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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一个踉跄,扑入水中,身后响起铁门重重关上的声音,锁链在门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牢位于地下,进去就是水,没有任何干地,水深过腰,彻骨的寒气逼来,太史阑觉得腰以下几乎立即麻了。
头顶上纪连城的脚步声重重远去,这个极其骄傲的人,果然不仅没有逼迫她,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了。
太史阑却觉得这事儿还没完,纪连城这样的人,如果动手杀她,才算完全没了心思。
他留下她,只怕并不是有多大兴趣,而是为了压过甚至折辱容楚吧?
太史阑唇角轻蔑地扯了扯——靠折腾对手的女人来寻求精神上的胜利感,难怪纪连城永远位于容楚之下。
水很深,这水果然奇寒彻骨,所以水牢里没有再设什么刑具,想象中的水蛇水老鼠也没有,这让她心情不错,虽然她不怕那些东西,终究是不喜欢的。
她慢慢抬起脚,蹬在一边石壁上,手指捏住了脚腕上的锁链。
锁链在她的指尖中慢慢变细,渐渐消失。
手上的锁链她却没动,头顶上还是有守卫的,很容易被发现。
毁灭锁链时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此刻停下来,她才发觉,好像没刚才觉得那么冷了?而且耳朵上有灼热感。
她摸了摸耳垂,摸到一点圆润的东西,才想起来容楚戴在她耳朵上的那什么圣甲虫的尸体耳环。
她不照镜子不打扮,每天早起胡乱扎一把头发,从来没在意过这半边耳环,此刻才发觉,手感似乎有异,这东西好像小了些,还好像有生命一般,在她的耳垂上微微鼓动,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极其细微的鼓动,和身体里一波一波涌来的寒气相对应,寒气涌,鼓动就起,寒气退,鼓动就消。
这东西,容楚似乎说过,是用来调节她受伤的骨骼和经脉用的,而这山间带着寒气的水,伤人经脉和骨骼——这是对上了?
随即她便觉得,何止是对上了,简直是打架了!
寒气从脚底一层层往上涌,而一直没什么动静,只是在和缓地改善她的经脉和骨骼的那玩意,似乎被惊动或者激怒,她忽然觉得耳垂一痛,随即一股热力箭一般地从颈侧的经脉射下去,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热力闪电般穿过她五脏六腑,撞上那层层涌来的寒气,所经之处,内腑似乎被烧出了一道焦痕,火辣辣的疼痛。
太史阑这下有点紧张了——貌似武侠小说里这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事?以人体为战场,阴阳相遇,冷热相激,互相拉锯,毁坏体质
但此时她也没办法,武侠小说里这时候要么主人翁捡了个秘笈修炼了正好可以化解这状况,要么遇上个高人正好可以传功平白得一甲子两甲子功力啥的,可她现在下水去捞也顶多捞几个死人白骨,至于高人——头顶上狱卒像吗?
好在那种拉锯感觉也并不像武侠小说里说得那么夸张,她也就是那一热,一痛,随即所有的感觉,都被逼停在腰下,再随后,她开始感觉到寒气在慢慢后退,而寒流后退所经过的地方,有种很特别很奇异的感受,骨头似乎痒痒的,血液似乎麻麻的,血肉似乎僵僵的,却又不是冻僵的感觉,倒有点像有点像钢铁在熔炉里被慢慢淬炼,随后浇上冷水,然后宝剑终成的坚实感。
她忽然觉得,自己双腿一盘,或者就可以把人的腰骨勒碎。
她唇角勾了勾,觉得这想象有点离奇——难道这圣甲虫的血肉,并没有如常规一般,宝物遇激,神功终成,而是给她打造了一双钛合金腿?
她摸摸自己似乎血肉更加坚实的腰腿,忽然想起容楚那唯一弱点的小腰,瞬间露出一点不怀好意的微笑
笑容未毕,随即一收,她眼神一冷。
她忽然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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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篮悠悠地吊了上去。
虽说是机械,但是上头还是有人看守的,已经有人发现不对劲,等在了崖边,手中刀光闪亮,似乎打算等人一上来就砍。
如果不是篮子里坐着司空昱,只怕这些人早就砍断了吊篮的绳子。
容楚对司空昱耳语几句。
司空昱站起身,一手从怀里摸出个烟花,一边仰头笑道:“各位,今日我可见识到了,这流云别院真是非同凡响,设计精妙,山重水复,这吊篮上崖更是神来之笔,只是康王殿下也太小气,藏着掖着不肯给本世子瞧瞧,难道怕本世子偷学不成?”
他笑声朗朗,手中烟花颤颤,上头人神情犹豫,实在不知他是敌是友,贸然下手似乎太莽撞,不下手却又不放心。
忽然上头有人咳嗽一声,随即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吊篮一停,悬在崖上,康王的脸从上头探了下来,笑道:“司空世子好大本事,本王正要着人去给你带路,不曾想你竟然自己走到了这里。”
“我就说你在这里。”司空昱展眉一笑,随即又抖抖自己破烂的衣服,道,“何必这么紧张?王爷你看我狼狈的,借个地方借件衣服都不成吗?我的手下们还在山下等我呢。”
康王眼神闪动,半信半疑地瞅着司空昱。
他当然知道司空昱和太史阑的那一段,可是即使是告诉他这些情况的乔雨润,也摸不准这位世子和太史阑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此刻司空昱出现在这里,固然是巧,不过他只带了一个随从,还想从流云山庄救了人顺利进出?
康王对自己的这个别院十分自信,所以此刻也在疑惑,难道这小子当真是打猎受伤,正巧路过?自己这么紧张,是不是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如果是别人,怀疑了也就怀疑了,杀人灭口便是,可是偏偏这个人,是不能杀人灭口的。
“王爷,今天既然凑巧到了你这里。”司空昱抖抖衣服,满不在乎地道,“你这地方又隐秘,咱们便把前些日子说的那件事儿,再谈一谈。”
康王眼神一亮,司空昱又不耐烦地拽绳子,大大咧咧地道,“怎么不动了?快拉我上去呀,我要换衣服!”
他这股自在坦然的劲儿,倒让康王微微放了心,又被他那句话引得心动,沉吟一下,终于挥挥手。
容楚一直垂头静默,看上去就是一个规规矩矩的跟班。
吊篮终于吊了上去,两人脚踏实地时,都微微一笑。
吊篮上去是一个平台,正对着三个洞,康王亲自带着他们从其中一个洞穿过,那个洞水汽幽幽,黑暗冰冷,容楚跟着司空昱跨进洞时,忽然身后有劲风一响。
容楚好像没听见,微微垂头,脚下只略微加快一点,跟着司空昱的后脚跟进了洞。
“咻”一声轻响,什么东西钉在了崖壁石缝内,随即消失不见。
出手试探的人没发现什么,不再动手,这洞也很短,走不了几步,一抬头,天光大亮。
从极暗忽然到了极亮之处,两人都不禁闭了闭眼睛,容楚闭目的同时,微微皱了皱眉。
他忽然想到太史阑,被擒来此,康王的人绝不会让她看到这里的各种布置,必然要蒙上她的眼睛,不知道在黑暗里走了很久,忽然脱下眼罩面对强光的时候,她的眼睛会不会受伤?
这么一想,他心中冰冷的怒气更深几分,唇角的笑意,是冰凉的一弯。
出了石洞,是一座连接两崖的石桥,容楚看似恭谨地低着头,跟着司空昱往前走,他的眼角,在地面慢慢扫过,随即发现石桥两侧,都有笔直的竖线。
一阵山风吹来,他忽然“哎哟”一声,脚步一滑,滑出了几步,险些掉下石桥,幸亏司空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才没出事。
“你怎么回事!”司空昱呵斥。
“小的脚滑”容楚呐呐解释,眼神在地面上扫过,随即压低嗓子极快地对司空昱道,“这里有机关,她滑下去过。”
司空昱惊得手一抖,险些把容楚给抖下去。
容楚嘴角一撇——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呢,太史阑在这里滑过,然后忽然停止,石桥边缘上还有半个沾着青苔的脚印,想必那脚印的主人,拎起了她。
这脚印的主人如果没猜错的话,是纪连城吧。
容楚瞄了瞄那地上石板拼接导致的横线,隐在衣袖内的手指一弹,一抹寒光无声自他指尖射下,射入石缝的连接处。
上头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太史阑警惕地抬起头。
水牢是个池子,上头隔着铁栅栏,一个人蹲了下来,将脸凑了上来,有点陌生,看衣服,应该是狱卒。
黑暗里那张脸模糊不清,唯有牙齿是雪白的,此刻一颗颗咧着,笑出森然的亮来。
“乔大人让小的代问您好。”他道。
随即他阴冷地笑着,摊开手掌,手掌里一个打开的纸包,里面有一些灰黑的粉末,他手掌一翻,就要将粉末倒入水中。
太史阑忽然凑上头去,全力一吹!
“噗。”
粉末被吹起,全部扑在了那人脸上!
与此同时太史阑手臂用力一抄,抄起大片水花,哗啦啦溅在她和那人之间,自己蒙头往水里一钻。
水流作为介质,可以隔绝粉末的瞬间散开。
那人哪里想到她反应这么可怕,竟然敢嘴吹毒药,药粉扑到脸上,惊得心胆俱裂,刚要闭气掸掉药粉,哗啦一声水响,大片的水已经泼到他脸上。
药粉混了水,再也掸不掉,化为毒液,流入他的眼角鼻孔耳朵嘴角
这人瞬间脸色发青,无声无息倒下。
太史阑哗啦一下从水中冒出,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扶住了石壁。
她觉得有点晕眩。
刚才那一吹,虽然及时泼水闭气,但粉末太轻,还是吸入了少许,虽然极其微量,可她也觉得头晕眼花,胸闷不适。
这药粉既然是打算放入池中毒死她,这么一大池水,用这么一小包药,可以想见毒性相当厉害,幸亏她反应快,不然此刻怕就是肚皮朝天翻在池里的一条死鱼。
她再次把脸埋进水里,过一会儿从水中出来,仰起头,喉间发出咕咕的声音,随即将一口水喷在那尸体上。
如此三番好几次,算是给自己立即清洗毒药进入的通道,咽喉被强硬灌水,隐隐有了烧灼感,火辣辣的,她也不管,一遍遍漱口清洗。能将毒药喷出来一点是一点。
这边的响动惊动了其余看守,他们跑过来一瞧,脸也青了。看鬼似的看了太史阑一眼,也不说什么,匆匆将那人的尸首拖走。
拖尸的时候,看守又瞥了太史阑一眼,太史阑湿淋淋趴在池边,对他咧嘴一笑。
这一笑比她平时冷峻漠然还要恐怖万分,看守唰一下拖着尸首光速从她眼前消失
看着人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太史阑才悄悄吐一口气,身子一软险些栽到水底,急忙抓住栅栏。
刚才那些看守,想必有乔雨润的人也有康王的人,乔雨润的人给她吓跑了,康王应该也一心想她死,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她是不知道,康王此时的注意力给司空昱和他家“郭大仁”给吸引了,没空来关照她。
太史阑试着毁灭上头的铁栅栏,可惜儿臂粗的铁栅栏,还不是现在的她能解决的。
这个铁栅栏,是短短的一截整体,没有中间的锁,整个卡在地下,开启的时候,是从上头一层扳动机关,整个栅栏向上收起,所以她现在想要找到锁来解决问题也不可能。
也正因为如此,看守们也不在面前守着,都在上一层。
太史阑心中烦恶,不过先前那种窒息的感觉好了些,她摄入的毒粉原本就极少,又立即强硬灌洗,好歹又冲出来一部分,此刻余毒虽在,还不致于要她死命,只是身体发软,再无力气,视线也稍稍有些模糊。
正在此时,她忽然又看见,水牢上头正对着的通道口,阶梯上又走来一人。
最先看见这人的白色软底便鞋,白色素锦袍角,绣一支青竹,十分淡雅,那人的步伐轻缓,不疾不徐,袍角拂动间,尽是从容不迫的大家气度。
那人在渐渐走近,可是从太史阑的角度,最多只能看到他的胸,确定是个男子,除非他蹲下来,她是不能看见他的脸的。
而目光所及,那人身材高挑,衣着潇洒。
太史阑努力睁大眼睛,让模糊的视线定光。
是是容楚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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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石桥,便是流云山庄高大的门楼,门楼内又是一番景象。
没有屋舍连绵,没有轩敞高楼,首先是一片开阔的平地,绿草如茵,遍地奇花,烂漫花海里,无数彩衣的女子,或坐或卧,嬉笑追逐,香风阵阵,雪白的裸足在半山的云带里一闪一闪,看花了人眼,让人几疑自己误入仙山。
草地之后才有隐隐屋舍,错落有致地坐落在山崖或树荫间,每间屋子都不高,想必是怕山风猛吹,但每间屋子都设计精巧,造型别致,一座座玲珑可喜,像画中的水晶宫。
一向满嘴都是“你们南齐是乡巴佬”的司空昱,到了此处,也不禁四处观望,默然半晌,略带嫉意地道;“王爷真是好享受,好艳福。”
康王听见前一句,神情颇为享受,后一句却眉头一缩,急忙笑道:“这些姑娘,都是各地名伶,在我这里训练了,日后要送上京入宫给太后唱曲的,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