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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我有那么大兴趣。
这全怪自己。我写的那些浪漫小段在想象力的肥沃土壤中播下了种子。我的梦境如此狂妄。夫人亲自遣来精魄,只为安抚一个默默担惊受怕、彻底厌倦战争的愚蠢士兵?看在老天爷的分上,为什么啊?
那团光凭空出现,在我头顶盘旋,发出泛着愉悦和声的抚慰话语。&我的信徒毋需惊恐。泪雨天梯并非帝国的门锁,就算被攻破也无关紧要。无论情况如何变化,我的信徒都会安然无恙。天梯不过是叛军毁灭之路上的又一个里程碑。&
除此以外还有其他东西,全都带有我的个人特点。我最疯狂的幻想反映在自己身上。到了最后,一张脸从金色光晕中探出,但转瞬即逝。我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曼妙娇颜,虽然如今再也无法记起。
第二天早晨我让医院开始运作时,把这个梦讲给独眼。他看着我耸耸肩,“你白日梦做多了,碎嘴。”他有点心不在焉,只想着赶紧完成那些医务琐事,然后溜之大吉。独眼痛恨干活。
我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溜溜达达往主营走去。我的脑袋晕晕乎乎,心情相当烦躁。凉爽山风也没能让我产生心旷神怡的感觉。
我发现其他人同样烦躁阴郁。铁汉的部队正在山下移动。
胜利的一个要素就是笃信不移。无论局面看起来多么糟糕,都要相信胜利之路将畅通无阻。佣兵团抱着这种信念,熬过了王侯城溃退。即便夫人的军队正在退却,我们也总能找到机会狠狠教训叛军一顿。但现在……这种信念开始动摇。
福斯伯格、玫瑰城、王侯城,外加十几次小规模溃退。失败的要素与胜利相反。我们被内心深处的恐惧折磨,尽管地形优势非常明显,哪怕得到劫将支持,但总觉得会出差错。
也许是因为头头们自己的忧虑影响了大伙儿——团长,甚至是搜魂。这种感觉潜滋暗长,挡也挡不住,就和过去一样……
独眼从山上走来,脸色阴沉乖戾,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一副想找茬儿打架的模样,眼见就要撞上地精。
爱睡懒觉的地精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端着一碗水正在洗漱。他是个有点洁癖的讨厌鬼。独眼发现宿敌,看到一个把满心怨怼发泄在别人身上的机会。他吐出一串陌生的字眼,手舞足蹈地跳了两步,既像芭蕾,又像原始战舞。
地精的水起了变化。
我隔着二十尺都能闻见。它变成了一汪泛着恶臭的棕色液体,表面还漂着令人作呕的绿色凝块,甚至给人一种粗鄙下流的感觉。
地精很有风度地站起来,转过身,盯着一脸怪笑的宿敌。几秒钟后,他深鞠一躬,抬起头时嘴咧得老大,露出青蛙般的笑容。只见他张开嘴,发出一声我前所未闻的恐怖嘶嚎,足令天怒人怨地动山摇。
他们较上了劲。要是有哪个傻瓜碍了他俩的事,那准没好果子吃。无数黑影绕着独眼打转,在地上不住扭动,好似上千条匆匆爬动的毒蛇。又有许多鬼魂从岩石下、树木上、草丛里不断涌出。它们纷纷跳进空地,又嚎又叫,又吵又笑,追向独眼的影蛇。
这些鬼魂站直了能有两尺高,外表酷似独眼,身量仅有独眼的一半,脸倒是丑了一倍,而且屁股红得好似发情中的母狒狒。它们抓住影蛇干出的那些事儿,我实在说不出口。
吃了暗亏的独眼气得直跳脚。他尖声怪叫不住咒骂,嘴角粘着白沫。这种疯疯癫癫的打闹我们团员早就司空见惯,很清楚地精已然拉开架势,只等独眼放马过来。
这次独眼多备了几手绝活。
他逐去蛇群。刚才变出那些鬼魂的岩石、树木和草丛,现在往外冒出一群群泛着绿光的大个屎壳郎。这些大虫子扑向地精的小鬼,把它们卷成球,往悬崖边缘推去。
5可想而知,这阵大唿小叫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老团员对这种没完没了的决斗早就见多不怪,笑声此起彼伏。其他人意识到法术没有失控后,也受到了我们的感染。
1地精的红屁股幽灵突然长出根须,死也不肯动。它们变成口水直流的巨大肉食植物,那副样子更适合在噩梦中的恐怖丛林里出现。吱吱嘎嘎的啃噬声响彻山坡,甲虫全进了植物紧闭的大嘴。你可以设想一下把大蟑螂放在嘴里嚼是个什么滋味。这令人牙酸腿软的感觉放大一千倍,在山坡上蔓延,所有人都像害了令人浑身发抖的瘟疫。就连独眼也一动不动地愣了片刻。
7我往周围瞥了两眼。团长也在看热闹,脸上还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这笑容可是世间少见的珍宝,比凤凰蛋还稀有。他身边那些正规军将领和禁军校尉都是一头雾水。
z有个人走到我身边,凑得很近,感觉应该是个老熟人。我斜眼看去,发现自己正跟搜魂并肩站立,或者说胳膊肘挨着肩膀——这位劫将身量并不高。
小“挺有意思的。”他用千般声音里的一种对我说。
说我紧张地点点头。
网独眼从头到脚打了个哆嗦,上蹿下跳地乱吼乱叫,然后又像癫痫发作似的手舞足蹈。
剩下的屎壳郎聚成两堆,愤怒地敲打颚骨,相互刮蹭甲克,咔咔哒哒一阵乱响。浓重的褐色厌恶从甲虫堆里飘摇而起,扭动着聚成一团,变成一道帘幕遮住疯狂虫群。烟气凝成一个个跳动的小球,不断撞击地面越弹越高,最终不再下落,二十随着微风飘去,变作几根多瘤的手指。
它们形成了独眼的粗硬手掌,只不过尺寸大上百倍。这双手在地精的怪物花园中又拉又拽,将那些食肉植物连根拔起,用茎干打成繁复漂亮的水手结,形成一条不断延长的辫子。
“我确实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大本事,”搜魂说道,“但都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举动上。”
“这可难说。”我说着扬手一指。这场表演起到了振奋士气的作用。偶尔怂恿我胡言乱语的那份胆色又涌上心头,我提醒搜魂:“这是他们能够欣赏的魔法,跟劫将残忍暴戾的武术不同。”
搜魂转过身来,黑面具盯着我看了几秒,不知是否有两团烈火在窄眼洞后燃烧。一阵银铃般的少女笑声忽然从面具后面飘出,“你说得对。我们心中充满毁灭、沉郁、忧虑和恐惧,甚至会影响整个军队。身为劫将,很快就会忘记生命中还有其他情感。”
真少见。这位劫将心中的盔甲裂了条缝,一道掩藏灵魂的帷幕拉开。我体内的史官闻到了好故事的气味,止不住连声吠叫。
搜魂冲我横跨一步,似乎在探查我的思想,“昨晚有人来看你?”
史官的犬吠声戛然而止,“我做了个怪梦,跟夫人有关。”
搜魂呵呵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深厚。这些不断变换的声音能让神经最粗的人觉得心头惴惴。我立时起了戒心。他的友好态度也让人倍感不安。
“我想她对你有好感,碎嘴。不知你什么地方勾住了她的心思,就跟她勾住了你一样。她都说了些什么?”
心里头有种感觉告诉我要小心应对。搜魂的语气似乎友善随意,但隐隐冒头的紧张感说明这个问题并非全然漫不经心。
“只是安慰两句,”我答道,“说什么泪雨天梯在她的计划中并非至关重要。只不过是一场梦。”
“当然,”他似乎放了心,“只是场梦。”但这种女性声音,他只有在最认真的时候才会使用。
人们大唿小叫地起着哄。我扭头看比赛进度。
地精的怪物捕虫草变成一只奇形怪状的巨大僧帽水母飞在天空。那两只棕色大手被它的触须缠住,正试图挣脱出来。
而在悬崖上方,老大一张人脸也在看着热闹。粉色面庞上留了一大把胡子,周围长着浓密的橙色毛发。一只眼睛上有道青色伤疤,半睁半闭,显得睡眼惺忪。我疑惑地皱起眉头,“那是什么玩意儿?”我知道那不是地精和独眼的把戏,也许沉默加入了游戏,只为显显本事。
搜魂忽然发出一声惊叫,活像只就要咽气的雏鸡。“铁汉,”他说着转身冲团长吼道,“拿起武器。他们来了。”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奔向自己的岗位。地精和独眼那场争斗的最后一丝痕迹变成几团薄雾随风而逝,飘向铁汉正在窥视的大脸,添上一片片恶心的粉刺。很机灵的小把戏,但别指望以此挑逗铁汉的火气。他可不玩游戏。
好像在应和我们这通忙乱,许多号角声从下方传来,洪亮的战鼓在峡谷中回荡,仿佛阵阵雷声。
叛军试探了我们一整天,但明显没来真格的。他们只是捅捅马蜂窝,看看会发生什么。铁汉很清楚,强攻天梯困难重重。
所有这一切都预示出铁汉留了狠招。
但总的看来,这些小规模冲突起到了提升士气的作用人们开始相信还有机会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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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彗星在天上游弋,叛军营火构成的银河在天梯下闪烁,但夜幕还是让我有种虚假的感觉,似乎这座山峰是世界中心。我坐在一处岩架上俯瞰敌阵,下巴枕着膝盖,默想刚从东方传来的消息。私语清剿了零碎的军队,又在惶悚平原的能言石阵中击败了蛾子和螃蟹。叛军的东部局势,似乎比我们的北部局势更加棘手。
我们的压力可能会更重。蛾子、螃蟹和游民加入了铁汉的部队。十八盟会中还有些人也在山下,只是身份尚未确定。我们的敌人这次真是闻见血腥味了,死咬不放。
我从没见过北方的极光,但早就听说如果保住了木桨城和迪尔,那么到那里过冬时也许能有幸瞥见两眼。从我听说的传闻判断,似乎只有这种绝美柔光能跟正在峡谷中成形的东西媲美。叛军营火渐弱,很长很长的微光细带打着转飘向星空。它闪烁摇曳,犹如微波中的海草。绿色、黄色、蓝色和淡粉色,显得十分美丽。一个词语突然跳进我的脑海。那是个古老的名字:多彩之战。
很久很久以前,黑色佣兵团曾参加过多彩之战。我努力回忆编年史中有关那场战役的记述,可它们就是不肯全部出现,但想起的部分已经够吓人了。我匆忙赶往军官们的驻地,去寻找搜魂。
我找到劫将,跟他说了我的怀疑。搜魂感谢我为此费心,但又说他很了解多彩之战,也知道叛军会鼓捣出那些光带;还说我们用不着担心,这次进攻早被料到,吊男正准备瓦解它。
“找个位子坐下吧,碎嘴。地精和独眼搞了一场演出。现在轮到劫将登场了。”他从里往外透着十足的信心,而且满怀恶意,我估计叛军肯定落入了劫将的陷阱。
我听从他的建议,冒险走回刚才那处孤零零的瞭望哨。我一路穿过营地,人们都被空中愈发明显的奇景惊醒,惊惧的私语声此起彼伏,仿佛远方海浪呢喃。
五颜六色的光带更加显眼,它们突然开始剧烈扭动,似乎受到某种阻力。也许搜魂说得没错。也可能只是一场炫耀性质的演出。
我回到那片岩架。峡谷底部不再闪烁,反倒变成一片墨色海洋。翻腾扭转的光带并未揭开它的幕帘。不过,虽然眼前漆黑一片,却听到不少动静。峡谷的回声效果相当不错。
铁汉的部队正在行动。只有全军推进才能产生这么多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
铁汉和他的部队同样信心十足。
一道绿色柔光飞向夜空。他懒洋洋地飘来摆去,仿佛空中薄纱,越往上升,颜色越淡,最终在高空分解成几点光芒,旋即消散无踪。
是谁把它剪碎了?铁汉还是吊男?这兆头是好是坏?
那是一场精妙比拼,几乎看不出门道,就像观赏一流剑客的对决。如果你自己不是行家里手,那就只能看看热闹。相比而言,地精和独眼的对垒就像一对野蛮人拿着阔剑乱砍。
缤纷的极光一点点消失,想来肯定是吊男做的手脚。那些浮动光带没有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
下方的喧闹声逐渐接近。
风暴使在哪儿?我们已经好一阵子没听到她的消息了。现在似乎正是让叛军尝尝恶劣天气的大好时机。
搜魂也没出什么力。在我们为夫人效劳的这段时间里,就没见他使出过任何让人叹为观止的招数。莫非他名不副实?要不然就是在节省法力,好应付只有他预见到的危机?
下方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峡谷两侧的岩壁开始发光,条条点点的深红瘢痕起初只能勉强看到,但颜色逐渐加深。等到片片石屑开始掉落,我才注意到滚烫的岩浆正在山壁上流淌。
“诸神在上。”我惊恐不安地嘟囔道。这种场面绝对配得上我对劫将的期望。
岩浆肆意流淌,对山壁造成莫大的破坏,岩石开始隆隆作响。惨叫声从山下传来,可以感到叛军眼见末日来临却无从规避的那种绝望。铁汉的人马不是被烤熟,就是被山石压死。
他们肯定进了地狱熔炉,但有些异状让我心里并不踏实。铁汉军规模浩大,这么点叫声似乎太少太小。
有些地方的岩石因为温度过高而起火。峡谷喷出一股狂暴的气浪。狂风唿啸,伴着落岩巨响。红光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