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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不想妨碍你。」皇毅最近又做了一些动作,重整三省架构。贵族日益没落,中央集权,三省合议已经不合时宜。但是如此重大的改革需时甚长,也会触动不少人的神经,我若在朝,就怕会拖累他。
「是一个原因。」他抱起手臂,「但如果这是惟一的原因,却是不必。这么点攻击都受不住你就辞官算了。」
「……喂……」我的嘴角抽搐。
「我在。」
我低头笑了起来,「是,知道了。」知道你在。
「不问吗?」
我抬眼望他,愣了愣,放下瓷匙,「我不赞成台谏权重。」压制三省的其中一个方法,就是抬高专管百官的御史台。门下省掌封驳,其下亦有谏官,亦为皇毅积极拔高的官职之一,「风闻即可上书奏事,岂不令人心惶惶?冤假错案又当如何?日后,只怕台谏会成为朝臣相互攻奸的手段。」
「矫枉必须过正。」皇毅放下手臂,右手放在桌上,食指轻敲了一下桌面,「过急的新政永远会招致败亡,但过于温文的政策亦永远没可能让那些脑袋已经烂成豆腐的人改过。扶正以后待新政成效渐显便再……」皇毅目光专注,低沉的嗓音在这小摊子上侃侃而谈,「国一平便是文官的天下,不以台谏制衡,那起蠢材只会日益嚣张。文人喜作文章,就让他们作个够。何况『正』为何解?如今认为正确的,百年以后便成陈例,只坚守当今一个所谓的『正』就缚手缚脚,白痴吗。」明明只是两人间近处私语的音量,我听在耳中,却是何等的掷地有声。
我看着皇毅的脸,怔住。一些久远的记忆从我的脑海中,渐渐浮现。若将现时的彩云国比作盛唐,那皇毅所说的新政,却是宋。他可不是穿越的啊喂!
我抿抿唇,「皇毅,你说日后史书上会如何评价你的作为?」风闻上奏一开,日后只要有冤案,不管主事之人是谁,只怕世人都会将之全部算在始起的皇毅头上。酷吏一名,逃不掉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比别人先走五十年的是天才,先走一百年的,是疯子。向来知道皇毅有能力,却是到如今皇毅上得高位,我才稍稍明了他的才华。他花了多少年才爬到这个可以施展拳脚之地,却……
皇毅望了望我,然后将手覆上我的手背,「瞎想甚么。书上说的你还信?」他冷笑一声,「如若被后人在史册上删去我之名就更好了。」他顿了顿,「你明白吗?」
「被错判的人,又当如何?」就此被辗在现世的贪心和时代的巨轮之下?
皇毅冷硬着脸容道:「如若不正,天下大乱,死的就不止他们。谁多谁少,这道数你不会算?」
我摇摇头,「人命无法用算术来算。」
「天真到算不出答案的就给我滚出官场。」
他说的,我明白;我说的,他都明白。他这是逼着自己算吗?我微微皱着眉,侧着头在想,皇毅也安静地等着我。最后,我舒展开眉间,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轻声道:「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明白你在说甚么,三省之制,我当然知道长远来说它的不合时宜,「只是我所关心的,还是我们眼前的这一米一栗是怎么来的,又有多少人还在缺衣少布。」我反手握紧皇毅的手,抬头向他一笑,「这样好了,你就看着远方,近处你无暇顾及,正好留给我打算盘、堆功劳用;算术题上你取了大的一方,也正好让我提案帮助被压迫的少数,青史留名。敢问夫君大人,妾身这道题算得可好?」
「就你?」皇毅鄙视了我一眼,手下却是将我握得紧得不能再紧,「甚么时候变得自大起来了?」
我笑眯眯地说:「嘴上说说又不用钱。」真正下的血汗,却是难以言喻。
皇毅望着我,沉默了一阵,再道:「你不想留芳百世?」
他是酷吏,我就是酷吏的妻子。
我温着声,望着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街道微笑着说:「百世之后的人我又不认识,现世人的嘴我都顾不上了,我这鼠目寸光的人,当然是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只怕你介意。到底,皇毅都是规规矩矩地读着诗书长大的士大夫,而我来自那个光怪陆离、个人主义盛行的世界,他当真不介怀遗臭万年?「你说的,为了些无谓的名声而被束住手脚,是为不智。」所以,请你放宽心。
「天真到过了头吧?」他撇开脸呼出一口气,「真以为史册上会有你的名?李文显亦只在《职官志》上留下三行字。」再才华横溢如李文显,在繁星闪烁的历史长河里,都只被逐渐淹没在细沙之中。
「不留就更好,你说的。」我将嘴角向上再扬了扬,「我将夫君让给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已经是仁至义尽,何苦再充他人谈资?太划不来了。」无论后人是否记得我,我的儿时回忆又是否已经一一不可追,我知道我自己存在过,存在过你同样存在的世界里,就已经很够了。
人生有几多时候可以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抬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抬头笑看皇毅抽了一下嘴角──我不贪心,很知足的。
「胡闹!」他低斥一声,然后掏钱放在桌上结账,牵着我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往宫城走去,看皇榜。
我们站在皇榜的远处,看着士子们在榜前热热闹闹。有人高兴得蹦起来,有人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亦有人哭丧着脸要找绳子悬梁。皇毅带我到附近早已留好位子的酒家,略坐了坐,喝喝茶,吃个包子,待得大家都散得差不多了,我们才走下去看榜。
这时我们却起了争执。甚有自知知明的我想要去从后看起,省事;皇毅听了我的提议后,盯了我半晌,似乎想认同,但见他抿了抿唇,还是认为这样做太失志气,坚持要从前面看起。
我眯眯眼睛,拢了袖,伸出手,「皇毅,玩过剪刀、石头、布吗?」我笑眯眯地道,「三盘两胜。」
「……一盘定生死。」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皇毅稍抬起手,挑了挑眉。
我转了转手腕,松了一下筋骨,无视皇毅淡定中带着的浓浓鄙视感,「剪~刀、石~头、布!」我出布!
他出石头。
哗哈哈哈哈!
皇毅抬手捂额,然后皱着眉拉过我的手,轻拍了一下我的手心,反手拉着我如约走到皇榜的末尾。
然后,一找就找到了。
今榜中榜者一百,章泽兰,是第一百名。
我转头看向皇毅,见他面色铁青,连忙讨好,「中了,说不定以后『名落孙山』就变成『名落三娘』了。」
皇毅额角的青筋狠狠地跳动,「蠢材!这有甚么可得意的?」
我摸摸鼻子,「变成成语不好吗?名留青史。刚刚你才埋汰我上不了史书啊。」
皇毅冷哼一声,「怪不得考成如此。你这叫遗臭万年。」
啊哈?喂,你这就太过分了,「中了榜的都是文曲星!」
「你还真有脸说。」皇毅冷洌地盯住我。
我的嘴角抽搐。我这样半路出家的都考得上就算好了,别拿我跟另两位女性官吏比,人比人,会比死人的啊喂。我拉过皇毅的钱袋子,抛向一旁的小摊,正想说甚么,皇毅已然接口。
「内子高中,今天店家摊上酒水,本官包下。」皇毅瞥了我一眼。
我笑着说:「还望店家帮个忙,请各路经过的乡亲来喝一杯水酒,好分一下喜庆。」
店家大娘捧着钱袋一楞,然后笑着点头,「哎!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大娘将肩上毛巾往桌上一放,大声道:「哎!各位!咱们又出一位女官了啊!快来喝一杯水酒!」
多得红秀丽,贵阳街头对女性官吏并不反感。
「阿三!」飞翔在不远处向我招招手,他的身旁,是在京的恶梦国试组。
我向皇毅对视一眼,我便笑着迎上。
待得我与他们用过午饭、回府之时,先我一步回府的皇毅,却已在中庭摆上了香案。
案上,是父亲、母亲以及李文显、林牧的灵位。
我看着灵位好一阵子,皇毅轻揽过我的肩。他扶着我跪下,三叩首。随后我便去书房将我的考卷端正地默抄一次,直腾得华灯初上、晚饭都错过了,才将之写好。我捧着卷子,到后园让人生了个火盘,然后将卷子放进去,烧了,青烟枭枭地升上了天际。
科考改革前被埋没的人才,有多少?被这种死板的考试所埋没的人才,又有多少?
何德何能。
论文章,杰潼的一个指头我都比不上。
老师如若见了这份卷,又会给我如何的评价?大概是废话连篇?哈哈。
我的左手拢着右边的广袖,仰头望着那就像是永恒不变却又无时无刻地变动着的星空。朗朗乾坤,星光银河辉映,一缕青烟缓缓地飘向它没有可能到达的天际。
宇宙尽头,谁知道天之际到底在哪?
「母亲大人。」儿子跑着扑过来抱着我的腿,眼睛被火光映得红红亮亮。
我蹲下来,环抱着他,「刚才晚饭有好好吃吗?」
小子却是打了个冷颤,「父亲大人喂我吃。」
「……这样很好啊?」不,儿子,我知道你的感受。
他龇了一下牙,再问:「为什么父亲大人总是不笑?」
「因为,他很会搞笑啊。」我戳了一下他胖嘟嘟的脸。
「哈?」
「伯清,笑匠都是不笑的人。」为这个世间带来欢笑的人,往往是最痛苦的。惟有明了世界的苦,了解它的成份,才有办法将之转化为甜。
「又胡闹甚么。」皇毅抱着手臂走过来,皱着眉扶起我,「开心够了就去吃饭。」
我又望了一下渐渐熄下的火光和愈来愈缥缈的青烟,然后转过头来,笑看着皇毅,「是,我知道了。」
皇毅甚么都明白,但他甚么都没问,伸手牵过我便走。
孩子跟在身后走着,夜路到底不好走,没走两步,皇毅见他的步姿正确了,便弯腰抱起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继续牵着我。
「母亲大人,」伯清靠在皇毅的肩头上,笑着看我,「你笑了。」
「是啊。」我笑眯眯地道。
我和伯清正对着比比看傻笑,皇毅低斥了一声,撇开脸状似烦恼地低呼出一口气,但终究还是小小地扬起了嘴角。
上治十三年五月,碧州的瘟疫愈演愈烈,继州牧榷瑜之后,州尹亦告染病,逝在任上。原户部侍郎景柚梨就任尚书令和宰相一职,针对碧州的紧急情况,朝廷事急从权,再次委任红州州牧欧阳玉成为碧州的代理州牧,红州的事暂由州尹顶上。
此时,我的同榜都已经进入朝廷、各安其位,但我却是由于本有官身但考绩又太次,定高定低都不妥,情况比较麻烦,新的官位便迟迟未有定论,一直延至这个时候,朝廷才发下文书,任命我为欧阳玉的副手,不日走马上任碧州州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一章 章泽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十点前THE END,双更。
「三娘,」欧阳玉一边除下他的耳饰,一边道,「你还真做?」
我笑了笑,「有甚么问题吗?省下的、抄出来的,正好给碧州运去。」
「你果然是财神爷。」欧阳玉疲惫的脸上拉出一个微笑。
「还得谢大人多日奔走相助才是。」从红州赶回贵阳又马上挑起碧州的担子,欧阳玉也辛苦了。
正在闲谈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欧阳玉扬声请进。
「欧阳大人、章大人,」士兵向我们弯下腰,拱手行礼,「圣上请您们进殿。」
我和欧阳玉对视一眼,然后一并站起来,上朝。
踏过白玉台阶,跨过高高的金丝楠木门槛,我们站在金銮大殿的中央,低头听着新任宰相景袖梨代表着王,宣读对我们的任命。
「……由此,命原红州州牧欧阳玉为碧州代理州牧,新科进士、原光禄寺丞章泽兰为碧州州尹。」
我与欧阳再对视一眼,却不拜受官位,而是在朝臣的哗然中站直了身。我拢了袖,微笑着抬头望向玉座之上的紫刘辉,「在接受任命以前,微臣有本要奏。」
「葵章氏!」光禄寺卿范韦亦是为官多年,许是忽有所觉,马上怒喝道,「你这是利用天灾要胁朝廷吗?」
我维持着微笑不变,「长官大人此言差矣,国弊不扫,何以赈灾?」
「好一个一派胡言!朝廷对你委以重任,葵章氏,你却以此要胁夺功……」
我直盯向他,朗声打断他的话:「我参的就是你!」范韦的声音赫然一止,我趁机转向玉座,拱手垂头,呈上奏本,「光禄寺卿范韦任内亏空公款,并以大内采购之名向民间滥收物资和税项,凡此种种,微臣已列表于奏本之上。」一个内侍小跑着双手接过我的奏本,交给紫刘辉。
「葵章氏!」范韦的一手指着我,手指微微地颤抖,「如此诬蔑本官,你有何证据?陛下,」范韦转身面向玉座,拱手弯腰,「葵章氏之言乃一派胡言,依微臣看来她是一朝得志,便妄下海口妄图邀功!还望陛下明察,将此劣妇从重治罪,赶出我朗朗的金銮殿之上!」
「呈上的证据,既有微臣于光禄寺四年的亲闻亲录,亦有王后娘娘所收集得来的资料账目,」我一字一句慢慢地道:「铁证如山。」
「后宫不得干政!牝鸡司晨,亡国之兆!」
朝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