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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破薄唇,鲜血迸出。
“咔!”
使力过大,坚硬的铁扳机抵住了肘尖,幼时断过的左前臂不堪承受,再断!
断裂的肘骨,鲜血狂涌,染红弩身。
杀器无声,床弩光泽越发幽幽。
太史阑深吸一口气,迅速抽出腰间荷包塞在嘴里紧紧咬住,剧痛之下用力过紧,荷包被咬破,一股清凉苦涩的味道渗入口中,她于极度疼痛的昏眩里想起,可能是容楚给的药瓶子里的药滚了出来。
那不知是什么药,镇痛而提神,她借此机会喘一口气,全身后仰,全力一压!
静默,忽四周落木萧萧。
天地人群,都似因为一个女子的无畏和悍勇,震惊失声。
断骨微微支出臂外,森然可怖,随即轻微“咔”一声。
扳机至底!
“唰!”
第一卷此心倾第二十五章一个人的屠杀
“唰!”
杀器出,风若哭!
刹那间天地都似因这一射而暗沉,苍穹如铁,幽深广罩,广罩的苍青色天空下,掠过一片青黑色的箭的狂云。
“哧。”
那么多箭,射中人身,也不过一声。
就像死亡,也不过如风中树枝,断裂只在一霎。
七根箭,有四箭毫无作用,因为只用三箭,便穿裂了所有人体,每根箭都至少射穿三人,犹自去势未绝,携着穿过人体带出的血肉,狠狠射上特制的墙,留下殷红的一个深洞。
也不过睁眼闭眼,地上便只剩一堆破碎。
这是一场一个人对一群人的屠杀,更在将来,成为南齐历史上最为神秘的传说之一。这个传说是太史阑光艳一生的起步,更是她流传于世诸多传奇的开端,很多很多年后,人们依然津津乐道地猜测,当时还不会武功的那位传奇女子,是怎样在绝境之中,一箭杀七人,并认为这是只有她才能创造的奇迹。
坚硬如太史阑,看了一眼这屠场,也不禁转开目光。
这冷兵器时代的弩箭,其射出时的效果和感觉,竟然已经近似现代的手枪。很难想像竟然有人可以研制出这样恐怖的东西。
如果箭能使用太史阑看着满地的断箭,心中忽然掠过一丝模糊的惊悚,却不知惊悚从何而来。
随即这奇异感受便被剧痛所淹没——紧张一刻过去,她沉重的伤势立即开始喧嚣。
太史阑的头上唰一下冒出冷汗,她是个痛域值很高的人,换句话说就是轻易感觉不到痛的人,但这也绝不代表她可以无视这样的伤。
痛到极致其实是一种麻木,但最可怕的是虚弱和昏眩,肉体在受到极度伤害时会自主寻求休眠,她知道此刻绝不能晕,死命咬着牙,捂住手臂,跌跌撞撞离开弩机,用剩下能用的一只手,剥下了死去护卫身上的薄绸斗篷。
艰难地把斗篷披上,简单的动作又让她出了几身大汗,无法系住带子,她把系带勉强绕在脖子上。
把伤臂藏在斗篷内,她靠着墙,一步步往外挪,滴落的鲜血一路逶迤,和敌人的血溶在一起。
全部的精神和意志都用来抵抗排山倒海的剧痛,身体和脸颊摩擦在粗糙的墙壁上,她毫无感觉,只在挣扎的间歇,抬起被冷汗浸湿的苍白的脸,看一眼还未露曙光的天际。
今日谁逼她挣扎如此,他日,她必以百倍报之!
空荡荡的院子躺破碎尸体,流殷红鲜血,回荡她沉重喘息。
将要挪到门口时,外边已有喧嚣声传来,邰府的护卫到了,门随即被打开。
打开门的那一霎,她挺直了背,刚才因剧痛导致的虚弱和痉挛瞬间消失,她看起来冷淡威严,竟然真的有几分像那些皇家侍卫。
“啊大人!”邰家护卫一眼看见微微垂头的她,黑暗中不辨面目,惊慌地喊。
“快进去!”她指着场内,粗声道,“很厉害的敌人!救了那女人,杀了我同伴!你们给我挡住!我要去寻公公求援!”
邰家护卫一听脸色就白了,有人探头一张,看见里面惨绝人寰景象,顿时也发出一声惨呼。
“全死了全死了”
“放屁!这位大人还好好的呢!”
太史阑冷汗直冒,却也忍不住冷冷一勾唇角——叫得很对,确实全死了。
“杀了这么多人!快请老爷!”
“里面可能还有敌人,小心!”
邰家护卫们纷纷乱喊,堵在门口,却没人肯走进去一步——这么厉害的敌人,转眼杀了这么多人,皇家侍卫老爷想让他们当挡箭牌,他们才不做傻子!
他们拥挤忙乱,在门口抠青苔看门缝找蚂蚁,就是没人进去。
也没人注意到,“侍卫老爷”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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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太史阑一旦离开那群护卫视线,立即又恢复了蜷缩的身形,刚才那阵子的伪装,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这一身侍卫装,果然一路上没有人敢盘问,这些侍卫刚跟着太监来传旨,人人跪接圣旨,没人敢看他们的模样,后院又接到前头通知,说侍卫老爷在后头抓逃犯,所有人及时避让,不得侵扰,这给太史阑带来了很大便利。
因为接圣旨,前后所有的院门都开着,太史阑一路过去,眼看只要再过一个跨院,就可以接近正门。
逃出去后,赶紧看伤,可不要留下残疾太史阑紧了紧披风,想。
这么想的时候,她忽然心中一跳,随即仿佛听见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
她没回头,全力向前一扑!
“呼”一声,一道沉重的风声从她头上越过,重重砸入路边草丛,离她的脸只有寸许。身后纵起黑影,仿佛有人当头扑下。
太史阑一个翻身,要翻出对方“狮子搏兔”的攻击范围,翻到一半,压着断臂,剧痛袭来,她一声冷哼。
瞬间身子一软,这一翻便翻不出去,眼看黑影当头罩下,风声虎虎,她心中暗叹一声,闭上眼。
穿越未久身先死?
这不科学!
那人身在半空,看清了她的脸,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咦”!随即拼命一扭身子。
“砰。”那个人重重砸在她身侧,不知道是扭了腰还是硌了屁股,低低惨叫一声。
这声音好熟悉,太史阑霍然扭头,“世涛!”
“姐姐!”那小子比她还兴奋。
这声称呼让太史阑冷静了些,淡淡道:“我不是你姐姐。”
邰世涛不说话了,随即转了话题,拍拍心口,“刚才好险,险些杀了你!”
“你刚才以为我是侍卫?”
邰世涛点头,一脸劫后余生的幸运。
太史阑注意到身边有个包袱,想必邰世涛刚才用来砸她的就是这个,这小子,难道是准备偷跑出来救她,看见侍卫,忍不住心中愤恨便动了手?
他不知道这是杀头大罪?
“血腥气”邰世涛忽然抽抽鼻子,一把掀开她的披风,“姐!”
他瞪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心在瞬间抽紧,连呼吸都似窒住。
难以想象这样的伤她竟然若无其事。
邰世涛眼圈立即就红了,太史阑以为他会哭,正准备摆出面瘫脸教训他,谁知道他立即拖过包袱,扒出一堆伤药和布带,就开始教训她,“大姑娘家的,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以后还要嫁人不?”
太史阑盯着那少年起着旋儿的脑袋,有点想笑,有点心酸,最终不过勾勾唇角,抬手抚了抚他的发。
邰世涛手停了停,却没有抬头,他动作很快地给她处理伤口,一边絮絮道,“咱只能先止血,再寻好的骨科大夫给正骨,万一留下残疾不是玩的”
太史阑很诧异他随身带着伤药并且上药动作熟练,邰世涛咧嘴笑了笑,“我们邰家儿郎自小都习武,见的多了。”却没说他为什么自带伤药。
是因为他打算救她,和她一起逃亡,知道逃亡路上艰辛危险难免受伤,所以才备着?
“东西放下,回去。”她推开他。
邰世涛不答,将她扶起,“一起走!”
不待她拒绝,他快速地道:“这个家,我呆不下去了!昨天晋国公问过我,是否愿意去光武营,我已经答应了。今天不出这事,我也一样要走。”他不看太史阑,垂下头,吸吸鼻子,犹豫了一下,才问,“我姐姐真的死了?”
“嗯。”
他又默然良久,才低低应一声,扶住她,“走吧。”
太史阑没有再说话,两人依偎着向外走,前方不远,拐过一处照壁,就是正门,远远地,可以看见为了迎接天使,正门还大开着,两人都微微有些兴奋。
“我们可以逃出去了!”邰世涛低声道,加快了脚步。
忽然一点青苔,从照壁上方簌簌落下来。
太史阑抬头一看。
然后她一把推开了邰世涛!
第一卷此心倾第二十六章承诺
“呵呵。”独特的尖细嗓子响在头顶上,一双腿在照壁顶上晃啊晃,“邰宝林,你真让咱家刮目相看呀。”
最后一个字尾音未落,那双薄底子黑靴一踢,明明距离还有一截墙面,不知怎的就踢到了两人身前,邰世涛先一步被太史阑推开,便只剩太史阑面对那突然袭至的脚尖。
“砰。”
太史阑被踢得身子向后一仰,顺地远远哧出数丈,未愈的伤口,带出一溜鲜红的血线。
她还没停下,那太监已经飞身下了照壁墙头,格格笑着追过去,撩起外袍,蹴鞠一般,又是一脚!
“哧”一声,太史阑又无法抗拒地滑了出去,滑到一半她伸手一抓,身子一倾,栽到路侧花圃湿软的泥土里。
她被扑了一脸泥土,黑色的泥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滴下来,在脸上冲出灰色的泥沟。
“姐姐!”邰世涛狂喊,扑向那太监,人还没扑到,那太监转身,一脚便点向他胸口。
他这一脚不似对太史阑,猫戏老鼠一般轻松戏弄,却是凶猛凌厉,风声虎虎——看来很讨厌男人。
这一脚如果踢实了,下场怕也和练武场那几位差不多。
“他是容楚的人!”
风声一收,太监的脚停在半空,虚虚点着邰世涛的胸口,整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过去看太史阑,“嗯?”
太史阑满头虚汗,脸色青白,手插在泥土里,挣扎着道,“容楚选他到光武营!”
她其实并不知道光武营是什么东西,但从方才邰世涛的神情语气中感觉到,应该是一处很了不得的所在。
她记得西局太监在容楚面前的畏惧,此刻只有搬出容楚,或能救邰世涛一命。如果容楚也不管用
那就一起死吧!
太监的表情果然有所松动,犹豫了一下,阴沉着脸,将腿慢慢收了回来,忽然阴阴一笑,脚尖一挑,再次挑向太史阑。
他竟然是玩上瘾了!
靴尖又至,这回太史阑身后不远,就是池塘!
邰世涛嚎叫一声,又一头撞了上去,“滚你娘的老阉货”
太史阑忽然伸手!
手里,不知何时抓住了一柄花锄,二话不说,抡起便是一锄头!
“唰!”
“哧——”
裤子被扯破的声音听来清晰,太监一腿高抬,僵住了。
锄头直直插在他裤裆,扯破红色裤子,横穿而过,一条红色的绸丝绕在锄头上,在风中摇摆。
太史阑连咳带笑的声音,清晰又刺耳。
“哎!忘了!你下面没有了!”
貌似遗憾,实无遗憾。
她就没打算击中这老阉货,她就打算恶心他!
“你——”这一招比真的砍中还要创伤深重,那太监脸色先红,再青,再转白,五颜六色都转过一圈后,一声咆哮惊天动地,“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公公!”唯一还留在他身侧的侍卫,本来冷笑看他折磨太史阑,见太监动了真怒,连忙上前附耳劝解,“她是太后指名要的虽说注定是个死,但到丽京之前,你我也动不得私刑,万一太后”
太监脸色变了变,嫌恶地瞪了闭目喘息的太史阑一眼,怒气冲冲一拂袖,“带走!”
一旁早已备好的牛车被赶进了门,仅存的侍卫一手抄起了太史阑,将她往车里一扔。
“姐姐!”邰世涛泪流满面奔过来,嘭一下跳上车,被赶来的邰柏兄弟死命扯住拖下去,他疯狂挣扎,胳膊肘啪啪捣在父亲和叔叔的身上,“姐!姐!你们放了她!放了她——”
太史阑忽然睁开眼。
隔着牛车的门,她注视着泪流满面的“弟弟”,眼神恒定,随即轻轻竖起一根手指,搁在唇上。
邰世涛忽然安静,定定地望着她,虽眼神悲愤未绝。
他不要错过此时,她的每一个字。
不会忘记此时,她静而冷,却又杀气绝然的音调。
“世涛!你我必将再见!”
“再见之时,必永不为人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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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辘辘远去。
太史阑并没有如狗血剧本一般,扒着车栏木条,泪眼婆娑凄哀不绝,牛车一动,她就翻身躺下休息——跟谁哭别呀?该说的不说也懂,不该说的说了也没用。
邰世涛自然也没有狗血地追上去,他立在原地,看着太史阑满不在乎躺下的动作,虽心情悲愤,也忍不住咧咧嘴角,露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么一笑之后,他的心定了定,随即也硬了硬。
定,是因为,他忽然相信,她说的每句话,都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