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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向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晚上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恭贺汀兰升迁之喜,我知道她素来不好这个,但自古便是“人情难却”的,她也就半推半就地在那里应酬着。
席间推杯换盏、莺莺燕燕得好不热闹,我却不知怎的,就是提不起神儿来,遂悄悄的离了席,出门进了院子,坐在廊下看月亮。
今日是十五,有大月亮,月亮又圆了几回了,我有多久没见爹娘了?右脸颊有一下没一下得发痛,方想起上午被莺儿羞辱;又接连着想起,梅香、秋荷临走时的凄凉……
我们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岁月,甚至是生命,锁进了这看似世上最为繁华、最为无忧无虑的宫殿中。临老了,我们却像一只狗一样,被主子打发出去——曾经,进宫,是我们一生的希冀;之后,出宫,又成为我们熬日子的奔头儿——而如今,都终于得偿所愿了,我们又得到了什么?迈入神武门的时候,我们以为万人敬仰的皇宫,会成为我们永远的家;而如今,迈出神武门的这一刻,我们的的家,又在哪里呢?
越是这样想着,心里越觉得没找落,五味杂陈的,种种交织,心里头就开始发酸,没来由的开始落清泪,之后竟不能自已。开始还压着声音嘤嘤地哭,之后竟越想越委屈,那泪水就扑簌簌地往下落,抽噎着难以抑制。
“怎么了?”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以为是小粽子他们,便头也没回的,没好气地顶撞道:“喝多了就回屋挺尸去!别烦你姑奶奶……”
正说着,突然觉着不对劲,乍着胆子沿着袍角向上瞧,越看心越惊: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乾隆!
我保持着半回头姿势,足足怔了半晌的功夫,方才腿一软,整个人从廊沿上跌了下来,双膝重重地磕在地上,我也顾不上疼,哆哆嗦嗦地道:“皇……皇上……”
乾隆足蹬一双“蓝漳绒串珠尖底靴”,身着一袭“石青缎织八团龙凤纹夹褂”。明亮的月光,洒在石青色的常服上,泛起淡淡的荧光,就像月光荡漾在海中央,显得整个人都清爽而又沉稳。
乾隆倒是没有恼,反而哈哈地笑了两声,跨身坐在廊沿上,笑着道:“朕很可怕吗?至于你吓成这样!”
我见他并没有怒意,便吞了口吐沫,大着胆子,战战兢兢地回道:“奴婢无意冒犯皇上,请皇上恕罪!”
乾隆并不在意,摆摆手道:“是我没叫他们通传,不怪你!起来吧!”
“谢皇上!”我这才颤颤悠悠地起了身,腿还有些软,心也扑通扑通地直跳。
“你的脸怎么了?”借着地上灯笼里的烛火,乾隆看清我的脸。
我下意识摸了一下右脸颊,陪笑着道:“回皇上,是奴婢自个儿犯了错……”
乾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一阵沉默。
良久,乾隆也不看我,缓缓地开口道:“坐下来,陪陪朕!”
这样并不和规矩,我依旧站着,心下思忖着。
“坐吧,又没旁人!”乾隆又强调了一遍,有点不耐烦。
我赶忙告了恩,轻轻靠着廊沿坐了。
“是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朕给你出气!”乾隆面色平和地问道。
“受得欺负可多了呢!”我低头咕哝着,索性有些赌气地道,手里取了丝帕,玩着。
“说说看,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欺负长春宫的人?”乾隆半开玩笑地道。
我抬起头,正好迎着乾隆和颜悦色的面容。我欲言又止,使了好几使劲,随后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们当奴才的,有些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乾隆一怔,又些诧异,又继续问道:“那忍不住呢?”
乾隆的脸色犹如春晓之花,我似乎放松了警惕,脱口而出道:“《郑伯克段于鄢》中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况且俗语也有说‘劝君莫作亏心事,古往今来饶过谁?’我是个小女子,也就只能祈求圣人的句子灵验吧!”
皇后说得对,书都多了,除了爱卖弄以外,真没好处!“言多必失”这四字成语,今天可是让我撞上了!
见乾隆在一旁默默不语,我才发觉自己好像又说得多了。赶忙站立起身,局促不安的揉搓着手里的帕子,低着头,偷瞄乾隆。
乾隆似乎并没有介意,只是有些意外,沉吟道:“我这个做皇上的,到还跟你挺像的呢!”
我见他面色并没有愠怒之情,心中定了定神,乍着胆子,问他道:“您是主子,我是奴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怎么能就一样了呢?”
乾隆扬起头,苦笑着望着我道:“可咱不都是人嘛!只要是人,有的时候,在有些事情上就要忍,‘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皇上也有不能随心所欲的时候,皇上有时也只能在‘屋檐底下等’,待时机成熟了……”
“连根拔起!”我听了他的话,不禁一击掌地接道。
乾隆颇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很聪明!”
“皇上……今晚您来长春宫,是为了……”我又坐了下来,欲言又止地问他道。
“朕想皇后了,来看看……”乾隆神情转而落寞了下来,凝视着空中皎洁的月光,沉吟地道。
“今天是十五,皇后在储秀宫呢,您不应该来这儿的”我寓意深长地道。
“月亮又圆了,朕却真得成了孤家寡人了!”乾隆不再理我,只一味地独自呢喃道。
今晚是十五,月亮大而圆。
、因祸得福诉衷肠,守得云开好事近(下)
“皇上,请恕奴婢直言,去皇后那儿看看吧!”我还是忍住不开口劝道。
“别人宫里的丫头,都整天巴望着我去,倒是你这丫头,一个劲儿地把朕往外推!”乾隆眼窝里都含着笑意,用指尖扬起我的下巴道。
我被他亲昵的姿态,弄得颇为不自在,不禁轻微摆了一下头,挣脱开他,起了身,勉强陪笑道:“皇上,不要这样,奴婢担不起!”
乾隆粲然一笑,收了手,拍身而起,对不远处侍立的小叶子道:“备轿!去储秀宫!”
小叶子轻轻地“嗻”了一声,麻利地下去准备了。
乾隆又俯在我耳边,满是笑意地道:“你很好,朕很受用!”
我浅浅一笑道:“奴婢承蒙皇上夸奖!”
行了礼,目送乾隆离去,他郎阔的背影,为黑夜留下一道白光。我复进了屋,见他们也快完了,便拿过两盏果子酒喝了,算是应了个景儿,方后胡乱说笑着,跟他们一起撤了杯盏,一宿无话。
第二日一早,长春宫上下正按日常的规矩,里外打扫着。忽见进事房的高玉,身后带着一溜儿的小太监,拿着圣旨匆匆而来。
见他当庭高声宣布道:“皇上有旨,赐长春宫‘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一对儿,‘青花缠枝莲花觚’一对儿,‘玉兰鹦鹉镏金立屏’一扇,‘累丝镶红石熏炉’一樽,‘青花缠枝莲纹烛台’一对儿,‘釉里红凤戏牡丹象耳方瓶’一对儿,‘螺钿铜镜’一个,‘和田白玉茶盏’数个,‘粉彩百花纹委角花盆’数个,‘各色兰花花卉’树枝!另赏“金银锞子”四十锭!钦此!”
汀兰带我们领旨谢恩后,高玉满脸堆笑地赶着让着汀兰起来,道:“这些赏里面,既有皇上的意思,也有皇后的。可见,咱皇上、皇后,还是想着咱长春宫的!姑娘们往后的日子,好过啦!”
汀兰不知里面缘由,只当是皇上依旧念着富察氏的情儿;而宫里的人,也都不过是“看恩宠下菜碟”的。便当即从太监的托盘里,抓了四五个金银锞子,搁在高玉的手里,两眉一弯,粉面含春地对他道:“这都是承蒙咱万岁爷念着咱的情儿不是?公公来回当差累着了吧?这几锭银子,公公拿着打些酒来吃罢!”
高玉顿时更加的眉开眼笑了,赶着告了谢,一面又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了,悄悄起了身,来到下房等着他。果不然,过了一会子,高玉进来了。
“高公公,做什么的这么鬼祟着?”我见他一副神神秘秘地表情,不禁打趣他道。
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桦木做的荷包盒,打开后里面摆着一个精巧的“百蝶穿花锦缎的荷包”,他突然双膝跪地对我道:“姑娘大喜啊!”
他这一跪,倒把我给唬住了,我忙赶着让他起来,道:“公公快请起,您这礼儿,我可受不起!这……这喜打哪儿来啊?”
高玉起了身,双手奉上荷包,道:“这荷包可是皇上御赐的,里面还盛了两枚‘金瓜子’,全宫独一份的恩典,姑娘快领赏吧!”
荷包,在满族文化里,除了可做赏赐之外,也有定情之意;而这“金瓜子”,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碎金子,一粒“金瓜子”顶二十多两银子呢!
比起先前的赏赐,这不过是个小件。可其中的分量,自是前面的所不能比啊!
望着眼前的一切,我迟疑了,我清楚的知道,我受不起!
“姑娘还等什么?快领赏谢恩吧!”高玉催促道。
“高公公,皇上的意思是……”我犹豫了,试探着问他道。
高玉则不以为然,见我一脸凝重的表情,有些疑惑地道:“姑娘还犹豫什么呢?万岁爷虽没说要翻您的牌子,可依我多年当差的经验,也是时候了。不是今晚呐,就是明儿!姑娘,若是来日飞黄腾达了,可千万别忘了奴才我啊!”
我听了这话,心里揣度着,莫不是真的板上钉钉了?便登时拉下脸来,冷冷地对他道:“公公的话严重了,请您把这赏拿回去吧,奴婢不能受!”
“你……你!”高玉没想到我会给出如此答案,顿时瞠目结舌。
我双膝跪下,郑重地对他道:“皇上的恩典,奴婢心领了,请公公回去吧!”
“你这蹄子,真不识抬举你!”高玉拂袖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缓缓立起了身,心更加坚定了。
大妞抱这一床云丝锦被从床跟下过,差点跟高玉撞了个满怀!那高玉没好气地顶头一顿骂:“小娼妇,瞎了眼了,敢当我的路!”之后,抬脚便走。
这一吼,把大妞给唬住了,怔了半天,才晃过神来,从窗户上探个头进来问道:“高公公这是怎么了?刚才还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你给他气受啦?”
我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对她道:“哪有的事儿,干你的活儿去!”
自打高玉走了,我的心每天都有些七上八下的,但却胜在我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尽了,心里头便也更加坦然。好在,乾隆像是把我忘了一般,既没有再来长春宫,也没有召我侍寝,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转眼间,春去秋来,一年一度的木兰秋荻又要开始了。大清国是“马背上得天下”的,乾隆此时也正处国富力强的壮年,因此他每年都会下令,带领皇子亲眷和八旗将士们前去围猎,看来今年也不例外。
我本以为,因为富察氏不在了,今年能轻松些。虽然往年,都是梅香和秋荷她们跟着去的,我们这些底下人,只有跟着准备的份儿,但是要知道,皇上出一次巡,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的,大小用具都得备得齐齐的。那时年幼,为皇后准备行头的事,自然落在我们这些小的身上,每每将着一袭人送走再迎回来之后,都得累的腰酸背疼好几天。
就在前日,几个小太监和小宫女就坐不住了,阖宫上下的悄悄传着:皇上出宫围猎的日子好来了,又可以出去玩玩儿了!看着他们乐不可支的样子,汀兰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感叹道:“看来今年是不用咱伺候了,终于可以得空偷个懒儿,歇会子罢!”
可就在今日,皇后跟前儿的小磬子,传来口谕道:“今次出宫行猎,着长春宫宫女兰儿,随行侍奉,钦此!”
、望子成龙苦心做严父,心火难消怒斥两朝臣(上)
“可怎么就要了我呢?”我接了旨,悄悄拉着小磬子去了下房,惊讶地问他。
一般说来,宫女进入某宫当差后,就不能再踏出本宫半步。若是非要调遣,亦都需要旨意。临时将一宫宫女调遣到另一宫服侍,或是另跟一个主子一段时间的这种情况,都是很难见到的。因为大家都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
“前儿素琴的额娘,身上不大好了。昨儿,素琴去跟掌事姑姑告假,想去陪陪额娘,多在她额娘跟前儿尽点孝。她是皇后的近侍,姑姑不敢做主,就回了皇后。皇后便说:‘也难为这孩子了,打小就服侍着我,数年如一日的。等大了,谁承想竟让她额娘给折进去了呢?也便罢了吧!她额娘是她额娘,她是她’。于是就下了旨,免除她额娘在辛者库里‘糊饰扫尘’、‘运送米面柴油’的繁劳差事,收入储秀宫,做‘管领下妇人’。虽说还是从辛者库里领口粮,但最起码不用做那些繁重的活计,只在内宫里做做针线活和打打洗面水也就罢了……”
“这权当是看在素琴挨这几年的面子上罢……”我接过话,沉吟道。
“可不就是这话,辛者库里的贱奴,按道理是一辈子也甭想出宫的。”小磬子接着道,“她额娘造化也大,也亏那素琴平日当差谨慎,最后临了了,母女还能得个团圆……”
“你还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