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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秦不暮楚-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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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全盘接收了原本那个小连瑜的记忆的,在村里那段时间的生活他有相当的印象,这时代的农民苦啊!今天去铺路明天去挖河,今天交粮食明天交银子后天又要分摊到给做活儿的公差做饭的差使;一年到头,一大半儿的产出都交了上去,而这个生产力底下的年代,一亩良田的产出也不过就是那么二三百斤罢了!再这样的条件下,对于普通的劳苦大众,想要改变自己的人生是何等的艰难!一个壮劳力撑死了能种十亩地,落到自己手上的不过是一千多斤粮食:这还是好年景。一千多斤粮食勉强也能养活那么两三口人,可是人不能只吃饭啊,衣食住行什么不花钱?土里刨食的农民,许多人一辈子的梦想怕也就是能养头大牲畜,这样子种地的时候能轻省些……
对于差点把自己烧死的那些村民,连瑜并没有太多的恨:他们太穷,也太无知;常年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乡民们不懂什么知识,他们是愚昧而可怜的……贫穷才是他们愚昧的根源,当然有些人是存了要他家产的心的,连瑜对这些人当然没有好感,也不会去可怜这些人,但是他心里头明白一个最浅显的道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但凡日子过得更好一些,谁乐意为那么一点点钱而冒险杀人?
仓廪足而知礼仪,这句话在连瑜看来,应该换一个说法,仓廪足而知廉耻……礼仪什么的放到一边,人只有吃饱了才回去*律讲道德,要不然都要饿死了,谁跟你扯这些?横竖都是一死能活一天是一天!
来得越久,连瑜越怀念过去那个时空。
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人的生活,在他看来都是悲惨的。大部分人觉得吃饱就是幸福,女人在男人眼中不算人,孩子在父母眼中不算人,庶民在权贵眼中不算人——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
连瑜上辈子是个公子哥,他不会像有些志存高远的人回想着我要这个世界天翻地覆:天翻地覆是要有代价的,鲜血与动荡是一定的,他没那么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觉悟,也没有什么革命需要不能逃避鲜血的伟志,更没有吃苦受难的*。他想为这个社会做的,是他力所能及的东西——比如,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让普通人过得更好一点。而税制改革,在他看来是牺牲最小的变革。
作为一个文科类优等生,连瑜对历史相当感兴趣,张居正是他相当钦佩的的历史人物,他研究张居正的生平的时候,曾有一种豪气:大丈夫一生当如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事。美酒饮得,美人享得,一辈子为国为民同时还让自己也过的痛痛快快,爽!
一条鞭法在执行过程中或许有各种问题,但是这个税法的方向是对的,任何政策在执行的时候都不可能保证一点问题都不出,便是后世的改革开放,还不是会出各种问题?对连瑜来说,他现在的条件甚至比张居正更好,知道那段历史的他对这种税务制度当中可能发生的问题了若指掌,他完全可以针对可能发生的问题去对这个改革进行完善。而同时,他面对的是一个成熟的,愿意为臣子着想,肯为天下百姓负责的皇帝,如果不是遇到这个皇帝,他未必有勇气去实施自己的想法:张居正一辈子那么牛,而且对国家也称得上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可到头来还不是被连累了亲友?死前没人敢动他,死后被秋后算账,家人亲友全都一勺烩,没有谁得了好下场!
连瑜对没什么兴趣做什么独揽朝纲的牛人,那种牛人下场都不太好,连瑜对皇帝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他希望皇帝多活几年,起码,能用一位具有相当威信的皇帝的身份牵头把税改先做出来,不然如果换了皇帝,他想从头来弄这个税改,谈何容易?
其实税务改革之前,还有一样必须要做的事情,那就是清查土地,任何一个封建王朝在建立一定时期后,土地兼并都会相当严重。张居正所说的“豪民有田不赋,贫民曲输为累,民穷逃亡,故额顿减”,是“国匮民穷”的根源。这个论点,实际上适合于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建立了百年之后的王朝。本朝也一样,显然皇帝也明白这一点,只是这件事儿没这么简单,还需徐徐图之。
连瑜也明白这一点,清查土地这一点他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去,这玩意也不是他想到的,好几个大佬都提起这个问题了,他要做的就是把可能要进行的税务改革的条款弄得更完备些,而这一点,不能光靠闭门造车,试点是很有必要的。
二十一世纪,各种特区啊试点啊遍地都是,政府每一次实行新政的时候往往都会先在部分地区试点,在试点过程中,查缺补漏,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在小范围试点期间逐渐完善,然后变成大范围试点,最后向全国推广。这是一个相当稳妥的办法,尤其摸着石头过河的时候,而且又有全国大部分土地没有清查不可能进行进一步改革的大前提,所以先在某个地方进行试点是非常必要的。
连瑜向皇帝提出了试点这个方案后,皇帝非常赞赏,君臣两人谈了许久,最后决定在开封周围选择几个县进行试点,而巩县,便是其中之一。
巩县的土地问题是相对简单的,这里在是一位长公主的封地,这位长公主在几年前死去,封地收归国有,因为收归的时间并不长,所以那里的地权还是相当简单的。毕竟,昔日长公主在那里杵着,一般的权贵也不敢在那里玩的过分了!所以在这里实行税务改革,土地清查这方面的问题还是相对简单的。
巩县的县令是连瑜的同年,这种毗邻京都的县令,说起来也是地方官,但是却比一般外放的官员前途好多了,毕竟进京容易,可以随时保持与开封的紧密联系。这位县令叫做王云山,今年三十岁,皇帝把他召入开封,让连瑜把新的税改的方案一一与他讲清楚,并告诉他,新税法改革,所以如果你的辖区出现的税收减少之类或者别的什么相关问题,朕是不会怪你的,你只需要把中间出现的各种问题一一汇总,报上来。
对于这个大炸弹,王云山也是既紧张又兴奋,他才三十岁,正是锐意进取的岁数,他的殿试成绩排在二甲第四十二位,中等偏上而已,想留京怕是会费些力气,凭这个成绩外放的话倒是能捡到个好位置。他脑子活络,在其他的同年还在沉浸在考中进士的兴奋的时候,他已经当机立断开始四处奔走,尽力为自己争取一个外放中的好位置。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王云山以为自己得到一个靠近开封容易被皇帝主意的位置已经是相当幸运了,却也没有想到更幸运的事情在这里等着呢!
税改试点,听起来麻烦多多,可实际上,出了问题对他的影响其实不算大,毕竟他只是个执行者,就算受影响也只是暂时的。而操作得当的话,作为改革的先锋,在政策推广的时候,他是一定会被重用的!
谁不想建功立业?王云山听到皇帝的金口玉言后当即匍匐在地,表示他认为税改是非常必要的,自己愿做那颗探路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对王云山的表态十分满意,但是这事儿不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一个人能做好的,别的不说,前头的土地清算就够他喝一壶的!巩县的权贵少,那也是相对的,毕竟毗邻开封,达官显贵的爪子很容易就伸过去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思来想去,便派了连瑜过去帮忙。正四品的通政司右通政,一般的显贵是不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与他较真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连瑜被派去了巩县。
他春风得意,踌躇满志。
、第二百一十五章
巩县的土地清查工作如意料之中的一般没有太大的波折;那位长公主去世才三年;在她在世的那几十年里,一般的权贵都不会在这里胡闹,她去世的时间尚短;再加上这几年朝中各种动荡,大员们倒了一茬接一茬,那些嚣张的过头的早就被K下去了;剩下的哪里敢顶风作案?尤其在巩县这种离开封不过二百里的地方,在县城里打个喷嚏,没几个时辰都能穿到皇帝的耳朵了;吃饱了撑的在这里撒野啊!
当然,问题还是有的;当地倒是有一户蛮牛掰的人家;据说是耕读传家的,姓陈,开过来出过四个进士十八个举人,家中目前做官的人族人有五个,这家人持有的免税的土地显然超出了他们的份额,达到了一千八百亩——这只是连瑜通过政府备案的往年税收情况推算出来的。
对此,王云山并不觉得奇怪:“这算是比较老实的,别的县城,一个县有一大半儿的土地都在这些豪绅手里头。咱们这里仗着有长公主在,这些年都比较安生……这陈家,也不过是这三四年才仗着近水楼台偷偷占了这些,还算少的”
连瑜的脸色差极了:“一千八百亩,这还算少的?整个国家,要被这些蛀虫吃进去多少钱去!怪不得都喜欢当官,呵,一个四品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是三百五十两,满打满算也就是勉强够生活,呵,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不好好地琢磨正正路子来钱,把手伸到国家的钱袋子里,这也算国家栋梁,统统是蛀虫罢了!”
王云山一脸尴尬,说起来,他自己家前阵子还动了念头呢!老家的兄弟说不少人拿着田地投奔,让他写信跟当地县令打个招呼,毕竟那个数量远远超过了他一个七品官可以免税的田地数量。他当时犹豫了一下,然后没同意。结果没几日皇帝便让他主持本县的土地清查工作,他心里头后怕死了:皇帝这番动作,摆明了是准备喂全国清查打前站,幸好自己没犯晕:又没啥后台,顶风作案简直是找死呢!
小小的一个陈家当然不足为虑,陈家最大的官儿也不过是在江南做同知,皇帝选这个地方做试点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势力最大的不过如此,要处理起来真不难。然而连瑜还是感受到了这其中的讯号:五品官而已,这还是离开封不远的地方,那更远的地方呢?更大的官员呢?
王云山对这一家子蛮挠头的,连瑜倒并没有太紧张,他递了个帖子过去,随后登门拜访,把情况说清楚,陈家如今的族长,一位曾做到从四品京官的老人立刻拍板:除了国家允许的份额,其他的全部清退!干净利落的让人惊叹。
连瑜也投桃报李,并没有难为人家之前的违规,反正就是所有过往全都揭过。
王云山对事情处理的如此顺利很有些惊讶,离开了陈家之后,他实在忍不住了,便问连瑜,难道他事先就猜到陈家会这么配合?那可是他们家的根基啊!
连瑜闻言笑道:“什么根基?长公主过世才几年,他们得到这些地前前后后也就这三两年罢了,况且不过就是不许他们占国家的便宜罢了!想多占地可以啊,照样交税就行……税改之后,国家的税率会下降,对于他们这些平日里对佃农并不算苛刻的正经人家来说了,影响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况且——”
连瑜说到这里冷笑道:“他们聪明着呢,这种人家的根基在那几个当官的子弟身上,如果为了这些田地而损了那几位的前程,才叫本末倒置!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是白说的么?一亩地的出产才多少?正经做官,官商勾结什么的赚的才是大头。农业是国家之根本,但从来不是国库来源的大头,也不是官员牟利的大头。嗨,这就又扯到别的问题上了,罢了罢了,肯把地吐出来就行,别的我才懒得管,白白得罪人。”
王云山与连瑜是同年,这年头,按照潜规则来讲,同年之间是要守望相助的,同一科的进士,天然的就是同盟军,当然也有因为政见不合分道扬镳的,但是再出现原则性分歧之前,这些人一般都会努力维持之间的关系,在这个过程中经常也会产生真正的友情:比如秦节跟连曾就是很好的例子。
清查土地只是第一步,皇帝派连瑜过来其实主要就是给王云山撑腰的,他过来,其实也是代表了皇帝的态度,陈家这么痛快地把田地吐出来,也是明白这里头隐含的讯息。有连瑜这尊大佛蹲在这里,巩县这座小庙里还真刮不起什么妖风,清查土地的事情做得十分的痛快,连瑜呆了大半个月,估摸着没什么大问题了,便向王云山提出了离开。
皇帝给连瑜的时间是一个月,但既然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连瑜也没兴趣拖下去,对他来说,巩义这鬼地方太苦逼了,他习惯了在大城市里享受,这穷山恶水的实在不好玩—宴席上陪酒的姐儿一口巩县土话实在让他囧的想撞墙,这离开封才多远啊?怎么口音完全不一样,土的掉渣好么!
王云山当然不知道连瑜的想头,他倒是不觉得巩义有多穷,挨着开封呢,再差能差哪里去?比一般的县城强多了,听闻连瑜要走,便盛情邀请他带一些当地土产回去。
巩义能有啥特产,无非也就是些小杂粮柿饼子之类的,王云山倒是想贿赂一下这位顶头上司,奈何连瑜是个大财主,他只怕倾家荡产也不能让连瑜眨一下眼睛!干脆独辟蹊径,知道他家里虽然没孩子,家里女人倒是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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