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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子歌料到她会往这方面猜想,也没否认,“皇上谋略超群,部署严谨,早料到楚王病危会引起内乱,因此前几年便在楚国安插了大量眼线。只不过一年前,又增派了些精锐人马前来监视罢了。”
“一年前增派的人马,便是鼎鼎大名的云庄密探吧。”景颜端起茶杯细茗一口霜叶茶,桂花糕香糯甘甜,霜叶茶甘凉清雅,当真是绝配。
“你……”路子歌的眼中闪烁出一丝质疑与不敢置信,“知道云庄?”
云庄是上官燕黎秘密交由路子歌训练的队伍,人员召集及分配皆是由他亲自负责。虽只有短短一年时间,却已然被他打造成为赶超暗夜堂的顶尖队伍。
只是云庄甚少在江湖露面,知者甚少。这丫头,怎会知道云庄。
“我之前去找四王爷时,偶然间听到他提起过云庄的人,加之你仅用了短短半天,便安排好与太子见面的时间地点,未免太效率了点。你又是上官燕黎的心腹,因此不难猜测到,云庄与你的关系。”景颜又贪吃的吞下一块桂花糕,将此中缘由细细说与他听。
“云庄的人只负责打探与监视,并不参与其它任务……”路子歌刚想为自己的手下辩解,却被景颜打断,“我知道,杀人越货的事,由暗夜堂负责。云庄前脚探路收集情报,暗夜堂再痛下杀手,两支队伍合作无间,为上官燕黎除掉不少心头大患。”
路子歌迟迟没有开口,眼中盛满疑惑。
霜茶香味渐渐盖过浓郁的桂花糕,茶香沁神,满室萦绕。
她微启薄唇,“云庄的探子个个都是汉子,像他们的主子,各个忠肝义胆,誓死也不愿出卖主子。不过可惜,他们越是护主心切,越是泄露了他们主子的真实身份。”她顿了顿,又湛了一杯热茶,递到他唇边,“难道你不好奇,为何区区几个探子提供的情报,却能让你轻而易举接近太子身边的心腹,还替你安排好见面时间地点?”
“你为何知道这些事?”路子歌一把上前握住她端着茶杯的手腕,许是用力过猛,她手中的茶水轻晃,滚烫的热茶洒在她的手背,顿时便烫红了一片,他却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咄咄逼问,“你究竟是谁?”
景颜见他慌乱,眉眼微扬,一抹笑挽于唇际,丝毫不顾手上的烫伤,“你我都一样,不过是他人手下的一枚棋子罢了。路子歌,这条路,是我们自己选的,怪不得旁人。楚国的事,若你肯答应我不再插手其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便放过你手下二十三人一条生路。”
“你早部署好一切,上午又何必演戏,让我去找太子?”路子歌心中气恼被她玩转于股掌间,却又不知如何反抗。
她暗中设下天罗地网,只等他傻瓜似的往里钻。
“你是怎样找到他们的?”他抬首,对上她依旧清亮如往夕的眸子,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眼眸中不再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让人望而生畏的凉薄。
云庄的密探自加入后便无名无姓,仅由代号以作辨识,出师后便散布四国各行各业,以各种谋生职业做掩饰,暗中秘密调查。每个城池都会有一个代号满月的人作为负责人,其它线人若有消息只能与满月单独联系,从未谋面。因此就算抓到其中一人,也绝不会殃及整支队伍的安危。
可是她方才准确的说出了他安插在楚国的线人人数,她究竟是怎样在这偌大的城池中,将一群披着厚重面具的线人挖出的。
路子歌只觉眼前的少女越发陌生,似乎她往日的纯粹天真才是伪装,如今的阴冷毒辣,才是她的真面目。
谁知她却只回了他一句话,“擒贼先擒王,我不过是运气好,找到了满月。”
“你是故意让我去找太子的,对吧。”路子歌猛然回想起她上午在养心殿外说过的话来,“你知道若我想接近太子,必定会动用云庄的探子,你派人跟踪我,太子并不是答应见我,而是要见你,对吧。”
她依旧不急不徐的喝茶,面上没有一丝起伏,“是又如何。”
路子歌不由冷笑,当真是输得一败涂地。他不再多言,面无表情道,“若我不允呢。”
“我早说过,若你非要插手此事,那么二十三颗人头,明日我定当亲自送上。”景颜抚上先前烫伤的手背,声若低吟,“那些人,是生是死,全凭你一句话。”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她的眸光坚定,与他四目相交,“你我不过是所站立场不同罢了,我不想徒增杀戮。薛阑不可以成为楚国新王,他嗜血好战,皇上根本不可能控制他。若他成王,或许下一个死无葬生之地的,便是安国。云城的事你也看在眼中了,难道你还想继续让安国臣民生灵涂炭?”
“你为何口口声声坚信薛阑不会成为良君?”
她不会对云庄的探子痛下杀手,对此,路子歌有绝对的自信。若她想威胁自己,大可以先斩后奏,送上十个人头,以儆效尤,但她没有。
听她的口气,她是在与他谈判,试图说服自己。
那么,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凭他在他父亲的药中下毒,就凭今日所见的龟膏和霜茶叶!”景颜以理相驳,“敢问一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连亲生父亲也痛下毒手之人,有何道理能够成为一代明君!”
“你凭什么说龟膏和霜茶叶是薛阑派人动的手脚?世人皆知楚王密设遗诏,待他百年之后,由三皇子薛蒙登基为王,试问,若楚王早死,得利最大的人,会是谁?薛阑巴不得楚王能够多活些时日,因为只有楚王活着,才有机会更改遗诏中的内容。”
路子歌权衡利弊,将楚国局势说与她听,希望她能迷途知反。
谁知景颜却讥笑回击,“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和你想的一样,所以薛阑才敢明目张胆的在养心殿外挂满霜叶茶。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作反间计,你没道理不知道。薛阑为人狠毒,从未想过延长楚王寿命,再更改遗诏。他根本就没打算让这份所谓的秘密遗诏公诸于众。楚王密设遗诏一事,本身就是坊间传闻,无凭无证,加之楚王病重至今,神智不清,更没有人可以证明遗诏是否存在。如今只要楚王一死,他便可以太子之位,明正言顺成为新王。”
景颜解释完一切后颇感疲惫,“薛阑表面与我爹相交甚密,其实暗中一直在拉拢我父亲,希望能够得到我父亲的支持,捧他上位。但反之,对皇上,他又说我爹与楚国勾结密谋造反。这样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又怎能成为明君?皇上以为自己能够操控一切,其实他一直在被薛阑利用,却始终不知罢了。”
“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推论……”路子歌仍是不愿妥协,景颜深知劝说不过他,便转移话题道,“你不信我,亦是情理之中。今夜,我们一同去见太子薛阑,只需一计,便能够让他原形毕露,届时,你便会一清二楚。”
说罢,她便想推门离开,却被路子歌拉住衣袖,声音微哑,“景颜,我明白很多事情你是身不由己,但我不希望你伤到自己。”
她不着痕迹的将他的手推开,努力想要朝他微笑,却只余一抹悲凉的苦涩,“自我入宫那日起,我便知道我回不去了。路子歌,我亦相信无论你出于何种目的,都是为了安国好。若你也信我,请不要再监视我了。”
昨夜她与玄音一同逛夜市,在花台对面客栈看到的人,正是路子歌。若她没有猜错,应该是上官燕黎派他暗中监视她的一言一行再飞鸽传书回安国。
她知道上官燕黎并不信她,也知道路子歌这样做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但她仍觉心凉,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三人,自始自终,从未彻底相信过彼此。
…………………………………………《妃子谋》……………………………………
夜深,雾凉。
有戏子在花台上浓妆艳抹浅唱着;
晓风残月,此去经年,
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
更与何人说?
声声嘶鸣悲婉,入耳不绝。眼前花灯交错雾影重重,更教人迷不知所踪。
楚国夜市依旧喧闹扬嚣,美酒佳人共舞,池光泊影碧湖映入帘,忙碌疲惫了一天的人们相约树下酒家,共饮千杯,不醉不归。
只是向来迎来送往的怡然酒家,今日格外安静。门口一早便悬出木牌,今日歇业。
直至亥时,一座鎏帘貔纹祥腾轿缓缓停在酒楼门口,轿夫恭敬且小心翼翼掀开轿帘,一位身着紫衫长袍的男子挥衫下轿。气宇轩昂之气远远便引人注目,人群中有人一眼便望出那男子腰间所佩的伷屷麒麟玉价值不菲,小声议论,“想必此人定是王亲贵族。”
薛阑并未在外多做停留,进了酒楼,便直奔二楼雅座。只是空旷的二楼雅座,除却他及几位随侍外,并无旁人。
“人还未到?”他微蹙俊眉,声中已有不悦,问向一旁恭候多时的贴身随侍延勋,“我已经晚到半个时辰,他们竟敢比我还晚。”
“殿下息怒,我这就派人去找。”普天之下,从来只有太子晚到,怎会有人竟敢连赴太子之约都敢迟到,此人当真是天大的胆子。
只是人还未下楼,便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薛阑闻声回头,只见来人身着一身藏青长衫,玉冠束发,唇红齿白娇若木兰,眉弯如黛,星辰凤目。腰佩貉箬磐梨玉。足若青莲,步步生花。长袍挥袖,翩若惊鸿。
薛阑不由一惊,好一个俊俏少年。竟比他府里养的那些个貌若潘安的娈童都惊 艳几分。
景颜不急不徐走到薛阑身边,恭敬地朝他行了个楚国厚礼,毕恭毕敬,“参见太子殿下。”
薛阑却并急着叫她起身,冷哼一声道:“与本王相约,竟也敢来迟,你可知罪。况且,这座上共有六人,你我素未谋面,你怎知我便是太子?”
“太子殿下气宇轩昂,眉宇间皆是王者气息,伷屷麒麟玉是楚王亲赐太子的生辰贺礼,单凭这几点,便不难辩出太子身份。小人之所以来迟,是怕有人跟踪而至,太子知道的,若是旁人跟着倒也罢了,万一让三皇子的人见到小人与太子殿下见面,到时惹出些事来,小人着实承担不起。”
“好一个聪慧心细的少年,起来吧。”薛阑将浮在水面的薄叶吹拂开来,轻茗一口热茶,却不急着商议正事,“你这般相貌,做茶商未免太可惜了,不若到我府上,必定让你一生都享尽荣华,可好。”
“多谢太子殿下,但小人已有婚约在身,怕是要辜负太子殿下一片盛情。”景颜皮笑肉不笑道,“太子殿下,我知道你的手下正在大肆购买霜茶叶,听闻璃国茶商开出的价码是一克三百两。我手上现有霜茶饼十箱,共重一千五百克,我愿以每克两百五十两的价格出手,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说罢,她从袖中拿出一盘样茶递到他面前,“太子殿下尽管放心,我手上的霜茶皆采自璃国霜山,绝对是上品。”
薛阑接过茶饼,却只是象征性的轻闻几下,便丢到一旁。显然他对景颜的兴趣,比之霜茶叶要深厚的多。他也丝毫不掩自己对景颜的喜爱之意,当着众人的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太子若觉得两百五十两还未达到您的心理价位,那真是抱歉,这个价格我已所赚无几,实在不能再低了。”景颜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愿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薛阑朝一边的延勋低语几句,延勋称了声诺,便带着两个随侍下了楼。
“价格没有任何问题,不过本王很想知道,如今新霜茶刚上市,正是大赚一笔的好时机,你为何急于将这些上等的霜茶低价脱手?”
景颜面上很快便凝起一抹沉重的忧虑,惹得薛阑好奇,“你但说无妨,本王已让人去取银两,你手上的霜茶我统统都要了。”
“既然太子殿下这样说了,我也不愿再瞒殿下了。殿下有所不知,我爹本是霜山最大的茶庄老板,但这两年忽然迷上赌博,不仅将家底亏个干净,连茶山都赔给人家抵债了。幸好我提前储备下这十箱茶叶,瞒着父亲运到楚国贩卖,不然连这些茶叶都要被债主抢走。我本想靠这些霜茶大赚一笔,借机翻身,谁知父亲却忽染恶疾,只得贱卖霜茶,好凑足银两替父亲治病。”
编扯故事景颜最是拿手,羽衣喜欢听评谈说书,景颜不愿他上山下山奔波,便细细留意山下说书人的技巧与段子,短短数月,便有声有色,连段子都是自编片演的。羽衣每每听到些凄婉动人的故事,都号啕大哭,悲悸难忍。
这段父败家业子为所累的故事,景颜说的伤神,听者流泪。
说罢,泪水已然盈于眼眶,作势便要落下。薛阑见状忙拿出绢巾替她拭泪,声音亦是温柔许多,“你放心,本王不会见死不救。这些霜茶你以正常市价卖给我,你父亲治病的钱,我也统统包了。”
景颜见他上钩,强忍笑意,面上依旧装作悲切万分的模样,“多谢殿下,不过我将霜茶统统放存在东南码头的仓库里。还望殿下先把这份契约书签了,今日我只拿一百两作为定金,明日殿下再派人与我去仓库取货,可好。”
薛阑见她转哭为笑,心头大悦,二话没说便挥毫签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