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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一看,是面色铁青的余大头。
“师傅,你……”
余大头做了个噤声手势,眉毛一横,双目怒视项进,凛然道:“若是以我师徒二人的命加起来做赌注,我们一起赌命如何?”
“师傅……”
陆为心中一惊,这赌局因自己而起,怎么能让师傅一起冒风险,更何况这风险还大到了极致,赌的是性命。
余大头手上加了把力,没让陆为出声,自信满满得等着对方答复。
项进脸上也堆起惊诧,他没想到余大头会突然掺合进来,更猜不透余大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对方还有后手,自己贸然应允,恐怕一年后真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项进逢赌必赢的名声可不是虚盖的,在变数面前,心中顿时冷静下来,绝不轻易接无把握的赌局。
这正是余大头想要的效果,虽然陆为奇迹般净窍,但将来要想进内门,可能性并不大,他可不想让陆为白白丢了性命,但如果直接阻止赌局,虽然能保全陆为,却必会让师徒二人颜面扫地,也会让陆为在修仙路上丢失信心和勇气。
而自己贸然加入,用两命为赌注,逼项进赌命,对方一时搞不清状况,倒不见得敢接,如此一来,便正好解了这场闹剧。
余大头小算盘打得确实不错,项进一听赌命,又猜不透对方后手,还真有些退缩之势。
不过,余大头却忽视了一个最要命的问题,便是项进所在的家族。
项家是玉竹山西南著名的修仙家族,有此家族后盾,日后项进如果真发现陆为突飞猛进,只要回家认个错,让家族知道这事,为保全子孙性命和脸面,项家也必会派人暗地里除掉陆为。
杀一个下贱挑夫之子,对偌大的项家来说,跟碾死只蚂蚁没太大区别,这赌局终归还是会以项进获胜而告终。
项进心思深沉,自然也想到这点,于是犹豫了半柱香工夫,当周围逐渐响起嘲笑声时,他突然凶横的望向众人,咬牙冷笑道:
“既然今天这么多人围观,那么我也不发什么毒誓担保,请大家做个见证,我项进今日就以命跟余大头、陆为二人打赌,若陆为一年后能入选内门,我愿赌服输,必将自刎谢罪!”
此言一出,现场众人均面色骤变,大家心中都明白,他这话一说完,今日的闹剧怕是要彻底演变成惨剧了,一年后,不管谁输谁赢,总要有一方会丢掉性命,注定不会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余大头面色不动,心中却咯噔一声,没想到姓项的小子居然真敢赌,事到如今,有这么多见证人,自己已没有退路可走。
“既然如此,那就赌了!”
余大头大喝一嗓子,竟也豪气顿生,不过他心里却做好了最坏打算,大不了一年后悄悄送走陆为,自己一人自刎担当此事。
想到此,余大头坚定的望了陆为一眼,让他这徒弟本就倔强的心变得更加坚毅。
这一刻,原本懦弱的师徒俩,在众人眼中顿时显得伟岸起来,有些人竟在心里暗暗期盼这场以命为注的赌局,最后是这师徒二人获胜。
赌局既定,项进没了吃饭的兴致,又轻蔑的扫了陆为两眼,很卖弄的祭出把银色飞剑,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身形一纵,脚踏飞剑往远处驰去。
余大头自然也不想失了身份,故作轻松的一把拉过陆为,扭头对庄远和高肃道:“今日老子不想干活,有劳两位师弟了!”
说完便领着陆为往院外走,气的那庄远和高肃直跺脚却是无可奈何。
第7章 亲情难舍
余大头带陆为一路急走,专挑崎岖小路踏脚,直行到玉竹山半山腰,两人才稍稍放缓脚步。
“师傅,对不起,是我连累了您……”路上陆为小心走路,一直闷着没说话,这时才道出心中愧疚。
“谁要你连累了?跟你有半根葱的关系?是为师小看了那姓项的王八犊子,没想到这小杂种还真有点狗胆。”余大头瓮声骂了两句,又换回平时那副邋遢无赖模样。
陆为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挤出丝笑意,但心中还是感觉像堵了团棉花。
“呃……不过嘛,今天这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余大头骂完又狠狠抹了把胡子,大咧咧的说道:“你想啊,甭管凡人仙人,只要不培元成功,他娘的也就活个百来八十年,要是遇上啥事都软了,那怎么行?说啥也得给自己次放爪子一搏的机会,你说是不!”
“呵呵,对,对,放手一搏!”
陆为顿时被余大头给逗乐了,但想想师傅这些话都在理上,其实四年来他对世间冷暖看的再清楚不过,没有修为便没有地位,没有地位便要低三下四,忍气吞声。
而那种抬头挺胸自信满满的感觉,那种不顾一切放手一搏的勇气,这些正是他一直想要却不能要的,如今自己净窍成功,项进又这么步步紧逼,那么,索性不顾一切拼上一把,为了师傅,也为了自己,这赌局一定要赢。
陆为此时明白了,自己对师傅说多少歉意的话都是虚的,唯有苦练提高自身修为才是最有用的,恐怕余大头这几句玩笑也是想告诉他这个意思,给他点信心。
陆为脸上禁不住漾出一丝微笑,余大头的心思也只有他看的最透。
“师傅,我回去修炼了”既然他想清楚了一切,修炼的紧迫感便登时涌上心头,一时不能耽搁,片刻不舍lang费。
“急个挂面啊!”余大头一把拦住陆为,吹了吹胡子,望着山下,不断吞着口水,笑道:“你先跟我下山一趟,喝点酒去!”
“下山喝酒?”陆为有些诧异,他知道玉竹观门规森严,平时若没门派任务,私自下山是要受罚的,即便是余大头如今没经门派允许也不能私自下山。
“放下你那三两三的小心脏吧,你以为师傅我傻啊?专挑不好走的破路来受罪?我早就琢磨好了,这条路下山没人能发现!”余大头说着望了望山下不远处的小镇。
陆为恍然,也跟着望了过去,一个粗壮但有些驼背的身影顿时浮现在脑中。
他有四年没见父亲了。
四年前,他刚进玉竹观时,父亲上山帮余大头送货时还能与他见上几面,但不久后,门规有变,下山采购便由特定的打杂童子负责,陆为再也没能与父亲见面。
四年未见,当真是想念,不知觉间,他的眼中已罩上了一层水雾。
余大头把脑袋别向一边,看了看天色,忙一边加快步子,一边急道:“哟!天不早了,晚了我可喝不到下午的头道烧酒啦!嗨嗨,走咯!”
说着,余大头大笑两声,肥嘟嘟的身子颤颤的往山下奔去。
“嗯”陆为跟在后面,抿嘴轻应了一声,也跟着笑,但脸上的泪却滑了下来。
回家看父亲,这一天,他等了四年。
玉竹观距黄泥镇有半日路程,他俩出来得早步子又快,所以午时刚过,二人便站在了镇东的集市街上。
四年时间,集市街变化颇多,许多原本低矮的小土房,如今已翻盖成两层的木阁楼,当年他和父亲居住的小竹屋如今更是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小店铺。
发现竹屋不在,陆为心中顿时有些紧张,快步走到小店门口,见门上挂了面小牌匾,上书“有为酒馆”四字。
“怎么样,想不想进去喝一碗?”余大头突然出声逗着陆为。
而陆为此时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全部目光都聚在店内那个粗壮的背影上。
“爹”陆为轻唤一声,飞快跑进店内。
“混蛋小子,见了爹就不管师傅了!”
余大头乐呵呵笑骂了两句,却没有进屋,独自站在门外,这种父子重逢的场面他不想去打扰。
想想这几年,他觉得自己也算是变化了许多,不再像年轻时那般浑浑噩噩,也总算做了几件好事,不但帮陆为入门,还帮陆有年开了这间小酒馆。
陆为回家前一直以为父亲还在做挑夫,四年来也整日担心,现在见父亲不像以前那么辛苦,心中宽慰不少,爷俩这一番叙旧一直到了后晌。
为了天黑前能赶回门派,晚饭提前开始,余大头展现厨艺,做了一桌还算丰盛的家常菜。
席间三人聊了许多四年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余大头自然又喝高了,而陆有年爷俩也喝了不少,但不管多少酒下肚,余大头和陆为却好像商量好一般,谁也没提赌命的事。
吃完饭,醒了醒酒,陆有年才将陆为送到镇口,嘱咐再三后,恋恋不舍的转身回去了。
但等陆为和余大头攀上半山腰,再回望时,却还在镇口看到陆有年那粗壮却有些驼背的身影。
这一刻,陆为突然明白了余大头今日带他此行的目的。
一入修炼堂,便意味着真正踏上修仙之路,仙凡殊途,今后自己若有所作为,真的进入风仙宗内门,那意味着见父亲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甚至有生之年都很难再聚首。
两行清泪悄然自眼角滑落,陆为忍不住扭身对着父亲的位置连连磕头。
“走吧,时候不早了,回去晚了被执事发现就麻烦了!”余大头难得沉稳一次,满脸肃然的催促道。
陆为起身生生将头扭回,强忍着不再回望,跟着余大头一路疾行,回了玉竹观。
收拾好行囊,又好好睡了一觉,次日上午,他穿戴整齐,跟着余大头往童子门中心区域——藏风谷行去。
藏风谷是玉竹山南北两峰间的夹角地带,又地处两峰灵脉交汇处,其内灵气充裕,是吐纳修炼的绝佳之地。
三百年前,山中的玉竹观正式被修仙大派风仙宗纳为童子门后,便有大修士在此现身,以神通在峡谷两边峭壁上洞开百余座洞府,成为如今玉竹观三房四堂中最重要的区域:修炼堂。
三房四堂是玉竹观的主要组成区域,所谓三房便是:书房、药房、厨房,而四堂便是:任务堂、易物堂、选贤堂和修炼堂。
三房四堂中以修炼堂和选贤堂为重中之重,修炼堂专司净窍圆满和化气境界的童子教修,而选贤堂则主要负责每年选拔通窍的童子入门,培养他们净窍。
由于这几日正是窍童选拔的日子,余大头带陆为经过选贤堂门口时便遇到了三三两两被送来参加选拔的童子。
看这些十岁孩童,陆为突然想起四年前的自己,也是这么懵懵懂懂上山,左顾右盼,看什么都很新奇,而如今时隔四年,自己才总算摆脱打杂童子头衔。
慨叹片刻,陆为随余大头绕过选贤堂小院,又穿过后面一小片不算茂密的槐树林,到了藏风谷的谷口。
一路上他已听余大头介绍过,修炼堂不同于其他分堂有亭台楼阁建筑,而是完整圈出一片山谷,不同级别的童子会在谷中分到级别各异的洞府居住,有大事发生或需要集体教习时,可到谷中专设的教习场集合,空余时间,便在洞府中自行修炼。
陆为跟余大头一路说着话,很快到了谷口,这时,见谷口虚空一阵晃动,彷如湖面碧波上荡起层层涟漪一般,余大头小声告诉他,这是山谷内的防御禁制。
陆为很好奇,想问些有关禁制的事情,却见从那涟漪中,走出一个青衣少年。
那少年走到陆为跟前,也不看余大头,一脸淡漠的说道:“陆为,这是你的出入牌,擎于胸前,随我来吧”说完便转身闪回禁制之中。
陆为看了眼手中两寸见方的黄色小玉牌,其上没有任何字迹,但触摸之下隐隐有灵气涌出。
“快进去吧,要是里边那帮二流厨子手艺不济,就还到后山小厨房来,要啥有啥!”
余大头拍着陆为肩膀,故作轻松的嘱咐道。
陆为点点头,有些不舍的转过身来,将那黄色玉牌举在胸前,抬腿迈步,顿觉虚空之中灵气涌动,一股阻碍前进的气流被生生分开,眼前一花,瞬间穿进入另一个空间。
第8章 藏风谷
“好空旷!好寂静!”
这是陆为对藏风谷的第一印象。
放眼望去,空荡荡的山谷中只有低矮的草木,房屋半间没有,人影一个不见。
因为今日是新童子选拔的大日子,修炼堂许多主事都被统一调配到选贤堂帮忙,而谷中弟子也都在各自洞府中修炼,少有走动,所以显得修炼堂格外的空旷安静。
陆为并不知其中缘由,因而跟那引路少年走在谷中时,心中多少有些惴惴不安,尤其看到两边峭壁上那么多黑幽幽的洞穴后,心中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置身到了某种野兽的老巢里。
直到走入谷中最大一座洞府,看清正位上坐的沈教修后,他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这是间直径二十多丈的圆形洞府,外面看除了庞大外便再无特点,但置身其中就会发现,雕栏玉台、亭榭楼阁,各种风格的精美建筑交相辉映,又是在这山洞中,当真是别有一番洞天。
在洞府中间位置,立着根直通洞顶的圆柱形白玉柱子,约有两丈粗细,此时在那柱子前面,坐了五个道士,想来都是修炼堂的教修,沈教修也位列其中。
陆为对周围布置略微一观,忙收回心神,一副恭敬之态站到几位教修面前,乖巧的行童子对长辈的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