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没生气。」
坐在另一边的飞翔向我打了个眼色,就径自转开脸去喝酒,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叹一口气,「大哥,是我不好,你别气了。」
「……我没生气。」他撇开了脸。
我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正对着他,敛容道:「谢谢。」谢谢那天他误会了我投身青楼时,情真意切地想要救我。
杰潼眨眨眼睛,两颊红了起来,慌乱地避开我的眼,「没、没,为兄也没做甚么……」
我和飞翔都在杰潼看不见的角度偷笑。
杰潼人太好、太实在了。
哈哈哈哈。
「泽兰小姐?」员外郎家的一个公子在身后唤了我一声,「没想会在这种地方看见你啊,果然也是好酒之人。」我们是在前几天的那场酒宴中认识的。
我笑着跟他寒暄。
他说道:「是了,十五日御史大人就会回京,泽兰小姐会去送吗?」
「不了,那天我要回隆清县一趟,侍候家父。我想有你们在也足以让送行的场面风风光光的。」
「哈哈哈哈,是不是风光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想御史大人也总算尽兴的。听说初一那天,是海明凌宵阁的第一名妓陪他过的夜,之后他还一连三天宿在阁中。我想葵大人总不会回京后再参我们远游城一本吧?」他打了个冷颤,「这次州牧宋重富一案,死的人肯定多了去。」
「是啊。」我微笑着应和。
十五那天的清早,我就带着章家的人马回转隆清县老家,趁着年后的空档在父亲的膝下尽孝。
「小姐,」坐在马车内的燕甜给我递来一方面纱,「路上风大,您又骑马,还是把它给围上吧?」
「嗯。」我笑着应下。
章府的车队整装待发,我骑着马来回巡视几次,最后来到队伍之先。我扭头凝视着京城贵阳的方向。
半晌,我转过头来,一挥马鞭,「驾!」
今年二月,朝廷举行科举会试,钟杰潼赴考,管飞翔亦同行去见识。三月放榜,钟杰潼仍然名落孙山,回转黑州。既是落榜,钟书生的心情自然是不好受,管飞翔每天都上蹿下跳地变着法儿去鼓励钟杰潼,但钟杰潼都只是一脸惨绿色地笑笑,转身便去了应征书斋的工作,打算此后就放弃科举了。
这天我再来州都远游城办事时,管飞翔拉上我就跟踪着钟杰潼,全程监控钟杰潼的求职之路。
「二哥,」躲在柱子后,我往前方望了一眼钟杰潼便转过头来,看着管飞翔。如此执着实在不像管飞翔的为人,「其实真考不上也就罢了,留在黑州也不错,过些日子大哥自会打起精神来的,他不是这么容易就垮下的人。」要我说,钟书生的意志力有时候真的惊人得恐怖。
「我知道你想说甚么,但是,三妹,」管飞翔一手扶着柱子,嘴里叼着根草杆,「我果然是觉得如果这个国家少了大哥这样的一个官吏,真是太可惜了。以大哥之才,没道理考不上的,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我叹一口气。我也相当佩服钟杰潼的才学,只是考试运这种东西真的没得说,更何况京城的所谓会试是否真的公平公正也是未知之数,钟杰潼考不上也是有的。「大哥已经连败四科,你也得体谅点他的心情,」我劝道,「二哥就先给他一点时间缓缓?」
管飞翔抱着手臂,显得有点郁闷,我伸手轻拍他的肩头。
等劝得他放弃跟踪钟杰潼了,我便跟他一起到了巷子深酒摊坐下,酒过三巡后我才轻声问道:「二哥可是心里还有事?」我觉得管飞翔近几日的情绪差得过分。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管飞翔仰头喝了一口酒,脸上故意摆出不在意的神色笑了笑,「家里的老头子来了信,要我回去。」
算来管飞翔离家出走真的有好一段时日了,「家里人也是担心你。」
管飞翔斜睨着我,「别跟我说这些场面话。」
「真要我说?」我回望着他,「真要我说,我就是说你的确该回去。」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喜欢我做官……」
我抬手止着他,微笑着说:「先别将事扯到我身上来。二哥,我问你,如果家里将你禁足了,你有本事逃出来吗?」
「当然有,」他扬了扬他那纹了龙形纹身的膀臂,「老头子可没办法关得住我九纹龙管飞翔。」
「那你为什么怕回去?」我偏了一下头,「回去将你想考科举的事说清楚,实在不行就再逃出来就是。」
「逃出来?」
我点点头,「二哥不是已经立下决心一定要做官吏吗?那实在无法可想时就逃出来好了。但是在这以前,我觉得二哥应该要先好好跟家里人商量,他们将我们拉扯大也不容易,二哥得体谅他们的心情。」
管飞翔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一拍手,大笑道:「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回去跟老头子摊牌说个清楚,了不起老子就再跷出来一次!」他大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没想到啊,三妹竟然会鼓励我逃家!」
我抬手揉着被他拍痛了的肩头,苦笑一下。我的原意是劝他回家,可不是专门鼓励他逃家的,他听哪去了?我将来会不会因为教唆极道世家的独子逃家而被他家追杀的啊?我叹一口气,「是,逃出来时没地方去了,我家欢迎你。」不,管飞翔会跷家明显是他自己的问题,才不是我教唆的,绝对不是。
「真的没想到,」管飞翔拉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口白牙都露了出来,「三妹不但不阻止我,还帮我啊。我以为你对官吏是深痛恶绝的,就是不反对我也绝不会是鼓励。」
我的左手拢起右手的衣袖,稍稍起身给飞翔和自己倒了一杯酒,「第一,我没有对官吏深痛恶绝,每个职业自有其好与坏。第二,」我坐下来,向飞翔举杯,笑着说:「既是二哥的决定,三妹自会全力支持。」人各有志,他自己高兴就好,「不过逃家毕竟是下策,二哥还是先回去把事情说清楚,堂堂正正地进考为好。」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将回家的重要性再提提较好。
「没错,」飞翔拍了一下桌子,眉目间神彩飞扬,「老子就得堂堂正正!」
「……」管飞翔的重点到底是听哪去了?罢了,记得回家就好。我低头笑了一声。
「店家!」飞翔举高手挥了挥,「别小壶小壶地上了,整个酒瓶送上来吧!老子今天要跟三妹喝个不醉无归!」
喝酒会伤身的好不?我连忙叫道:「店家先别忙,将最好的巷子深来一壶即可。」见飞翔不满,我笑着解释道:「巷子深是得一小杯、一小杯地品才能品出味来的。与二哥在这里喝酒,我们自是得上最好的巷子深,是吗?」
「哈哈哈哈!」飞翔大笑起来,「三妹也会品酒了?喝了这摊子,二哥带你去骑马散散酒,回来再上海明凌宵阁继续喝。」
我苦笑一声。这酒和马可不是我自愿去学的,只是应酬往来日多,我亦不得不学。飞翔看了我两眼,理解地揉了揉我的头顶。
「学会也好,不会酒、不会马,简直是人生憾事。」
我笑了出声,「是,二哥说得对。」我举杯再敬。是管飞翔这个笨蛋才会说要带我去青楼喝酒的。不过我看着管飞翔又明亮起来的眼睛,觉得有时候粗线条一点,也是福气。
但是粗得像钟书生一样就不太好了。
某天,我提着一堆的补品上了钟杰潼家。他早几天在大街上又为了别人的事而仗义执言,被人打成了猪头。我一边帮他敷着热鸡蛋时,一边苦笑连连。亏得管飞翔还在担心他,这人不是还很有精神吗?
钟杰潼犹在朗声说着某骗子是多么的可恶,「……如此行径,实在可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岂可骗人?世风日下!」
「市井之间,」我转身将鸡蛋放下,「这本也是常事。」
「常事不代表它就是正确的啊!」钟杰潼瞪大了眼睛,两颊因着气愤又染上点点绯红,「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个人之修德,关键在于自身,不在于外在之制约;正道之正,其要紧处也在于自身的方向,不在于外在的标准。章章。」钟杰潼的食指与中指合拢,指向窗外明媚的春景,「正道不因世人的目光而改变,不对的就是不对的,即便众人习也为常,它也是不对!」
有那么一时半刻,我也认同管飞翔的话──彩云国如果少了钟杰潼这样的官吏,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想说让章家支持他继续考科举,可我终究没说出口。我既是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也是觉得他这样纯粹的好人还是当个百姓更好。我背对着他收拾着东西,钟杰潼又再说了一下他的气愤之情,渐渐的,就没了声音。我转过身来,看见他的神情沉静了下来,抿着唇望着窗外。
「大哥?」我叫了一声。
「章章,我已经在百宝斋取得教席了,下月就上任。」
尽管我察觉出钟杰潼此时的情绪不好,我也只是轻声应和道:「那就太好了,百宝斋也是有名气的书斋,想必待遇会不错,大哥就不必让伯母再担心生计了。」
「是啊,娘亲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他恍若释然地笑笑,唇边残留着一丝苦涩,「是我不孝,让娘亲受累了。」
我张了张嘴,终究闭上嘴,坐了在他身边。
「月钱足有十两银,平日节俭一点,多过两年我就可以让娘亲换往一所较大的住处。章章,你说三进的院子好吗?还是四合院更好?」钟杰潼说着他对未来的打算,渐渐的,神色放松下来。
未来还是很美好的。我微笑着一一应和着他的话。
「大哥,你很厉害,真的。」最后,我这样道。钟杰潼的文章是当真写得好,连教我下棋的两位致仕高官林牧和李文显都是点头称许的。
钟杰潼望着我,忽地转过脸去。
我瞧见他的眼眶有点发红。我没说破,只是静静地告辞离去。
回到章家在远游城的宅第,侍女燕甜侍候着我更衣入睡。
「小姐。」
「甚么?」
燕甜用手拉起她的眼睛和嘴巴,装了个鬼脸。我噗一声笑出来。
「怎么了?」
燕甜放下手,面无表情地说:「小姐像个苦瓜一样,我想让您笑来着。小姐,我果然是个成功的卖笑人。」
我再笑两声。这个丫头。我伸手轻拍她的手背,「没事,我只是有些许为大哥觉得不值。」我叹一口气,「你说章家资助他再考一次,好吗?」
「这跟我和小姐有甚么关系?」燕甜冷着脸将我的手放回被窝,「这是大爷自己决定的,小姐支持就是。您不是最擅长冷眼旁观的吗?」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冷血。」章家一直都是大慈善家啊喂。我哭笑不得地瞪着这个老是埋汰我的丫头,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
「没说小姐是坏人,」燕甜将我乱动的手又塞回去,「只是很少见您会直接说出您的看法而已。小姐对管二爷不同,对钟大爷也是不同的。」
「与他们交往日久,」我望着床顶精美的绣花,「就愈发觉得这个国家还有很多不一样的人和事。」是我对彩云国的看法太片面了吗?
四月初,管飞翔便起行回去位于黑白两州交界的管家了。临行前我们一行三人去了游玩,为他饯行。
「啊~」天色将晚时,管飞翔一手乱搔着后脑勺,「不行,没酒就是不尽兴!」没等钟杰潼唠叨,他就自跑了开去买酒。
我和钟杰潼在黄昏下逛着集市,等待管飞翔回来。钟杰潼拿着一根簪子良久,我看那簪子的款式是老妇人用的,就知道他是想买给他的母亲,却是没钱在身。我轻拍钟杰潼的手背,拿过簪子,向店家问价。
「章章!」钟杰潼的脸热了起来。
我将买下的簪子放到他的手上,笑着说:「如果一点小事也办不了,我又缘何每天都往钱眼里钻?我的好大哥,你就让妹妹多少有点用处,好吗?」我笑了笑,轻拍他的手背,安慰他不必在意。
他抿着唇没说话。等我们走出了店很远的时候,他忽然大叫一声:「章章!」
我吓了一跳,「……是?」
「我向你提亲好吗?」他深呼吸一下,以震得我快要聋掉的声量大吼:「小生喜欢你!」
有那么一刻,我看着钟杰潼表情干净纯粹的脸,心跳有快了那么一点。
但是,求婚的时机太糟糕了。我眨眨眼,然后撇过脸去,抬手捂着脸。他这样我会以为他娶我是为了给他母亲买簪子用的……这个呆子。
围观的人群中,我清晰地听见管飞翔爆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
我又看看钟杰潼红得几乎滴出血来的脸,终究是忍俊不禁,捂着嘴也大笑起来。
五月,我和钟杰潼订了亲,章家资助他再考科举;而逃家多时的管飞翔也终于被管家的人禁足,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当官的理想,在家仍然用功苦读,并与家人约定要考一次。一次不成,他便会定下心来当管家的继承人。钟杰潼也不时去跟他一起读书,两人亦师、亦友、亦兄弟,这对豪侠和书生的关系好到让旁人都要以为他们有龙阳之癖。
至于我,则是在父亲的指导下稳步接手章家生意,闲时依然会去找林牧和李文显两位老大人下棋。
若不是每隔一段日子我就会收到某人自京中专程寄来使唤我的信,那件问斩了超过一百人的州牧大案,只怕连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