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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蓝一见她,破涕为笑,含糊呢喃道:“美丽姑姑抱抱要抱抱”
乔雨润微有讶异,见众人投来的目光复杂,又微微生出骄傲,她向来是个注重完美,也希望自己在他人眼中完美的人,此刻遇上这等情境怎肯放过,脸上微笑越发亲切雍容,提着裙子缓缓蹲下身,道:“来,姑姑抱你。”
众人都扭转脸——装!装到灵魂里去了!小孩子还跌地上呢,你就不能上前几步抱起?移动几步“莲步”会死啊?
景泰蓝乖巧地爬起来,颠颠地过去了,苏亚有几分愤然之色,花寻欢挑眉要去拦,被史小翠拽住,萧大强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
景泰蓝格格笑着扑进乔雨润怀里,太史阑面无表情看着。在场诸人都有不忿之色,唯有她淡定如初。
“真香”乔雨润抱住了景泰蓝,一瞬间心中忽然涌起熟悉感,随即她便为自己的荒唐忍不住失笑——怎么可能?
她低头看了看景泰蓝,心中忽然一动。
这是太史阑的孩子
杀机一闪,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要做什么并不容易,她尚在犹豫,忽然觉得腹部一热,随即闻到一股浓烈的骚气。
“啊!”空白一瞬的大脑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乔雨润霍地弹起,手臂一抡,将怀里的景泰蓝滴溜溜扔了出去。
人影一闪,双臂一抱,花寻欢稳稳将景泰蓝接住,太史阑本来已经站到了乔雨润身侧,都没她跑得快。
“恶婆娘!”花寻欢破口大骂,“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毒手!”
乔雨润脸色一白,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有点懊悔,懊悔的不是对景泰蓝下手,而是众目睽睽之下这行为有点影响她形象,随即她看看自己淋漓的裙裾,怒气突生,淡淡道:“他有罪,弄污了我的裙裾。”
“两岁孩子,你还要他懂得憋尿?”花寻欢嗤之以鼻,“怎么?尊贵的指挥使大人,生气了?愤怒了?尿得你不爽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召齐属下,备齐武器,对景泰蓝先包围,再缴械,后用刑,昭告天下他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呀?”
乔雨润冷冷盯了她一眼,又嫌恶地看了看景泰蓝,一言不发,扭身便走。
容楚的地盘,不会允许她动景泰蓝,此刻一身尿臊臭,难道留在这里和这群下贱平民斗嘴?
她走得很快,伞也不要了,优雅也不管了,尿湿的裙裾,抖抖地贴在小腿裤子上
众人沉默,盯着她的背影,眼看一主两仆背影匆匆消失,霍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尿得好!”花寻欢把景泰蓝往上一扔,欢呼,“这下这女人没法跟着我们了!”
“景泰蓝撒尿天下一绝啊。”熊小佳格格地笑,“上次一尿,逼得寒门子弟愤而抗争;这次一尿,逼得西局指挥使落荒而逃,再来一次,或许五越啊,西番啊,日桑啊,统统迎风拜倒,一泻千里!”
众人抢着将景泰蓝抛来抛去,圆滚滚的肉球在半空跳跃,景泰蓝兴奋地尖叫,不觉惊险,无限欢喜。
“好了。”太史阑看着差不多了,再抛下去小子眼珠子就要成螺旋状,出声制止,景泰蓝扑在她怀里,蹭了几下,忽然悄悄道:“她以前很喜欢我总说我好”
“说着喜欢你的人,未必真心喜欢;看似严苛待你的人,未必不喜欢。”太史阑道,“景泰蓝,你迟早会懂。”
景泰蓝似懂非懂想了想,点点头。
没了乔雨润阻拦,趁着她忙着换衣来不及使坏,众人匆匆上车,二五营此次出外考练学生三十名,以寒门子弟为主,兼有十名品流子弟,花寻欢是以助教身份陪同保护。
太史阑直到上车都没看见容楚,倒是赵十三早早地坐在了她的车棚顶上,看样子当真要一路保护到底了。
太史阑有时候真的摸不清这些高位者到底打什么算盘,这么大的事,说掩也就掩了,她也懒得多想,正准备上车,忽然看见一个人,提着个包袱,躲躲闪闪凑近来。
却是有阵子不见的沈梅花。
沈梅花神情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畅朗,带几分阴霾几分畏怯,笑着和三三两两还没上车的学生们打招呼,品流子弟*理不理,寒门子弟们则大多哼一声扭转头去,苏亚更直接,在她过来之前大步走开。
史小翠在太史阑身边哼了一声,“活该!”
“怎么?”太史阑问。
“出身风尘的人就是贱,日日新人换旧人。”史小翠一脸不屑,慢吞吞地道,“不就是选了去学指挥么?就以为自己脱胎换骨,成高贵人了,当初怎么恨那些品流子弟也忘记了,整天有事没事往那边凑,那股下贱样儿我呸!凑了又怎样?人家还不是瞧不上?天生的草窝鸡儿,别以为插几根鸟毛就能充凤凰!”
“指挥科的那些人,是她同学。”太史阑淡淡道。
“你还为她讲话?”史小翠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晓得我们为什么这么讨厌她?舔品流屁沟子什么的,二五营从来不缺这样的人,不理也便是了,可她还说你坏话,说你怎么看都不像女人,莫不是个人妖,说景泰蓝不像你,莫不是被你骗来的,说你和李助教楚助教不清不楚,保不准原先也和她一样营生”她狠狠呸了一口,“自己贱,便想着别人和她一样贱!”
沈梅花此时正走近来,扯出一脸笑容想要套近乎,听见这句,激灵灵打个寒战,慢慢把脚步向后一撤,溜了。
太史阑看着她,扒着品流子弟的马车想上,里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她缩回了手,又慢慢想蹩近寒门子弟那几辆车,但那几辆车原本卷着的帘子,在她靠近时都刷地放了下来。
沈梅花僵硬地立在原地,无措了好一会,最后上了末一辆专门装包裹和干粮的牛车。
太史阑注视了一会,没说话,一头钻进车厢。
随即她愣了愣。
第一卷此心倾第五十七章美人走光
车厢里垂着织锦窗帘,光影沉沉,沉沉光线里,一人靠背而坐,蓝色的衣襟流水般垂在膝头,执卷的手指雪白,一线日光打在他微侧的眉梢,闪亮若有金光。
太史阑停了停。
李扶舟放下书,对她展开微笑,“早。”
太史阑一怔之后便恢复如常,点点头,自坐了。
“你也去北严?”
“我是二五营派出的两位保护助教之一。”
“嗯。”
短短对话后,两人都陷入沉默,车子已经启行,辘辘的车轮声传入半封闭的空间,越发觉得安静。
车身微微摇晃,车厢不大,两个人坐几乎不留空隙,膝盖时不时便能碰着,不经意,不动声色,撞击的却不知道是彼此的坚硬,还是柔软。
太史阑忽然转身,将坐在她身边的景泰蓝抱到两人中间,位置有点不够,景泰蓝圆滚滚的屁股挤在两人身上,左半边坐着李扶舟,右半边坐着太史阑。
“我还是下去吧。”李扶舟轻轻道,“我原本不该坐在你马车上,只是,刚才以为乔女官要来送你们。”
太史阑瞟他一眼,他是害怕乔雨润再生枝节,所以提前在马车上防备着?
忽然就想起“润物细无声”这句诗,眼前的人,或也如春雨,绵柔,轻细,无声过处,万物回春。
本来有点不想理他的,终于还是开了口,“你也去北严城,乔雨润会不会跟过去?”
说完挺脖,直视,做面瘫状。
李扶舟注视着她,眼角弯弯,笑容更润泽柔和。
“国公会让她抽不开身的,我也留了点麻烦给她。”停了停,又轻声道,“乔小姐和我,其实交情泛泛,扶舟只是个普通人,不敢高攀她。”
太史阑直着脖子,目不斜视,心想他解释这个做什么,难道刚才她表现出醋意了么了么
“不敢奢望完美,但求真实美好。”李扶舟又道,“那才是我想要的,或者也已经遇见,只是那样的真实太美好,忽然也不敢奢望。”
他语声轻轻,若丝弦悄拨,声声慢,漫流芳。
时间似流水绵长,空气似花香甜蜜。
太史阑嘴唇抿更紧了,怀里的景泰蓝忽然开始推她,叽叽咕咕埋怨,“干嘛揉我,干嘛揉我”
太史阑唰地缩手,坐得更加僵硬。
好在李扶舟不像容楚,从来不舍得让女人难堪,轻轻一句后就不再说话,只道:“困了?睡会吧。”
太史阑赶紧闭眼,本来只是想假睡,好逃避某些令人尴尬的氛围,但毕竟一夜没睡来回奔波,很快也就睡着了。
朦胧中似乎身上一暖。她心中隐约知道,却没有睁眼,只沉沉睡去。
她膝上景泰蓝睁大眼睛,看着轻轻给太史阑盖上软毯的李扶舟,忽然问:“喂,你干嘛”
李扶舟竖指于唇,“嘘。”
景泰蓝闭上嘴,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做贼般用气音悄悄道:“你喜欢阑阑”
李扶舟一怔,笑了笑。
“我也喜欢阑阑。”景泰蓝像找到了知音,兴奋地往他膝上挪了挪,“想和她睡觉,想摸她呃你也想吗?”
李扶舟向后一仰,险些撞到坚硬的车壁。
老天必须原谅表达不清的孩童
“您还是别说的好。”李扶舟笑容有点尴尬,“我不想告状让她揍您。”
景泰蓝缩了缩脖子,看一眼太史阑,确定她没醒,胆子又大起来,“她是我的”
“是。”李扶舟道。
“你别抢”景泰蓝挥舞小拳头。
李扶舟凝视着他,忽然笑笑,也用气音悄悄道:“若我想抢呢”
他语气满是玩笑,景泰蓝不确定地看着他,似乎想动拳头,随即觉得这个想法不够理智,他家阑阑说过,不如自己的挥拳就打,比自己强的要以智服人,嗯,这只很大,要以智服人。
小子啃着自己拳头,眼珠乱转一阵,半晌犹豫地道:“我和你换。”
“您拿什么来换呢”李扶舟笑容温柔。
景泰蓝忽然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盯着他,不动了。
李扶舟却也向后让了让,笑容更加温和,拿过另一床毯子,给景泰蓝裹紧。
刚才的对话,真若一场和孩童的玩笑,或者,如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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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昌远郊到北严城要有三天路程,本来该在经过的小镇下榻的,谁知道车行半路,沈梅花忽然坏了肚子,频频往路边跑,车队为了等她,耽搁了一个多时辰,结果天将黑时,还没赶到预订打尖的青山镇,落在了四面不靠的荒山野岭。
“看样子咱们要露宿一夜了。”花寻欢过来找太史阑,自从车队开始出发,所有人自觉地将太史阑看成首领,遇事都先找她商量。
寒门子弟们日常有很多苦力般的课程,露宿不算什么,自动散开去找适合休息的地方,那十名品流子弟阴沉着脸,袖着手,远远站着。
“那边有个树林,背靠山体,附近有泉,适合扎营。”很快就有学生前来回报。
李扶舟花寻欢和太史阑都点点头,众人进入林中,此处气候干燥,地面松软,经年落叶一层层覆盖地面,踩上去吱吱微响,倒是现成的柴禾。
寒门子弟们很自觉地散开去寻找食物清水,挖灶生火煮干粮,忙得不亦乐乎,史小翠愤愤瞥一眼那些舒舒服服坐下来的品流子弟,嘀咕道:“每次都这样,凭什么咱们要伺候大爷。”
“这次未必咯。”萧大强看一眼太史阑,她正带着景泰蓝拣柴,小子跌跌撞撞,拣两根丢一根,跟狗熊掰玉米似的,太史阑大声夸他能干,景泰蓝兴奋得小脸放光,把苏亚已经拣好的柴推倒,自己再拣一遍。
火堆熊熊燃起来,柴火充足,有人猎来了野鸡,有人叉到了鲜鱼,有人采来了野果野菜,树枝噼噼啪啪燃烧着,锅里的水很快沸腾,洗净的鱼放下去,十分肥美,不用油也浮起一层亮亮的油光,苏亚拔了些野茴香放进去,顿时浓郁的香气冲入鼻端。
一边架起的烤叉上,野鸡通红锃亮,嗞嗞冒油,史小翠扒开火堆旁一个泥坑,捧出黑乌乌的一个泥团,往地下一砸,顿时泥壳与鸡毛同时脱落,露出里面细白的鸡肉,香气飘散开来,夹杂一种少见的清香,史小翠道,“泥巴里混了青蓟草,这样做出来的叫化鸡更有风味。”
景泰蓝的口水已经泛滥成河。
一切齐备,太史阑招呼大家来坐,围着火堆一大圈,滟滟火光,映红年青的眉眼。
一直懒懒在一边等着的品流子弟们走过来,毫不客气拨开坐好的人,挤进去。
“手艺不错,不愧是常干粗活的。”当先一个黄衣少年赞一声,撕下一只鸡腿就啃。
寒门子弟们面有愤色,以往出外,寒门伺候品流,确实已经成为规矩,然而今晚这样的规矩,忽然便觉得不可承受。
这是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唤醒了自尊和平等的意识。
只是助教在,太史阑在,众人摸不准,要不要因为这样的小事引发冲突,影响安全,目光都齐齐落在了太史阑身上。
太史阑抬手,扔出一只包袱,啪一声砸掉了那人的鸡腿。
“你们的晚餐在这里。”她淡声道。
包袱散开,滚出僵硬的饼子,冰冷的馒头,这是路上准备的干粮。
“太史阑!”品流子弟们愤然站起,“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对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