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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倾饶不错眼的望着他,显然在等一个答案。
彭大人暗叹一声,索性直说了,“王爷远离京城,无诏不得回京。他无法年年拜祭父母已经是心中最痛,我又何必告诉他这些,让他在北疆再多一份牵肠挂肚却鞭长莫及之事?”
看到傅倾饶若有所思的模样,彭大人松了口气,“实在不是我要怀疑你,只是此事乃是旁人拜托我,需得小心为妙。又或者,你回去问问王爷,若是他肯将那句话告诉你,你再转告我,也可。”
傅倾饶知道他终究对她不够放心,笑了笑,说道:“我知道那句话。”
这下倒是彭大人愣住了,“你知道?”
“是。我知道那句话。”傅倾饶还想再笑一下,扯了扯嘴角,最终失败。
当时爹爹与两位哥哥商议着定下一句暗语,好方便行事。却在用哪句话上犯了难,一时间没有想好,只得继续商讨。
本该是严肃至极的事情,却因为有她在一旁,而成了哥哥们逗她玩、爹爹追着哥哥们讨主意的情形。
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件事。谁知彭大人第一次提到后,只在一瞬间,她就已经记起——
记起当时父亲无奈的苦笑,大哥纵容的微笑,以及二哥那毫无阴霾的笑颜。
☆、第65章 不准背只准抱
夜色已深。
繁华热闹的京城敛去白日的喧嚣;渐渐宁静下来。偶有打更和犬吠传来;不过一霎霎,便已停歇。此时的黑夜便显得愈发宁静。
在这静谧之中;哒哒的马蹄声和车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便显得尤为刺耳。
巡逻的守卫看一眼喝醉了趴桌上的同僚;摇摇头;骑上马循声而去;很快便找到了发出‘噪音’的那辆马车。
四周黑黢黢的看不甚清;加之方才饮了二两酒;头脑也有些昏沉了。
可就是这样的状态下,守卫依旧模糊地辨出;眼前这辆马车,不是寻常人能坐得的。
仿佛在哪里见过。
守卫本是退缩了下,而后酒劲儿上头;又有了胆子。
天子犯法亦要与庶民同罪。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怕了这些人作甚?!
于是清了清喉咙,低喝一声:“宵禁时候居然还敢在外面闲逛,到底想活不想活了!”
马车应声而停。
赶车的人懒懒地往身后车壁上靠去,轻轻笑了声,说道:“不只想活,还想活得很好。”
他戴着大大的斗笠,头微微低着,斗笠宽宽的边缘便遮住了他的面容。守卫偏了偏头,没看清。
他压着喉咙悄悄打了个酒嗝,尽忠职守地驱马拦至马车前面,分毫不让。
‘车夫’抬手压了压斗笠,偏过头去朝车厢处问道:“怎样?要不要报出你的名号?”
车内传来了个低沉醇厚的男声,稍稍带着不耐:“如何都好,只要能尽快回去。”
戴斗笠的男子轻轻“哦”了声,抬起眼来,笑眯眯地望向守卫,“王爷难得回京一次,与好友多喝了几杯酒,回来晚了。还望大人行个方便。”说着拿了一块碎银子扬起手丢到守卫的怀里。
守卫拿着碎银子掂了掂,感觉有个好几两,心里头瞬时舒坦了些。正待放行之时,一个恍神间,他看到马车的厢壁外缘雕着一个纹饰。
他呆了下,突然想起来那‘车夫’为什么看着似曾见过了,继而想起了车内那有些耳熟的男子是谁……
然后提着缰绳的手就开始微微颤抖,身子发僵动也动不得,连驱马离开都做不到了。
段溪桥不欲与他多言,道了声谢敛了笑拉着马儿调整方向,绕过他继续前行。
离了那条街后,他挥了下马鞭,回头问道:“怎么样了?”
“与方才一样。”车内之人简短答道。
段溪桥这便皱了眉。
方才是已经晕过去了,听楚云西这话,那就是如今还在晕着?
他心下着急,想要将车子赶得更快一些,又怕那样会让车子颠簸地厉害,只得按下满腹担忧,尽量让车子驶得速度不慢又四平八稳。
车内的楚云西更是忧心。
先前他派了楚里亲自驾车送傅倾饶去彭府,特意叮嘱了楚里要‘便宜行事,无需顾忌太多’。
楚里得了他的命令,自是暗中留意着傅倾饶他们的去向。
后来傅倾饶跟着彭大人出了厅后转去书房,许久都没出来。眼看着天色已晚,他便悄悄去到书房外,细听屋内动静。谁知话语声未听到,却厅闻屋内有人在低低啜泣。
那声音……仿佛就是傅大人所发出。
楚里不敢妄下决定,吩咐跟车的小厮随时留意着动静,他便使了功夫快速回了王府请指示。
楚云西听闻傅倾饶那边出了岔子,就打算借着夜色悄悄去往彭府。刚出院子路遇段溪桥,后者听闻此事后,片刻也未耽搁,放下手头的事情就一同赶了过去。
两人到的时候,思量了下,还是堂堂正正从大门进去的。
彭大人听闻有人夜间拜访,本是想也不想就要拒绝,一听是他们俩,反而松了口气,当即亲自将人请了进来,引到书房。
“……方才傅大人许是情绪太过激烈,竟是哭晕了过去。下官本打算给他收拾一间客房歇上一晚再命人去王府送个信儿,可巧王爷您就来了,既是如此……”
将傅倾饶看到信后的情形大致解释了下,彭大人正说着这些,冷不防楚云西突然出声,打断了他:“谁把他弄上去的?”
彭大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指指门外,“吴妈啊。”见楚云西冷冷地望向自己,他只当是自己怠慢了王爷的客人,忙拍拍自己鼓鼓的肚皮,说道:“还望王爷赎罪。就算下官有帮忙的心,也没法出这个力啊。”
楚云西听说将傅倾饶弄到榻上的是个中年妇人,脸色刚刚和缓了点,一转眼,就见段溪桥正伸出手去,好似准备抱起傅倾饶。
眼看段溪桥的指尖就要触到傅倾饶的衣带了,斜刺里突兀出现一只手臂,横拦在了他的身前。
段溪桥本欲解释,看清楚云西的脸色后,就收回了手,抱臂立在一旁,眼睛微微眯着,望向楚云西,神色晦暗不明。
“你说刚才那妇人叫甚?”楚云西偏头问彭大人。
“呃……您说的是吴妈?”
“唤她来。”楚云西断然说道:“把人抱到车上。”顿了顿,又道:“多谢。”
得了平王一个‘谢’字,刑部尚书大人受宠若惊了。饶是他的好友安老王爷,怕是也极难得到自家侄子的这句话。于是赶紧找了吴妈将事情吩咐下去。
……
一路紧赶慢赶,就也回了平王府。
楚云西唤了平素照顾傅倾饶的那个小丫鬟,让她把她母亲叫来,半夜里将人抱进了屋里——
从始至终,他都坚持不许背、只准抱。旁人都很是不解,只有段溪桥有些明白过来,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兵荒马乱地折腾了许久,总算是安稳下来。
楚云西将其他人都遣走后,静立在窗前,揉了揉眉心。听到屋内还有动静,回眸一看,见是段溪桥,便道:“段大人也累了许久还未歇息,不如早些睡吧。”
“不忙,”段溪桥给傅倾饶掖了掖被子,“我多少懂点医术,在这里守着,省得他再出了其他状况。”
虽然傅倾饶只是脱力晕了过去,但是她身子初初复原,禁不起折腾。如今情绪波动过大,必然影响了身体。如今最好是悉心照料着,熬过这一夜,方才能放心。
楚云西斟酌了下,颔首道:“也好。”拎了一把椅子,搁到傅倾饶床边,端正坐了上去。
傅倾饶半沉睡半昏迷,睡得很不安稳。不多时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口中不停呓语。
段溪桥把着脉凝神听了片刻,忍不住笑了。
“这丫……家伙怎么回事?在梦里与人打牌还是怎的?居然念叨的都是这些!”
楚云西一直在注意着傅倾饶的一切,自是也听到了她口中喃喃说着的话,不禁莞尔,“没有,那不过是一句暗语。”
“暗语?”段溪桥斜倚到床边,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谁家会用这种话来当暗语的?忒得随意了些。”
楚云西听着傅倾饶口中的话,面上的笑亦是深了几分。
他听她二哥说过,那时候为了一句暗语,父子三人绞尽脑汁争执许久,却还是没个定论。
护国公追着两个儿子满场跑,死活非要个结果不可。
后来二少爷着实不耐烦了,便抱着妹妹说,阿娆阿娆,你来告诉二哥,最喜欢哪句话?
他本意是问妹妹,喜欢他们三人方才商议的话语中的哪一个。谁知温家的小小姐搂着哥哥的脖子,笑嘻嘻地说:一四七二五八,七星不靠清一色,杠上开花十三幺。
二少爷当时便搂着妹子哈哈大笑停不下来。
原来那天白日里大公子带着小妹去旁人家做客,小妹在那些贵妇人打牌的时候挨了过去听了许久,一整日下来,旁的没记住,就记住人打牌时候说的话了。
二少爷不停地问妹妹:阿娆喜欢这句吗?啊,喜欢这句。那旁的呢?旁的都不喜欢。好,咱们就用阿娆这句!
护国公气得胡子都要歪了,连说这句不行这句不行。
可二少爷压根不听他的,坚持如此。
护国公本还试图挽回,就求助于大公子。
谁料平时四平八稳的大公子也不声援自己的父亲。他望着妹妹的笑脸,心满意足地说道:阿娆就是聪明,这么复杂的东西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记下来了。
这便是默许了。
二比一,多者获胜。
孤立无援的护国公就这样被两个儿子齐齐背叛,认栽地用了这十分不靠谱的暗语。
楚云西正沉浸在思绪中,一错眼,便见段溪桥探手去拿傅倾饶身边搁着的那个大信封,瞬时沉了脸,问道:“你这是作甚?”
段溪桥说道:“看看她这里面有没有不对劲的东西。最近他被人盯上,身边新增的每一样东西都得细细查验过了才行。”
楚云西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若是他不明白这里面东西的重要性,必然会赞同段溪桥的提议。但方才离去前,彭大人特意寻了楚云西,简短解释了下那信封的来历。
语毕,他又说道:“……其实本不该给王爷说这些增加王爷的烦恼,只是此物既是要交给傅大人,自然应由他带走。只是不知里面有何物,居然引得大人成了如今的模样。大人已是这样的情形,下官也只好拜托王爷了。”
这番话,既解释了傅倾饶的哭泣与他无关,也是说明了东西的重要性。
楚云西心中有了计较,见段溪桥要翻那信封里的物品,自是不肯,便伸手将它按下。
段溪桥本也是为了傅倾饶好,看他如此,脸色顿时阴沉如墨。
“王爷这是何意?可是信不过段某?”
楚云西正欲开口,谁知指下突然传来特殊的触感,使得他登时就脸色微变抿紧了唇。
隔着信封再触摸了两下,他彻底变了脸色,沉声说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不准背只准抱”,大家明白为什么的对吧?
嘿嘿嘿嘿……作者君是个实在人……嘿嘿嘿嘿……
☆、第66章 疏离
楚云西为人冷傲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甚少有让人看出情绪的时候;更遑论如今这般表露于外的惊愕了。
段溪桥察觉不对,上前一步再次想要看看那是何物。谁知楚云西将信封按得极紧;根本抽不出来。
身为大理寺左少卿;段溪桥办案无数;自有一套洞悉明察的本领。虽然彭大人未向他讲明里面装的是些什么;但是就他对傅倾饶的了解;能让她失态痛哭的必然是与她过往有关之物;就像那六寸钉。而楚云西仅仅隔着信封摩挲几下就会在猝不及防间表露出心绪,定然触到的是先前极其相熟之物。
一个唤什么‘阿饶’;一个叫什么‘云西哥哥’,还能认出共同熟悉的旧物……
他觉得,傅倾饶刻意隐瞒的一些东西;呼之欲出。
不过短短一瞬,段溪桥思绪已百转千回。他正欲试探着询问顺便套话,眼角余光却是看到被褥轻微动了下。
他猛地转眸去看,便见傅倾饶手指微微动了动。嘴角还未来得及翘起,他忽地察觉不对,忙坐到床边上,揽着傅倾饶扶她坐了起来。
他刚把一个被子搁到她身后让她靠坐好,傅倾饶就弓起身子剧烈咳嗽起来。那咳声空洞而又干哑,听得人心头发紧。
段溪桥忙给她拍背顺气。
一杯水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傅倾饶在咳嗽的空档抬眼朝拿着水杯的楚云西看了一眼,便捂着口唇慢慢扭过头去,面向墙内。
楚云西端着水杯,立在那里,纹丝不动。片刻后,他低叹一声,将水杯往段溪桥跟前靠了靠。
段溪桥动作滞了下接了过来,顿了顿,拿着它伸手到傅倾饶的眼前。
傅倾饶扭着头,好似看不到一般,动也不动。
楚云西只觉得心口冒起一团烈火,灼伤了五脏六腑。他深深吸了口气。可清凉空气入了肺腑,却是丝毫也掩不住心底被焚烧的那种疼。
努力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稳住声音,他沉声问道:“你这是要避着我,再也不理我了?”
傅倾饶正待答话,谁料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又咳了好半晌,好不容易才停歇下来。
她抚了抚发疼的胸口,最终如实答道:“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好一个不知该怎么面对我!如今看来,倒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