圈,用当地话说道,你有事没事啊,动动,赶紧动动,趁人在,哪里不舒服就说,等人跑了你再不舒服就倒霉了。
老大爷活动着腿脚,甩了几下胳膊,说,我胳膊有点疼。
我看着马路之隔,娜娜吐得更加激烈,她泪光闪烁着看着,向我摇了摇手,我赶紧掏出一百块钱,塞在老人的手里,说,老大爷,我朋友不舒服,我得去帮她提东西了,你自己要不去买点补品补补吧,对不起啊。
塞了钱我就跑了。老大爷没有异议,把钱折好小心翼翼放进兜里,继续推着液化气罐缓缓走向前方,我顺着他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几里之外,在夜色和橘黄色灯光的边缘,掩盖在不知名的雾气里有一个工厂,那里杵着两个大罐头,想来老人是刚换完液化气推回家。我拍了拍娜娜的背,娜娜说,你别拍了,你拍得我想吐。
我说,电视里都这样的,娜娜。
娜娜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说道,去车里吧。
我掠了一眼那个赤膊的男子,他没有丁丁哥哥那样的气质,他只是一个露天台球厅流氓,但他跳在台球桌上讲话的一幕像是丁丁哥哥会做的事情。此时的我已经比当时的丁丁哥哥大了很多岁,但我总觉得没有任何一点及他。他背上行囊,留下几句话就走了,而我想要开完这一条公路却准备了足足四年,每一次总有推脱,要不是怕车坏,就是怕自己没准备好,也就是5476公里的路。我低头一看里程表,已经开了500多公里。可是我在哪个省的夜幕里,我不是特别的确定。我只记得我第一次开了300公里,然后我就在那里停了几个月。因为迎接我朋友的时候还没有到来,他出狱的时候变了。这次应该是真正的旅程。
娜娜坐在车里,说,这里好闹啊,我们往前开吧。
我说,好。我轻轻地往左把方向掰了出来,还没有开一米,又一个老大爷的手臂撞在了我的反光镜上。
不准开,小伙子。
老大爷嚷道。我把头探出去一看,换了一个老大爷。老大爷指着我骂道,现在的年轻人还有没有礼貌啊,开着汽车,撞了人都不知道下车。
娜娜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事娜娜。你别下来。
我下了车,利索地打开钱包,再次掏出一百块,塞在了老大爷手里道,大爷,啥也别说了,您也补补吧。
开在夜色里,娜娜说,你损失了一百块啊。
我说,我损失了两百。
娜娜说,你告诉我啊,我吵架可有一手了。
我终于锁定到了一个有音乐的频率,里面正播放着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娜娜,算了,不要那么争嘛,就一百块钱,人家毕竟是老人,你和老人斗,你怎么都会吃亏的。
娜娜在座位上撸着袖子说道,我是孕妇。
我笑着说道,你们倒是一个级别的。你说说,你在干小姐这一行之前,你是在干什么啊?
17
娜娜打开一包薯片,说道,学生。
我说,嗯,只可惜你是干完了一行再干一行,如果你是兼职的话,估计能赚得更多一些。
娜娜显然没听明白,她拿起一片薯片,塞到我嘴里,问道,那你是干什么的啊?
我没有言语,望着前方。
娜娜突然间撩起了我的衣服。我往后一退缩,说,你这么有兴致啊。
娜娜说,我看看你是不是便衣。
我问,这个怎么能看出来呢。
娜娜说,看皮带就能看出来,我姐妹说,便衣一般换了衣服,但皮带还是警用的。
我说,那你看清楚我是不是便衣了吧?
娜娜说,你不是便衣,但万一你是便衣,我也没有什么后台,你也没必要跟着我了。我饿了。
我问,你怎么又饿了。
娜娜说,孕妇都是这样,孕妇都容易饿,你不知道么?
我说,我不知道。
在国道的一个分岔路边,娜娜看中了一个兰州拉面馆。拉面馆旗帜鲜明,生意火爆,老远就能看见,屋子里有四桌,但已经坐满,附加的桌子都快要摆到道路的双黄线上。娜娜要了一碗四两的面条,外加两块钱的牛肉,还特地把服务员召回来要了一瓶可乐。但没吃几口,就无辜地看着我,说,饱了。此时我的牛肉粉丝汤还没到,我说,你搞什么,不是饿得很么。
她从包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里面都是折的三角的标记,她熟练地翻到一页,说,孕妇要多餐少食。
我夺过她的书,书名叫《怀孕圣经》,但只有计划生育宣传手册那么薄,我说,怎么就这么点儿,以前我在朋友家看见过,都有《辞海》那么厚。
娜娜说,哦,是有那么厚,这是简约版,地摊上买的。
我还给了她,说,盗版的。
娜娜说,但是内容是真的,我还特地到大书店里去对过。它就省略了生命的起源,生命的形成,和生命的……
我打断她,问道,那这册子里有什么?
娜娜说,这册子比较实用,它告诉了你孕妇要注意一些什么,比如……
娜娜随手翻开一页,念道,怀孕期间其实也可以有性生活,但是要注意体位……不好意思……我随便翻的,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没有看到这一页,这是说第四个月,我才第二个月……
我说,哦,你看得全么这书?字都认识么?
说完,我们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的牛肉粉丝汤非常恰当地上来了。我不顾烫,低头猛吃。
娜娜低声道,我其实还好,还……看得全,基本上都认识。
我假装不在意道,哦,没事,娜娜,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要放在心上。那个什么,你赶紧联系你的第二个客户,要不然你生孩子的钱都不够。
娜娜从包里掏出她闪闪发光的山寨手机,翻着电话本,拨之前还看了我几眼,我说,没事,你拨,不远的话我带你去找他。
娜娜看着手机犹豫半天,又放进了包里。
我说,你怕什么啊。
娜娜说,我不是怕。
我说,你的钱都被罚光了,你可不得赶紧找一个靠山,快打。
娜娜说,不,不,我不能打。
我说,你怎么不能打了。
娜娜说,这个男的不行,我不能让他变成孩子的爹,他会教坏孩子。
我说,你想那么远干什么,先找个地方把自己寄存了再说,快打吧。
娜娜更加固执,握紧了手机,说,不行。
我推开牛肉粉丝汤,把座椅换了一个方向,身子正对着娜娜,认真地对她说,娜娜,你要这么想,你身边没有钱了,你连住店都住不起,你回到金三角,也是从局子里出来的人,你都有案底了,你们的经理也不会要你。你去打工,你什么都不会干,而且……
18
我抄起《怀孕圣经》,翻到第三个月注意事项,第一句就是“孕妇在这个月份非常容易流产,而且容易感到疲劳和嗜睡”,我如实朗诵了出来,接着说,你也不可能再去找什么工作。最简单的就是去找一个男人。我没有办法负责你,因为我要赶路。普通的男人也不会负责你,因为你有身孕,你就去找孩子他爸爸,就算人家不能负责你,你也要一笔钱,否则你就告诉他,你要闹到他的单位,你要告诉他的老婆,你要把孩子的抚养费要了。就算那个男的是禽兽,不想给抚养费或者想撇清关系,你就假装退让,告诉他,那你打算把这个孩子流了,但是你要一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