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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是什么时候;还无法定论。毕竟第二日上午平王归京;到时京城中人基本上都会蜂拥而至出门去看。刑部和大理寺到时候甚至还得专门分出人手去帮京兆府;随时准备处理由于拥挤受伤引发的争执事件。因此能够继续询问的时间;最早也得是明日下午了。
段溪桥与她解释过这一番后,又叮嘱她明日早一些去大理寺;两人这便别过。
回到住处,推开院门的时候,傅倾饶面上还挂着笑意。等到进院子合上门后;她脸色瞬变。
这次在刑部的问话并不十分端肃,而是采取了半聊天的模式。因为很多不易察觉的细微关系,往往在毫不紧张的闲聊中方才能够牵扯出来。
刚刚傅倾饶和段溪桥到的时候,刑部并未完全整理完卷宗。只是紧要的部分已经处理好了,就也无妨。
傅倾饶负责与那几名依然在慢慢整理的官员说话。当时就有人说起,卷宗被毁大半,剩下的大都残缺不齐,完整的甚少。其中两人对了一下单子,还慢慢念出完整卷宗的名字。
傅倾饶听到一个熟悉名字后,随意扯了几句其他的,又故作镇定地将那一册要了过来。却也没敢太细看,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只装作无事闲翻一般,大体扫了几眼。
她注意到当中的一个细节,问道:“当年温家案子,还牵扯到了别国人?”
“可不是。”接话的刑部官员边头也不抬地继续誊抄着,边接过她递还回去的卷宗,顺口说道:“大恒周遭的几个国都有牵扯到。”
另一人在旁喟叹道:“温家可真是遭了难了,可惜,可惜啊。”
“是啊是啊。”
两人不过是随口感叹几句,可傅倾饶的心里,却是掀起了巨大波澜。
傅林生很少和她说起这些。
当年离京后,乔盈问她家里人可有嘱托过她什么。她那时还小,又惊惧过甚,看到熟悉的大姐姐这样柔声相问,就实话实说,哥哥们让她好好活着,只求她一生顺遂,再无其他。
于是乔盈就叮嘱傅林生,不让她过多接触那时的事情。
傅林生年轻时脾性颇大,犯过不少错处。到了晚年却难得地心境平和起来,也不赞同让傅倾饶活在仇恨中。他平日里和她所说,尽是些心胸开阔通透豁达之道,又时时告诫她,万万不可有执念。若无他日夜的谆谆教诲,见过亲人惨死、心中生了仇恨种子的傅倾饶断不会是如今这番情形。
时日久长,虽傅林生说自己担不起她那一声养父,但傅倾饶早已敬他若父。可惜老人年岁已高,晚年又为了她奔波到人生地不熟之地,已于几年前故去了。
胸口窒闷思绪繁杂,傅倾饶浑身脱力,躺倒在了榻上。
她眼睛望着天花板,脑中忽地好似有千万过往次第而过,忽地又好似空白一片,往事种种均不过是浮光掠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动动手指浑身一颤清醒过来,看看天色,已经开始发暗了,她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竟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魇中小睡片刻绝不是美妙的事情。醒了后头痛欲裂,梦中的残影还残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令人烦闷。
驻足凝视着渐渐西沉的金乌,片刻后,傅倾饶下定决心。
她撬开饭桌后墙根处自制的暗格,拿出其中藏着的东西,慢慢做着准备。
下午在刑部时,她既已知道宏岳国人许是参与了当年温家的案子,便特意留意了下刑部中对于宏岳国的记载。
与大理寺相关记录多为案件条例不同,刑部的显然更人性化一些,将宏岳的人际关系也大体描述了一番。傅倾饶急匆匆翻看了两下,对阿关跟着的那个跋扈少年的身份有了大致的了解。
若她没猜错的话……他应当是三皇孙,詹玉郎。
也不知是宏岳的皇帝和太子太过放心,还是詹玉郎年少气盛自作主张,竟是由他带着那些好手来围杀楚云西。
这样狂妄自傲的宏岳皇族,加上身边那群嗜血狂徒,倒当真像是会痛下杀手将人斩成……的残暴凶徒。
一切准备停当,傅倾饶紧了紧腰间软剑,系好蒙面布巾,眼看时辰差不多了,这便足尖轻点掠身而起,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詹玉郎被关在一个单独的屋子里,与其他人并不在一处。只是两处想离不远,他姑且也算得上是在天牢之中。
那间屋子独立成院,周围有三尺高的栅栏围着,四人分布在四角专门把守。想来楚涵宣也发现了他的身份特别,故意为之。看上去这个安排好似天衣无缝,任谁到了这边,都一目了然。但这样一来,却将詹玉郎孤零零暴露在了视野之内,只防得了一般人,防不住顶尖的高手。
傅倾饶前一日在宫中之时,听秦点暮向楚涵宣回禀时,就听说了楚涵宣的这个安排。
她心下了然。
以楚涵宣自负的性子,怕是以为自己的安排最为绝妙。
此时已是寅初。
傅倾饶选了这个时候来,是因为这个时辰是人最困乏的时候,警惕性较之其他时候也低了许多。她掏出竹管,拿起那四枚用药效极强的蒙汗药浸泡了两个时辰的银针,依次放入竹管中,朝四名守卫快速吹去。
仿佛只有一瞬那么短,四枚银针已经尽数飞出。
片刻后,他们几乎同时倒地,昏了过去。
傅倾饶慢慢行去,确认了四人的状况后,从靴子的夹缝中拔出一支细长的铜签,插入锁孔。耐心拨动了片刻,一声轻响,锁已经被打了开来。
她推门而入,意外地发现詹玉郎竟是端坐在屋中,正扬着眉眼十分挑剔地打量着她。
傅倾饶能够扮作男人那么多年不被人发现,自是不会让他从眉眼处发现端倪,早已在来之前作了一番掩饰,就也不怕他看,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的跟前,粗着声音问道:“你就是詹玉郎?”
“咦?你不错啊!”詹玉郎面上闪过讶异之色,竟是拊掌叫了声好,“那狗皇帝还把我当成了我十五叔,你却能一下子叫出我的名字。不错不错。就这点来说,你比那狗皇帝强多了。”
他倒也知晓自己的处境,刻意压低了声音。
傅倾饶不屑地哼道:“果然是蛮夷之地,出口闭口便是粗言俗语。虽是皇家子弟,亦不过尔尔。”
父亲征战沙场,终年和詹家人斗智斗勇,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她对詹家人,早已看不过。
詹玉郎却不在乎她的嘲讽。
他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说道:“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做聪明事。别和我来这些虚的了,说吧,你来这一趟是做什么的。”
这样的气氛下,傅倾饶竟是想起了父亲的大掌按在她头顶乱揉一气的粗糙感。他粗粗的手指上都是厚厚的茧子,经常磨得她额头滋滋啦啦地疼。她鬼叫鬼叫地让他停手,他却不听,只哈哈大笑,说自己这女儿跟个假小子似的,一点也不像寻常闺秀。
年幼时只觉得爹爹是在嘲笑她不如旁人家的好,后来回想,父亲的声音里却满是浓厚的自豪感。
傅倾饶心情十分沉痛,低低说道:“为了故去的良将,为了已死的忠魂。”
“什么?你们还想把那几个案子安在我们头上?告诉你!我不吃这套!”
詹玉郎虽生性冷漠,但到底是少年人心性,藏不住心思,“是楚涵宣派你来杀我的吧?呵,他有种就正大光明动手!身为一国之君净搞这些小动作,也不怕说出去给人笑话!”
屋中忽地响起一声清鸣。
傅倾饶刷地下抽出腰间软剑,直指詹玉郎脖颈处,“我说的是当年温家的案子。温家人死了,你们詹家人,不会不知道吧?”
詹玉郎惊怕地往后挪了下,又眼睛一闭作出视死如归的模样挺身向前,“知道又怎么样?因为这你就会放过我?”抓住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柔和神色,他赶紧说道:“我四叔平生最佩服的人就是大恒的护国公了。”
“那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傅倾饶想到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心里一阵阵绞痛,一阵阵窒息,“为什么要那么残忍,连一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詹玉郎被她此刻眼中悲痛到绝望的模样惊到了。
他愣了愣,喃喃自语道:“……温家人的死,和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你问我作甚?”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家里人不死,她的生活该是无忧无虑的。
唉……
☆、第34章 定会查明
傅倾饶深吸口气;紧了紧手中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努力让自己声音尽量平稳;“且不说其他事是谁做的……当时动刀的;可是你们詹家的人!”
“你胡说!”
“有证有据。断刀、刀痕、人证;一应俱全;你还想抵赖?”
“那又怎样?”詹玉郎撇了撇嘴;“这次那什么断肢案你们也说人证物证都全了……可是我们压根没做过!”
他冷冷哼道:“是了;你们大恒人就是这样狡猾。你肯定是楚涵宣派来的!这样诬蔑人的事情,大恒人做得最是拿手!”
傅倾饶压下心中不住乱窜的怒火;又问了一次:“到底是不是你们做的。”
“不是!我们不屑为之!”
“好一个不屑为之。”傅倾饶将指尖搁在剑锋上慢慢拭过,嘴角勾起个讥诮的弧度,“那你们偷袭平王;又怎么算?再说了,当年定案的时候,虽语焉不详略有遮掩,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下毒的是苗依人,动手的是你们,放火的……”
听她提到围击楚云西之事时,詹玉郎明显气短了下,咬了咬唇。可听到后来,他又有些恼了,“定北大将军那事另当别论。反正,反正我们是不会对温家人使这些的。就算……”他微微别过脸去,“就算对平王那样了,但温家不一样。”
傅倾饶听他这样说,轻轻垂下了头。她的神色被黑夜遮掩,只剩下模糊的一个阴影。
“不同?哪有不同!你能背着家里人围击平王,其他人就不会背着你们血洗温家么?也对,我不该问你。毕竟以你的资历,是不会知道什么有用内情的。”
她猜测楚云西那事十有八。九是詹玉郎私自做的决定,故而赌了一把,有意拿这话激他。
少年人最是受不得这般挑衅。她话音一落,詹玉郎就赶忙辩解:“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就算这事是我独自决定的,但是当年的事情,绝对不是那样的!”
傅倾饶轻轻哼了声,收回剑势剑尖斜斜指地,正欲转身,手臂骤然一紧被人握住。
“不行!这个黑锅我们不要背!詹家和温家,向来是战场上定输赢,哪会用这些拙劣的法子!”
詹玉郎抓着她不放手,激动而愤慨,“温家自百年前新皇建都起就镇守北疆,世代子孙文韬武略皆是当世奇才。我们当年就算派出四叔亲自领兵,都没能打过大恒……你拿平王和温家比?笑话!平王虽不错,但楚家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楚家?呵。姓楚的算什么东西!诬蔑栽赃,诛杀忠良,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有这样无脑的人来当皇帝,倒不如把大恒交出来,给我们詹家统治!”
少年说得太急切,咳了几声。
他松开手退后半步,好生抚了抚自己胸口,这才声音平缓了点,“祖父、父亲和叔叔们虽与温家为敌,却也敬重他们。平日教导我时,常以温家子弟为榜样。我这辈子没服过谁,唯独佩服护国公。可惜我生得太迟,没能亲眼见到他的风采。如果,如果温家还有人活着,我定然日日扫榻以待,只盼着和他们亲眼一见、当面切磋一番!你说我们那样对温家,我第一个不服!”
一番激昂说辞已毕,他半晌都未听到回音。仔细一看,眼前这个黑衣人虽静默不动,却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他努力平复了下起伏不定的心情,戳了戳傅倾饶手臂,问道:“你还好吧?”
面前之人好似被这一戳被吓到,突地转身,狂奔出了屋子。
詹玉郎眨眨眼,看着敞开的屋门,小心翼翼往外挪。眼看屋门近在眼前,只需再前进一步,便可逃出生天。忽然眼前银光闪过,软剑的剑尖已正正指向了他鼻尖处,相距不过半寸。
他全身僵住,伸出一指,想将剑尖往旁边推去。哪知看起来软塌塌的软剑被注入气劲后坚硬无比,他十指都用上后也无法移动分毫。
“妄想逃狱者,死。”傅倾饶声音冰寒若雪,让人不寒而栗。
詹玉郎讪笑几声,垂头丧气乖乖回了屋。
“你所说是真是假,我日后自会查清。若有半句假话,决不轻饶!至于今日之事……”傅倾饶收剑入鞘,眼中杀气凝聚,望向詹玉郎。
少年惊到,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他正欲开口,傅倾饶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当即合上了房门、将屋门落了锁。她细细查看了下,以确保屋门与锁都和刚才她来时一样。
去到四名守卫身边,傅倾饶将他们身上银针的位置尽数找准,这才拽住栓在银针尾部的细线、将四枚银针依次快速拔出。
隐匿在阴暗的角落细看半晌,发现他们茫然地醒来、揉揉脖颈低声说不小心睡着了,她便再次投入夜色,悄悄离去。
第二日早上,大理寺大小官员到了大半了,傅倾饶的身影才出现在大门外。
她神色萎靡地拖着步子进入大理寺,去到屋里头,翻出刑部那案子相关的卷宗,捏着眉头努力凝神去看。
王寺正瞧见了她的模样,凑着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