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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宗政惠才道:“我想去瞧瞧他。”
正在走神的康王愣了一会才想明白她说的是谁,脸色一变,冷笑道:“你还是不死心?”
“你想到哪里去了?”宗政惠嗔他一眼,“我这不是想看个究竟?你知道的,容楚这人诡计多端。”
“有太医院的证明,有御书房侍应的太监看见,还有那许多官员眼见,假应该是不会有假。”康王脸色沉冷,“只是这个混账,一点由头都不肯放过,竟然就敢趁这机会,封锁御书房,清洗全宫,看着吧,下一步就是宫人换血!”
宗政惠也同意他的猜测,心中增几分烦躁,原以为皇帝那边就算要整顿宫廷,在没有好的理由的情形下,也应该是不动声色慢慢来,但凡慢慢来就好办,总有准备时间和钻空子的机会。没想到容楚这人太会借势,出手也凶狠,也不管什么影响借口,肯定是一捋到底,绝不给人反应机会。
今日之后,自己在宫中的残留布置和势力,将会更加薄弱。
她幽幽叹口气。
她了解容楚,他这么做倒没什么奇怪的。从小容楚就是个厉害角色,笑眯眯迷死人不赔命的那种。晋国公府那时还比较复杂,前头夫人有长子,他是后头继室的长子,按说身份不如原配之子尊贵,但偏偏前头夫人出身寒微,后头续弦夫人却是官宦世家,这么一比又两相抵消。以至于在爵位承继上,早早就有了争端。原先前头夫人的弟弟跟随老国公征战多年,也做到了将军,自然要挺自己的亲外甥容大爷,大爷战死后又挺容二爷。早在容楚十岁时这事就闹得不可开交,很是烦扰了容夫人一阵子,结果事情居然是被十岁的容楚给解决的。
宗政惠是听自己的父母说的,说容楚直接去找了那舅老爷,表示愿放弃爵位继承权,打算弃笔从戎,过两年跟着舅老爷打仗去。舅老爷一高兴便允了。还双方立了文书,自此容夫人和容楚很过了几年安静日子。当时容弥年纪还不算很大,袭爵的事情便算个口头约定。到了十五岁左右,容楚当真从军,也果然先去了容家舅老爷的军队,容二爷也在舅老爷麾下。兄弟二人都在军中,难免有个比较,舅老爷当时心切,急着要让二爷早些立下些堂皇军功,好顺理成章地袭爵,自然事事处处偏心,容楚也不争不抢,那些带点刁难又不显功劳的任务也接,从来都完成得漂亮,虽然功劳大不了,但能力却看在众人眼里,时日久了,军中便有了些声音。
容家舅爷便有些急了,人一急就会失了方寸,在一次战役中授意容二爷贪功冒进,狠狠地打了个败仗。而此时容楚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反败为胜,两相对比之下光辉耀眼,之后他连战连胜,成为南齐冉冉升起的将星,深得先帝宠爱,当容弥上书要求致休,并表示愿意提前让子孙袭爵,请陛下亲裁时,先帝直接下旨命容楚袭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了皇帝的圣旨,什么契约文书都是狗屁。晋国公的爵位轻轻松松便到了容楚手中,第二年,容家舅老爷便被远调边疆,再也没回来过。
那时宗政惠还没进宫,问过容楚,此事是否是他故意所为。容楚不过一笑。宗政惠从此便知道,容楚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退,他掌握人心,准确到可怕的地步。
所以此刻她不放心。
“正因为如此,该去瞧瞧。”她道,“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他不是要搞出什么动作吧?”
康王心里也有些不安,想了想道:“虽然我和他分属敌对,但面皮还没撕破,他受了伤,我去拜望还是有理由的。正好我的禁足罚俸时日也满了。”说着对宗政惠一笑。
宗政惠冷哼一声。
康王贪贿案,她原先想好好查办,为了顾全皇族脸面,先对康王禁足半年,又罚了他半年的俸禄。她算着日子,打算等自己过了生产这一关,再暗中好好查查他。为了保证自己安全生产,她提前解了康王的禁,修改了审理文书档案,对外宣称康王受属下蒙蔽无罪。却将康王有罪的证据捏在手中,准备日后好拿捏他,谁知道临产变故,大权旁落,现在这事也就不用提起了。
不过这也是她手中挟持康王的一个证据,如若康王真的对她有不利,她就将这些移交给三公,想来三公也是乐意能有机会彻底整倒康王的。
康王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肯继续和她合作下去,这一对男女各有被挟制之处,也各有所求。
“你去瞧他,带我去吧。”她淡淡道。
“这怎么行。”康王惊诧,“被他发现怎么办?再说你也出不去。”
“我出去的事情不用你管,我也会改装得不让他发现。”宗政惠语气决然。
“我去不就行了?你去能有什么用?”康王斜睨着她,“我看你还真是挂心他。”
宗政惠格格格地笑起来,手指亲昵地点他额头,“醋了?”
康王冷哼一声。
“我挂心的是这朝局天下。”宗政惠收了笑容,暗暗有点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这普天之下,我应该算是了解容楚的人之一。他忽然在这要紧时刻受伤,我总觉得不对劲,让我去瞧瞧,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康王犹豫半晌,终于回答,“好。”
“静海那边苏亚他们还算聪明,并没有惊慌失措将太史阑失踪一事立即上报朝廷。”容楚在自己屋子里,翻看着一叠文书。
“静海官方渠道不报,不代表其余人不报。”文五道,“最起码纪连城是要报的。”
“我让你们的人一直守在静海,守住几大军营通信渠道,可截下了?”
“当日就截下天纪军营里三批信鸽,另有一骑马信报,是到附近水城的,也给我们截了。”文五道,“除了我们之外,应该其余任何人都没收到太史总督失踪的消息。”
容楚嗯了一声,看看四面陈设,忽然道:“把窗台上的花给换了,还有这四面的画。”想了想又道,“花换成丁香。画不用全换,在那书架后一排挂上一幅雪中仕女图。”
文五听得莫名其妙,但也没多问,立即照办。当即把窗台下的紫竹都给拔了,换了几盆丁香。又去找雪中仕女图,容楚说他有过一幅这样的画,让文五好好找找。文五问遍了容楚随身伺候的人,才有一个嬷嬷说好像看见过,很多年前有人送给国公的,国公一开始还让好好收着,后来便不管了,之后搬过几次屋子,也不确定现在在哪。那嬷嬷带着丫鬟好一阵找,最后终于在杂物房的一个满是尘灰的箱子里找到那幅画。
画还算保存完好,但边角有些发黄的皱褶,文五拿给容楚看,容楚瞟一眼,也不让掸去画上的薄灰,就势指尖沾了水在画边缘洒了几滴。画的纸质已经有点发黄,混杂了薄灰的水干了之后,远远看去竟有点像泪滴。
容楚又胡乱用手抓了抓边缘,将那褶皱抓得像是被人手经常摩挲所致,才让文五去把画挂起来,并没有挂在明显处,只挂在书架上,半掩半露。
文五偷偷瞧了一眼那画,画上白雪皑皑间露出峻青的山崖,隐隐地还有一个七彩琉璃的洞,山洞前立着一个身披红色羽氅的少女,人物画得小,看不清眉目,身姿却娇小纤细,弱柳扶风。白雪青崖红衣女,整个画面色彩鲜明,意境不错,不过笔力软柔,用色清艳,似乎是闺阁手笔。
文五看着那熟悉的景致,隐约悟到什么,撇撇嘴将画挂好。
回头一看容楚,已经在闭目养神,眉宇间微带疲倦,心中不由微微一叹。
可怜主子,伤成这样还得操心不断,接下来还要应付狼虎
因为容楚一回来便精神不济的样子,容家人也不敢打扰,顺带也回绝了所有听闻国公受伤,前来探望的访客。但到了半下午的时候,上门的一个访客,却让国公府再也无法推却。
康王听闻国公受伤,特来探望,还带来了京中治疗外伤的名医。
官场上就是这样,哪怕上朝咬得你死我活,该走的场面还是要走,容弥一点也不意外地接待,只是有点奇怪康王来得太,以及带的随从真多。
康王是和王妃一起来的,王妃自然带着嬷嬷丫鬟,康王妃由容夫人亲自出面接待,带到后堂去了。这边康王便由容弥亲自引领,往容楚院子来。两个丫鬟很自然地便跟上了康王。
容弥微微有些奇怪,康王看望国公,为什么还要带丫鬟?随即醒悟过来,这两个丫鬟想必是要赠给容楚的,所以带去给容楚瞧瞧?
容弥无声冷笑一声。
容楚懒洋洋躺在床上,算着时辰,果然没多久便听见一声大笑,康王大步迈进门来,道:“国公好久不见,真想不到再见面居然你就躺下了。”
他一开口就夹枪带棒,笑容充满恶意。故作亲热地凑到床前,伸手就要去碰容楚的伤腿,“伤到哪里了?我瞧瞧?”
容楚身边人哪里肯让他靠近,这要碰着了不是断也得断了,赵十四悍然胸一挺挡住了他,一个躬深深地鞠下去,“见过王爷!”
他离得太近,躬得太诚恳用力,这一躬便砰地一声撞上康王胸膛,把康王撞得后退一步,康王哎哟一声,他身后两个丫鬟一个赶紧上来扶,另一个却像在走神,眼神落在了窗口。
康王还没来得及发怒,赵十四身子一倾,又是重重一躬,“王爷恕罪。我家主子伤重不能起身,请允许下官代为行礼。”
赵十四本身有龙廷尉的六品官身,可以在康王面前自称下官,这一礼是扎扎实实,砰一声又撞在康王胸膛上,把康王撞得又退一步。
康王脸色发青,想喝骂也不成,瞧赵十四一脸愣头青的傻样,和他计较还是失了身份。只得一口气生生堵在咽喉里——他本来还想等着容楚给他行礼,看看容楚在床上挣扎的傻样,估量一下他的伤势,这下好了,看不成了。
“十四!有你这么行礼!还不出去反省!”容楚一声叱喝,把赵十四赶了出去,回头对康王一笑,“十四向来心实,王爷包涵。”
康王铁青着脸道:“罢了!”忽然听见身后丫鬟低咳一声,他斜眼向后瞅去,正看见赵十四出门的背影,瞧着有几分匆忙,步出了院子,在院门口的地方有人迎上来,在和赵十四说话。
康王隐约看见一角军服,心中一震。
他不敢多看,转回眼来,坐到容楚对面,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笑道:“原以为咱们再见面,定然是国公你来探望我,不想却是我来瞧你。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坏事做多了,走夜路难免遇到鬼嘛。”
容楚笑吟吟地瞧着他,道:“我这不是正遇见着?”
扑哧一声,一旁的文五笑了出来。
康王脸色一沉,只好当没听见。此时正好一个丫鬟进门送药,康王还算懂得药理,便细细嗅那空气中的药味。
因为丫鬟捧着热气腾腾的药碗,众人便都让开。康王那两个丫鬟走到一侧,正对着侧墙的书架。
其中一个丫鬟无意中一抬头,眼神落到书架之后,忽然身形一僵。
这边康王皮笑肉不笑地在问容楚伤情,又不顾他在喝药,凑上去指点那药方,屋内众人都厌憎地瞧着,若不是碍着他王爷之尊,早想大棒子打他出去。
康王闻着药味,倒确实是补血散瘀,生肌壮骨的药方,再看看容楚虽然强撑着,也掩不了精神虚弱,气色也苍白,瞧着不像有假。便说自己带来的大夫是京中治疗外伤的名医,如今正好给国公瞧瞧。
容楚也不推辞,让那大夫把了脉,却不肯让大夫查看具体伤情。这点康王也明白,两人毕竟是仇敌,没有让他得寸进尺的道理。
大夫把完脉,给开了药方,回来时对康王悄悄点点头,康王心中一喜,已经在盘算着,明天开始可以让西局再次动手了。随即笑道:“国公这次伤得不轻,本王便不多打扰了。”说着便要起身,容弥急忙也欢天喜地地起身准备送客,眼神在那两个丫鬟身上疑惑地飘过。
康王接触到他的眼神,一拍额头,恍然笑道:“哎呀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容老,我瞧着国公这屋里伺候的多是男子,几个女子也是粗壮老妈子,这些人粗手笨脚的,怎么能好生照顾病人?我这里倒有几个精心调教的丫鬟,知情着意,手脚灵便,如今便送了于你?”
他这话不过打个马虎眼,好掩饰带丫鬟进门的奇怪之处,当然不想容弥答应,遂又笑眯眯地道:“本来也用不着本王多事,不过本王知道国公有难处,家有河东狮,一吼惊群雌。想必国公也不敢在身边放女人?只是伤成这样,如何能缺女子照顾?想来本王赏赐,太史总督应该不会怪罪迁怒?”
“王爷说的哪里话!”容弥怫然不悦,“小儿自幼不喜女子侍候,这只是军营作风而已!和那太史阑有什么关系?她又何时成为我容府的人?王爷别胡乱说话!”
虽然被呵斥了一顿,康王心底却暗暗乐了一下,他早就听闻容府两位老的不喜欢太史阑,十分排斥,太史阑因此干出了些惊世骇俗的事,然后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