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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是孩子,邰世涛心中一松,连忙温声道:“你家大人呢?我和我姐姐行路经过此地,错过宿处,想来你处借宿。”
“娘在镇上帮工,每旬末才能回来,爹爹出去打猎了,我等他回来吃饭。”这童子看起来七八岁,说话语声含糊,但倒还伶俐。拎起手中油灯照了照邰世涛,又看看他扶着的太史阑,犹豫一下道,“你们进来吧。爹爹说,遇事要给人方便,咱们这里靠近夹山道,时常有人不愿夜过那里,都在咱们村里投宿。每次爹爹都让进的。”
油灯摇晃,灯背后孩子脸容模糊,神态却很天真。邰世涛心中怜惜,摸了摸他的头道:“那谢了。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那孩子嘻嘻一笑,古灵精怪地道:“坏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提了灯带他们进门。
太史阑倚着邰世涛,原本心中有些犹豫,不想进门,但大门开着,里面三间屋子也开着门,一览无余,真真是没有人的。
他们四个人,不敢进一间只有一个孩子的屋子,说起来也太草木皆兵了。
邰世涛得了太史阑默认,抱她进门,在那个简陋的院子里,四人看见一大堆的泥土,孩子道:“爹爹准备打砖胚,再盖一间小房子,过了年,捞只猪崽来养着。我七岁了,可以帮爹爹养猪。”
四人都看见墙上挂着不少风干的猎物,廊檐下还有成串的晒干的玉米,看得出这家人很勤劳。
众人眼光一掠而过,跟着进了屋子,孩子晚饭已经做好,份量当然只是两人的,所以众人都拒绝了孩子关于吃饭的邀请,只和他借炉子,好烤烤干粮烧烧水。
孩子便道:“没有炉子,可以用大灶,旁边就有柴禾。”
邰世涛蹲在灶边好一阵子,都没能将灶点燃,反而被烟熏得不住咳嗽,那孩子过了一会探头进来瞧,嘻嘻笑着,邰世涛给他笑得正不好意思,那个盲少年来了,轻柔地笑着,道:“你哪里懂这个,放着我来吧。”
他走过来,接柴禾的时候,手指碰着邰世涛的手背,邰世涛慌忙将手一缩。
随即两人都一僵。
邰世涛脸慢慢红了,正要道歉,少年已经收回手,垂下脸,坐在了灶口的板凳上开始烧灶。
火光微微地起来,映亮他苍白的脸,他垂下的眼睫细密,看不见眼底神情。
邰世涛有些尴尬,知道此举难免伤害了这敏感少年的自尊心,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道歉,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烟气淡淡的冒出来,和这山间的岚气混合在一起,发一点幽青色。窗外小孩在玩两块火石,火石撞在一起,答答声响,听来枯燥。
两个人都有点心事,都在恍惚,邰世涛站了一会,觉得站不住,只得讪讪胡乱扯个理由出去了。
他出门时看孩子玩火石玩得专心,火石冒出淡淡的烟气,也没打扰他。那边盲人少年静静地将装在袋子里的面饼和馒头拿出来烤,又烧了一些热水。
邰世涛把太史阑扶进里屋休息,自己站在里屋和厨房的中间,好两边监视着。
他站在院子里的时候,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一动,转身去瞧却又没瞧见,院子里空空的,除了那泥土就是那孩子在玩火石。还晒着几件衣服。
也许是风吹动了衣服,他想。
那盲少年着实是个细心的人,又给太史阑熬了粥,太史阑却有些发烧,没有胃口,勉强喝了几口粥,馒头饼子和烤热的牛肉都没动,邰世涛见她又发烧,心中着急,尽顾着找药拧手巾给她降温了,也没吃,剩下的食物便由那少年和车夫一起分吃了。
过阵子便听见有人敲门,邰世涛闪到门口一瞧,那孩子蹦着去开门,迎进来一个男子。
邰世涛警惕地看了一眼,随即愕然,来者穿一身破旧宽大的短打,身材瘦弱,手中拎着几只雉鸡和兔子。
邰世涛以为这家男主人既然打猎为生,必然孔武有力,没想到这身板弱不禁风,比书生还不如。他仔细看了一眼那男人身材,确定他和锦衣人实在没有任何搭调的地方,微微放下了心。
那男子看起来身体也不是很好,微微咳嗽着,放下猎物。问那孩子:“门口的马车怎么回事?”
“家里有客呢!”那孩子唧唧呱呱地说了,又拖着他要带他去看,男子轻轻道:“安置好了就行,别打扰客人。”
邰世涛看着更增好感,只是看那孩子牵他父亲袖子的姿势,总觉得有点别扭。
那男子进了堂屋,就着油灯吃饭,邰世涛远远看见他下筷很快,看来是饿了,将那些粗砺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
邰世涛想着先前那锦衣人的风神尊贵,再次觉得果然是不搭调的。
男子吃完,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竟然换了一件儒生袍子出来,虽然很破旧,却洗得干净,带着孩子在堂屋里读书。
父子俩头碰头读得认真,根本没有任何打扰客人的意思,邰世涛反而觉得安心。看着父子俩头碰头读书写字,又觉得温馨难得,想起自己那个冷漠疏离的大家族,忽觉心酸。
一时触景生情,心情低落又宁静,忍不住站在门口,认认真真听那父子低声读书。
听了一会儿,他便觉得有点奇怪,似乎这对父子所读的,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诗书典籍,而且发音似乎有点古怪。
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不知怎的浑身却提不起力气,心情懒洋洋的,身上也懒洋洋的,连意识也懒洋洋的,像泡在温泉里,周身筋脉骨骼都在放松,而意识在渐渐混沌,渐渐混沌的意识里,只留下那些低低的,有节奏的,带着一点古怪频率的诵读声
他站在门口,斜对着堂屋,身子半侧,眼角的余光扫到太史阑,她闭着眼睛,呼吸平静了下来,似乎也退烧了,进入了睡眠。
然后他就看见油灯下,那辅导孩子读书的男子,忽然偏头对他笑了笑。
隔着还有距离,这笑容显得遥远,却又似有三分熟悉。
他迷迷茫茫地看着,又扫了太史阑一眼,太史阑似乎睡得更香了。
男子转回头,收拾了书,那孩子跳起来,站在一边,微微弯着腰。
这便显得有点古怪了,不像父子相对的姿势,倒像上级和属下。
邰世涛脑海中忽然掠过先前的一副场景,男子刚刚回来,孩子拖他进屋,语气很亲昵,身子
身子却远远避开。
而孩子抱住大人,应该是整个人抱住手臂向里拖,那孩子那孩子却只拈着他衣袖!
这姿势是因为畏惧?还是尊敬?但不管是畏惧还是尊敬,都不像当时语境之下应有的动作!
这些念头闪电般从邰世涛脑海中闪过,他似乎清楚了什么,转瞬却又迷糊了,反而转身,一步步向太史阑枕边走去。
脑海里刚才那些模糊的字眼在飞,在荡,在四处闪烁迷离,搅得他头脑昏眩,那些字眼慢慢凝聚成三个字,“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他一边走,一边开始摸刀。
床上太史阑也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一反手,从腰上摸出了人间刺。
那边堂屋下,男子悠然负手站着,看看厨房,又看看西屋,唇角微微翘起,一个冷而空的笑容。
那孩子头垂得很低,恭敬垂手站在他身后。
那男子笑容缓缓展开,人也在慢慢扩展,咔咔一阵骨骼微响,他整个人的身躯都舒展开来,顿时从刚才的弱不禁风的瘦鬼,变成了锦衣人的修长玉立身形。
他淡淡地看着已经着道的邰世涛和太史阑,从从容容,丝毫不着急去收取胜利果实。
急什么呢,赢定了的。
太史阑和邰世涛再小心,看见只有一个孩子都会失去戒心。当然他们会审慎地不吃不用这里的任何东西,但是很不幸,这里的食物才是解药,可是他们敢吃吗?
弱不禁风的男主人是第二层麻痹药,他为了维持缩骨,耗费了一半功力。
“父子围坐读书声”是杀手锏之一。他观察过那个少年,这种面相的人,家世豪贵,却不得亲情,这孩子又眸正神清,非薄凉之人,很明显会对幼时缺少亲情照拂心有所憾,那么这样一副温馨场景,一定能够吸引他注意聆听心生向往,心神一入音咒,便会被自然控制神智。
当然还有别的杀手锏,比如烤火的柴禾是一种特殊的木,本身无毒,但那“孩子”玩的“火石”却不是火石,只是一种带毒的石头,那种石头相互击打时冒出的烟,和那灶膛里冒出的烟混合,便带了毒,那毒细细密密渗入在空气里,再渗入到那些烤熟的食物中。
他的杀人手段,包括天时、地利、易容、缩骨、相术、毒术、音咒、控魂以及心理战术集合了人间一切智慧大成。
普天之下,向来无人能逃脱他用了心的杀人计划。昨夜之所以会输,只不过因为他大意轻敌了而已。
当然,太史阑一介虚弱之身,能逼到他花费这么多心思,动用这么多珍藏,使用这许多手段,还难为他吃下那些难吃的粗劣的食物已经很了不得。
其实他现在已经赢了,不过如果她依旧能逃脱
他眼睛微微眯起。
那叫天意,如果天意愿意成全她,他会就此放手。
反正这静海成败,和他也无多大关系,他愿意留个好玩的对手,有机会智慧碰撞不寂寞。
看她的运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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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笑凭阑第七十章大帅回归!
邰世涛向太史阑走去。手中钢刀截面闪着寒光,倒映着他有点茫然的侧颜。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内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想法,但又十分抗拒,或者此时只是想走近她,在一怀的迷茫中。
太史阑则拿出了人间刺,她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心里也模模糊糊的,只想着此刻该保护自己,对付敌人,但这敌人在哪里,是谁,似乎也全无概念。
锦衣人立在对面屋子门口,手执书卷,笑容静雅,风度翩翩。
邰世涛脚下忽然一停,他已经碰到了床边。心中那那喃喃自语的声音也到了高潮,他霍然举刀。
太史阑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邰世涛一低头,看望进她眼神,黑而深邃,漩涡一般令人昏眩。
他心中一凛。
“唰。”长刀落下,却在即将抵达太史阑身前时,忽然换了方向,直劈向邰世涛自己腰间!
对面锦衣人并不失望,唇角甚至有淡淡笑意,似是发现了极有趣的事。
这孩子,果然爱得太深。
因为爱得深,所以他全力也无法控制他的意识,所以他即使已经出手,也能在最后一刻清醒,当刀落下的去势不可改变,那少年宁可选择改变轨迹砍向自己。
无妨。砍谁都是一样的,这孩子自伤,这场追逐也就结束了。
刀落下。
忽然有脚步声响起,踉跄自厨房边来,却是那盲人少年,脸色煞白,冲进了邰世涛和太史阑所在的屋子。
厨房和邰世涛所在的屋子近,和锦衣人所在的屋子远。那盲人少年冲进屋内,脚步声惊得邰世涛手一顿,刀势慢了一步,那少年身子似乎控制不住,猛地冲了过来,人还没到身子向前一扑,正撞在邰世涛后腰,他手中刀被撞出,撞到墙上,再弹落下来撞到太史阑的被子上。
这下两人都完全醒了。
邰世涛隔着被子趴在太史阑膝盖上,浑身冷汗,太史阑张开双眼,将人间刺握紧。两人对望一眼,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太史阑眼神很冷,邰世涛则又痛又悔,耳听得身后那少年颤声道:“有毒,有毒”
邰世涛跃起,一手抄起太史阑,将她抱在怀里,太史阑搂住了他的脖子。邰世涛另一只手抓起少年,将他扔在自己背上,“抓紧我!”
“别!”少年声音颤抖,“你这样冲不出去,别管我,走,走”
邰世涛充耳不闻,一脚踢开屋门,对面,锦衣人笑吟吟抬起头来。
他身边站着那个“孩子”,已经恢复了本来容颜,个子还是那么矮小,一张脸却皱纹纵横,哪里是个孩子?明明是个侏儒!
夜色黑浓,远处坟场有荧荧的鬼火飘来。
门槛上对视只是一霎,随即邰世涛狂奔而出,经过厨房时看见车夫单手捂胸,死在地下。
他向外冲,锦衣人却并不急躁,负手在门口看着,唇角笑意薄凉。他腰间隐约有武器的轮廓,此时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击杀太史阑。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这么做,太史阑这样的人太难得了,他愿意多和她斗一斗。
邰世涛单手抱一个,身上还背一个,虽然步子不慢,但很明没有平时速度,那少年抱住他肩泪流满面,“丢下我啊这样会拖累你的”邰世涛嫌他聒噪,低声道:“闭嘴!”三步两步已经冲到了院子正中,经过那堆泥土,忽然一脚踢散土堆,一刀便刺了进去!
一声暴吼,土堆黑泥四溅,四溅的黑泥之中,立起一个浑身黑黝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