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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精匆匆忙忙跑出镇门,双手在头顶一拍。一阵霹雳响彻乡野。他抬起双臂,与肩膀平齐,掌心向上翻起,一道彩虹挂在双手之间。
“老是玩过火。”独眼发起牢骚。地精跳了两步舞。
小队冲下山去。泉水旁的女人们尖声惊叫,四散奔逃。我心中暗想,真像狼群扑向羊圈。我们玩命地奔跑,背包敲打着我的腰眼。跑了两百多码后,我被自己的长弓绊倒。年轻人纷纷超了过去。
等我跑到镇门时,根本连个老祖母都对付不了。不过还算运气好,老祖母们都没出现。我们的人席卷小镇,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我们负责抓捕飞羽和陌路的几个人迅速赶往小城堡。那里也没什么防御。副团长和我跟独眼、沉默和地精闯了进去。
我们在第一层没有碰到任何麻烦。简直不敢相信,这对新婚燕尔的新人还没从梦中苏醒。独眼用一个可怕的幻术清理掉他们的卫兵。地精和沉默轰碎了通向爱巢的房门。
我们蜂拥而入。虽说一头雾水,睡眼惺忪,而且不免担惊受怕,但飞羽和陌路还是相当好斗。在被塞住嘴巴、绑住手腕之前,他俩在我们身上留了不少瘀伤。
副团长对他们说:“我们必须把你俩活着带回去,但给你们点苦头尝尝还是可以的。老实点,按我说的去做,你们就不会遭罪。”我隐隐期望他露出一脸阴笑,捻动胡子尖,再来两声邪恶狂笑。副团长这是在扮小丑,配合叛军硬安在我们身上的歹人角色。
但飞羽和陌路肯定会想尽办法找麻烦。他们知道夫人不是派我们来请他俩去喝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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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敌占区的路途中,我们趴在一座山顶上,端详着下面的叛军营盘。“真不小,”我说,“两万五到三万人。”一共有六座类似的营地,在高塔北方和西方形成一条弧线。
“他们等得太久了,肯定有什么麻烦。”副团长说道。
叛军应该在突破泪雨天梯后立刻发动攻击,但铁汉、螃蟹、蛾子和游民死后,下级将领争权夺势,抢夺最高指挥权。叛军攻势因此停滞,夫人得以重整旗鼓。
如今,她的武装巡逻队不断骚扰叛军征粮队,消灭通敌分子,四处打探侦查,摧毁一切可能为敌人所用的物资。尽管兵力远在我们之上,但叛军却逐渐转为守势。他们整天待在营地无所事事,连战连捷的士气丧失殆尽。
两个月前,我们的士气比蛇肚子还低,现在却开始反弹了。等我们返回营地,它更会直冲云霄。我们的妙计将对叛军祈祷震慑作用。
只要能返回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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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趴在长满苔藓的陡峭石灰岩和枯枝败叶间,尽量保持不动。下方流水潺潺,嘲笑着我们的困境。掉光叶片的树木在我们身上投下斑驳的阴影。独眼的法师小分队施展出障眼法,进一步提供伪装。恐惧和马汗味挑动着我们的鼻孔。叛军骑兵的谈话从上方小路传来。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可以肯定他们是在争执。
这条小路原本散落着不少未经踩踏的枯枝败叶,看起来似乎没人巡逻。疲劳战胜了谨慎。我们决定循路而行,结果刚拐过弯去,就跟一支叛军巡逻队打了个照面。他们正穿过一道长满青草的峡谷,下面那条溪流便注入其间。
我们转眼消失,叛军咒骂连天。几个人翻身下马,站在路边撒尿……
飞羽开始挣扎。
妈的!我心中暗骂,妈的!妈的!我就知道!
叛军一阵大唿小叫,纷纷跑到路边。
我一拳捶在女人的太阳穴上。趴在对面的地精也狠揍了两下。沉默的脑子转得很快,已经开始编制魔力罗网,纤细的十指正在胸前舞动。
一丛蓬乱的灌木猛然颤动。一只又老又肥的狗獾从路边踉踉跄跄跑下山坡,趟过小溪,消失在密匝匝的白杨林里。
叛军嘴里不干不净,冲那畜生猛扔石头。石头撞在河床里的巨石上弹飞出去,声音好似瓷器坠地。那些人跺着脚来回奔走,相互提醒说猎物肯定还在附近。我们靠步行走不了多远。基本逻辑推理也许会破坏法师们的最大努力。
我吓得膝盖打战,双手发抖,直犯恶心。我们最近险象环生,恐惧感逐渐积聚。我有个迷信的想法,觉得自己送命的几率越来越大。
早先那些重振军心的豪气真是不知深浅啊,没头没脑的惧意揭穿了它的虚幻实质。在浮光之下,我还是那个失败主义者,自从撤下泪雨天梯就未曾改变。我的战争已然结束,而且注定失败。我所能做的只剩逃跑。
陌路似乎也想活动两下。我目露凶光。他服了。
一股轻风搅动枯叶,我身上的汗水被吹干,心中恐惧也略微平息。
巡逻队重新上马,吵吵嚷嚷地继续前进。我眼见他们从前方经过,道路由此随着山势转向东方。他们身穿上好的锁子甲,外罩大红号衣,头盔和武器同样质量上乘。叛军正在蓬勃发展,当初他们不过是一群手拿农具的乌合之众。
“咱们可以把他们吃掉。”有个人说道。
“别傻了!”副团长斥到,“现在他们还不清楚看见的是什么人。如果咱们动手,叛军就全明白了。”
我们可不想在就快到家的时候暴露行藏。此处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
发话那人是在连续撤退途中粘上我们的败兵之一。“兄弟,如果你想跟我们混,那最好搞清楚一件事: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动手。你知道,咱们的人也可能会受伤。”
他闷哼一声。
“他们走了,”副团长说,“行动起来。”他一马当先朝草地对面的嶙峋山坡走去。我不禁呻吟起来。又要翻山越岭。
我浑身上下就没有不疼的地方。疲惫几乎要将我出卖。人类的身体构造可不是为了背着六十磅的包裹,从早到晚不停赶路。
“你刚才脑子还真他妈快。”我对沉默说。
他耸了耸肩,以沉默接受了这句赞扬。跟平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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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趴在绿草如茵的山腰。高塔耸立在地平线上。哪怕相隔十里,那座玄武岩方块也显得恐怖骇人,而且跟背景好不协调。人们总觉得高塔周围应当是一片荒凉的废土,至少永远处于凛冬。但我们眼前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座座农舍点缀在平缓丘陵的南坡。又深又缓的溪水蜿蜒流过,河岸上林木茂盛。
靠近高塔的地方确实少了几分田园风光,但绝对不是面色阴沉的叛军宣传员口中那副模样。没有硫磺和满是地缝的荒原,没有奇形怪状的邪恶生物在人骨堆里逡巡,没有永远在空中翻滚唿啸的黑云。
副团长说:“附近没有巡逻队。碎嘴、独眼,动手吧。”
我搭好弓弦。地精掏出三支早就备好的箭,每支顶端都有个蓝色圆球。独眼往一个球上撒了点灰色粉末,把箭递给我。我瞄准太阳,开弓放箭。
难以逼视的蓝色火光在空中闪亮,进而落向峡谷。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火球排成整齐的队列,与其说是坠落,倒更像是滑翔。
“咱们等着吧。”地精尖声说道,随即往高高草丛里一躺。
“但愿朋友们先到。”附近的叛军肯定会对信号弹进行调查,但我们必须召唤援助,光靠这支小队不可能悄悄摸过叛军警戒线。
“趴下!”副团长喝道,这里的草地足以掩藏匍匐的人影,“三班,放哨。”
有几个人发起了牢骚,抱怨说应该轮到另一个班了。但他们发完这段例行公事的牢骚后,便进入警戒位置。所有人都很乐观。我们不是已经把山谷里那些蠢货甩掉了吗?还有什么能阻止我们?
我枕在背包上,看着漫天积云庄严肃穆地缓缓飘过。这是个清新怡人的好天气,几乎像是春季。
我的目光落在高塔上,心里不禁一沉。战斗即将打响。飞羽和陌路被俘,很可能刺激叛军采取行动。他俩肯定会泄露机密。只要夫人亲自问话,谁也别想避而不答,或是凭空扯谎。
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连忙扭头看去,结果跟一条蛇四目相对。它有张人脸。我正要叫喊,却认出了那个愚蠢的笑容。
独眼。正是他那张丑脸的缩小版,只不过多了只眼睛,少了顶软趴趴的帽子。小蛇暗自窃笑,挤了挤眼,从我胸口爬过。
“又来了。”我嘟囔一句,坐起身来准备看戏。
草丛中突然一阵扑腾。片刻之后,地精冒出头来,脸上挂着好似交了狗屎运的笑容。草丛沙沙作响。兔子大小的动物从我身边跑过,血淋淋的尖牙中叼着一块块蛇身。看来是地精自制的猫鼬。
地精又提前料到了独眼的把戏。
独眼发一声喊,跳起来破口大骂。他的帽子打着转,黑烟从鼻孔喷出,喊叫时嘴里直冒火。
地精那副欢唿雀跃的样子,就像食人族面对一顿上好的人肉。他用食指画出圆圈,淡橙色光环在空中闪烁。他把这些东西扔向独眼,套在小个子身上。地精像头海豹似的叫唤两声,套圈开始收缩。
独眼连声怪叫,化解了这些光环。他双手做出投掷动作,褐色的球体飞向地精。它们子啊空中爆炸,放出几团蝴蝶,朝地精双眼扑去。地精做了个后空翻,在草丛间慌忙逃窜,犹如躲避猫头鹰的小老鼠;同时还没忘了施展出反制法术。
空中生出花朵,每朵花都长着嘴,每张嘴都生有海象似的长牙。这些花朵用獠牙扎穿蝴蝶翅膀,满意地大嚼蝶身。地精笑得满地打滚。
独眼连声咒骂,一块蔚蓝色横幅从他嘴里喷出,银色文字彰显出他对地精的看法。
“别闹了!”副团长终于暴喝一声,“现在用不着你们把敌人招来。”
“太晚了,副团长,”有个人说,“看那下面。”
不少士兵正朝这边靠近。一身红装的士兵,号衣上还画着白玫瑰。我们连忙爬进草里,好似一群进洞的土拨鼠。
山坡上怨声载道,大都是威胁独眼,要他小心上刀山下油锅的下场。还有一小部分把地精也扯进来,谁让他参与了这场害我们暴露行藏的烟火表演。
一时间号角齐鸣。叛军拉开阵势,准备对这座山丘发动攻击。
破空之声突然响起。一道黑影从山顶掠过,带起的风势挂倒了沿途草丛。“劫将。”我低声道,随即探出头去,看到一张飞毯侧滑着拐入山谷。“搜魂?”我不敢确定。这种距离根本看不清是谁。
飞毯冲入密集箭雨。黄绿色雾气罩在毯子上,留下一道尾波,一度让我想起挂在天上的彗星。黄绿色雾气渐渐散开,形成根根丝线。其中有几根借着轻风飘向我们这边。
我抬头望去。彗星还挂在地平线上,像天神的弯刀。它已经出现了很长时间。我们几乎不再留意。不知道叛军是否同样熟视无睹。对他们来说,彗星是个天大的吉兆,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战役必定胜利。
惨叫声从下方传来。飞毯沿着叛军阵线掠过,在弓箭射程之外顺风滑翔。黄绿色细线完全散开,几乎肉眼难辨。惨叫声来自被细线碰到的叛军,雾气沾身的地方出现了骇人的绿色伤口。
有几条线似乎打定主意朝我们飘来。
副团长眼见不妙,“离开这里,伙计们。以防万一。”他抬手迎风指去。有根雾丝很可能斜飞过来,碰到我们。
我们匆匆忙忙跑了三百来米。那根线在空中徐徐蠕动,扭摆着朝这边飘来。它在追我们!那劫将凝神观望,不再理会叛军。
“狗杂种要杀咱们!”我喊道。恐惧把我的双腿变成了果冻。这个劫将为什么要让我们变成一场意外的牺牲品?
如果那是搜魂……但搜魂是我们的老板,我们的保护人。佣兵团都带着他的徽章。他不会……
飞毯猛然刹住,劫将差点滚落下来。它急速飞入近旁的森林,就此不见踪影。细线失去控制,随风飘落,消失在草地间。
“什么鬼东西?”
“我操!”
我转过身去,只见一道黑影正朝我们逼近,越变越大。原来是张巨型飞毯正迅速降落。毯子上探出几个脑袋。我们呆立当场,纷纷举起武器准备迎敌。
“是狼嚎。”我说。好似独狼啸月的吼叫印证了我的猜想。
飞毯落在旁边。“上来,你们这群蠢猪。动作快点,都上来。”
我开怀大笑,终于松了口气。来人正是团长。他站在飞毯边上手舞足蹈,像一头紧张的大熊。跟他同来的还有另外几名兄弟。我先把背包扔上去,然后拉住伸来帮忙的大手,“渡鸦,你这次来得可真是时候。”
“也许你更希望自己碰碰运气。”
“啥?”
“团长会告诉你的。”
所有人都爬上飞毯。团长狠狠瞪了飞羽和陌路两眼,便前前后后忙活着给众人安排座次,保持飞毯平衡。有个家伙独自坐在后面,看身量像个孩子,裹着层层叠叠的靛青纱布。它一动不动,只是间或吼叫两声。
我打了个哆嗦,“你到底想说什么?”
“团长会告诉你的。”渡鸦又说了一遍。
“好吧。宝贝儿怎么样?”
“挺好的。”咱们的渡鸦可真健谈。
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