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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抚了抚发疼的胸口,最终如实答道:“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好一个不知该怎么面对我!如今看来,倒是我不知该如何待你了才是!”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傅倾饶慢慢转过头来望向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心里都清楚,不是么?”
“我又清楚什么了?”
傅倾饶默默地望了他片刻,垂下眼帘,转而去拿那个信封。
方才楚云西拿起信封确认完后,将它搁在了床旁的案几上,傅倾饶需得挪到床边伸长手臂才能够着。
由于最近接连遭事,她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平日里莹润白皙的手指竟然苍白得丝毫血色都无。
段溪桥看在眼里,心里堵得难受。见她果真去够此物,忙将它拿了过来,放到她的手里。
傅倾饶细细摩挲着它的边角,半晌后,终是打开,从中翻找,取出一物。
她将东西搁在手心死死攥住,只一刹,便忽地双目圆睁,将手中之物朝着楚云西狠狠丢去。
“你看看这是什么!它怎会在那里出现?那人到底做过什么!啊?你告诉我啊!你敢说他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巧合吗?是了,这东西会自己走路自己跑。不需主人带着,自个儿就能跑到那血流成河的地方去!”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想要把十几年的愤恨与不甘统统发泄出来。可是那么久那么深的哀痛,又怎是几句话可以掩得过去的?
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咳得更狠些罢了。
待到咳声再止,她捂住胸口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她将信封中其他的东西哗啦啦地全部倒了出来,任其散落到床铺上。
这些东西和她丢出去的那物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上面都沾染着黑红之色。有些像是干涸许久了的血迹,又有些像是火烧过的痕迹。
“看吧,这里有这么多东西。可是有一样不在其中,我看过后就给烧了。你知道是什么吗?”她扯了扯嘴角,“是个‘冤’字。是两位大人,用血写成的‘冤’字!”
当时打开那三尺见方的白绢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雪白的绢布上,只写了一个大字。那个大字写得很不好看,横不够平竖不够直,既没有赵大人字迹里的风骨,也没有周大人笔迹中的凝重。
但那个字又那么触目惊心。因为,它是用血写成的。
“十几年了,终于有人肯说实话了,却又不敢活着讲出来。你说,他们怕什么?怕什么?”
看到这些东西之后,傅倾饶突然就想通了。
两位大人的死,她和段溪桥推测的没错,确实是二人故意为之。而李长亭被卷进去,不过是有人顺势利用了这场火灾来拖住李长亭,不让他出现在那个祭祖仪式上罢了。
先前她和段溪桥寻找两位大人想要暗示的事情时,她就有种被迷雾笼罩住的感觉,总觉得只需要一股风来把那雾吹走,她便能窥得全貌了。
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才发现,这真相居然残酷至此。
竟是和温家有关。
傅倾饶指着顺着楚云西的衣裳下摆滑落到地上的物什,笑看楚云西。
“那东西,是谁从我大哥手中讨去的,你不会不记得吧?又是谁整天不离身地佩戴着,你,不会不记得吧?既然都肯定记得,你又有何不清楚的!”
谈及大哥,傅倾饶觉得鼻子又在发酸了,眼睛也开始朦胧起来。她忙将嘴角翘起的弧度又加深了些,借此来驱散心中巨大的哀痛。
楚云西看不得她这般强撑着的模样,踌躇着上前半步想要做些什么,顿了顿又退了回去,低声说道:“那与我何干。”
“当然有关系。若有一日我撑不住要对他做些什么,你是帮着我,还是护着他?”
楚云西紧拧双眉,已然有了怒气,“你莫要说这样做是为了不让我为难。”
“不然怎地?你与他可是至亲!”傅倾饶缓了口气,抓紧胸口衣衫,“待到他日你我二人泾渭分明了,遇上那般时候,我们也就都不用犯难了。”
楚云西怒到极致,反倒笑了。
他连道三个‘好’字,还欲再言,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扶着桌沿深吸口气,他猛地一推桌子,跌跌撞撞出了屋。
桌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刺啦声,继而桌子倒地,咣当一声响。
傅倾饶慢慢屈起腿,将脸颊贴到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晃着,心中一片空茫。
手心突然一凉。
她睁眼去看,才发现眼睛早已模糊了。
用袖子拭了拭眼睛,摊开掌心之物,赫然便是先前她砸到楚云西身上的那个柳叶形的玉腰坠。
说起来,信封内的其他东西或多或少都有损毁,唯有这一个,虽然也染上了黑红之色,却只有裂痕,未有断处。
傅倾饶这便有些懊悔自己先前的冲动了。
幸好它没有因为那一下断裂。不然……
她留恋地用指尖摩挲着它的表面,轻声说道:“这个是我大哥亲手做的。这上面的花纹,也是他亲手刻上去的。那时我问大哥,为什么要做柳叶,稀奇古怪的,没见过这样的。大哥说,因为阿娆喜欢爬柳树啊。大哥要做个大大的柳叶,万一阿娆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了,也好接住。”
她轻轻地喃喃自语,段溪桥担忧地望着她,她浑然不觉。
握着柳叶玉饰沉浸在思绪中好半晌,她才回神,恍然惊觉屋里还有其他人。
看清段溪桥眼中的担心,傅倾饶恼羞成怒,别过脸冷冷说道:“你出去。”
“你让我出去我便出去?”段溪桥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顺手拉过桌旁的椅子,自顾自坐下,“论私,这并非是你家,你不是主我不是客,我无需听你的;论公,我资历比你深官阶比你高,也无需听你的。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出去?”
语毕,他拿过床旁的一本书,随意翻看着,理也不理傅倾饶。
傅倾饶已然疲累至极,不想再多说其他,便直挺挺地躺了下去。想了想,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这时随着书册哗啦啦的翻页声,飘过来一句话。
“相信我。痛苦难过到极点的时候,有个人陪着,肯定好过于一个人独自待着。”
段溪桥说这句话时语气十分笃定。就好似……
就好似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般。
傅倾饶撑着身子坐起来,侧过头看他。
他却将双眼搁在书页之上,未曾抬眸。
只是那书页,许久都未再翻动。
作者有话要说:傅小哥心里很苦啊。
云西哥哥……同上
段大人……同上
【咦?哪里不对……
☆、第67章 算命摊子
这天已经到了腊月的二十五;正是该贴窗花、糊对联的日子。
一大早;楚里就拿出来早已备好的厚厚一叠红纸,塞到怀里头揣着;袖着手边走边细细思量。
前些年府里头连个主子都没;过年的时候冷冷清清的着实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今年到底是有些盼头了;不仅主子回来了;还带了两个朋友来……
三个人的字拿出来都是一顶一的漂亮;不求来写对子真是可惜了那几手好字。
大门上的就求了主子写;够气势;够场面,够震慑人心。书房的呢,试试看能不能讨到段大人的墨宝。游龙走凤的字挂在门楹上;也好削弱削弱那里的冷肃气氛;添点喜气。院门上的,则去请小傅大人。他的字秀气得很,进院子的时候瞅见一眼,心情都舒畅许多。而且小傅大人脾气好,请他多写几副每个院子都来一套,他也不会拒绝。
不过那些个褔字怎么办?
紧了紧怀里的那些红纸,楚里心里头拧成一团,暗暗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和那帮混人炫耀说请主子他们写对子了。那些人倒好,一听说能请到大人物们提笔,纷纷求了他,说希望能求个褔字来,添添来年的福气。
一传二二传四,如今倒好,单就要给他们的褔字就有小二十个。
楚里笼着袖子想了半晌,最后决定,府里的那几个福字请主子和段大人写,给那些混小子家里添光彩的,还是得去求小傅大人——没辙啊,主子和段大人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儿,只有小傅大人,笑眯眯的没什么架子,他敢腆着老脸开这个口。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强人所难了。可是这些寻常人家,能求到官爷的亲笔字迹挂在门楣上就能欢欢喜喜好久,心情舒畅地过个好年。故而看到他们期盼的眼神,他到底没忍心拒绝。
拿定主意后,他转了个弯儿先是去了趟厨房,吩咐厨娘们多炖上两个冰糖猪蹄,中午的时候给小傅大人添菜用。谁知他走了这一遭,怀里又多了几张红纸,也是想求小傅大人来帮忙写字的。不过中午冰糖猪蹄的数量也从两个增添到了四个。
走一路想一路,好不容易把请求的言辞给捋顺溜了,楚里兴致勃勃赶到傅倾饶所在院子后四顾一看,才彻底傻眼了。
人呢?
……
“好嘞,到啦。啊,五十文?不用不用,您给二十文就成。其实平时十文就够,如今过年了,价钱翻了番。”
傅倾饶正要接过找回的那三十文钱,便听见乔盈的院子里,不时有笑声飘出。
她凝神细听稍稍思量了下,将那些钱又推了回去,说道:“等下我许是还要回去,还请麻烦您等我片刻,再拉我折返。”
汉子点点头将手缩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将铜板一个塞到袋子里,贴身收好。
傅倾饶一路走到门口还未行进大门,院内笑语声已经明显起来。
“哎,哎,不能这么贴。光涂边上,中间不抹浆糊,贴上去后鼓起来多难看!走开走开我来。”
而后便是男子的温言轻语声。
乔盈便又笑了,“行行,你厉害,那你贴吧。到时候贴烂了你可得负责给我重新写!”
傅倾饶被她的快乐所感染,进门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就带了舒心的微笑。
乔盈正指挥着秦点暮贴对子,太过于专注,竟是没察觉到有人来了。
傅倾饶笑意更深,扬声问道:“阿姐,你们忙什么呢?怎么大门敞着也不关上?”
听到她的声音,乔盈惊喜地回过头,拎着裙子匆匆跑了过来,“四儿,你怎么来了?昨儿我去王府的时候,他们说你去别人家了还没回去,我就先回来了。”
傅倾饶醒了后便与楚云西争执起来,哪还顾得了这些?自是全然不知有这一遭。
含糊地向乔盈粗略解释了下,她侧过头,笑看着拎着个浆糊桶的秦点暮,乐呵呵说道:“真是不看不知道。如今才晓得,右侍郎大人不光是执笔断案的时候挥洒自如,这拿起刷子刷浆糊,竟也是个中好手。”
秦点暮温和地笑着还没开口,乔盈已经嗔了傅倾饶一眼堵了回来:“怎么着?你不来帮我忙,还不兴旁人来给我帮忙了?”
傅倾饶因着来迟了歉然一笑,口上却是不饶人,“阿姐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来晚了一点点罢了,阿姐你就急慌慌寻了人来帮忙,如今却要怪到我头上……秦大人,您看这案子,我与阿姐谁是谁非啊?”
“我可说不过你。”秦点暮缓缓说道:“不过并非是她请我来的,是我一早无事可做,便来看看有甚可帮忙的。”
傅倾饶了然地重重点头,“确实。年二十五了秦大人还一大早寻不到事做,看来秦府是不需要贴对子的。”
秦点暮无奈地笑笑,乔盈又气又羞,下死手去拧傅倾饶。
傅倾饶哈哈笑着刚躲了两下,就被乔盈猛地拽住。
“四儿,怎么又瘦了?可是在平王府受了气?别在那地方住着了!来我这里,咱们也好安生地一起过个年!”
傅倾饶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不过是想起来一些旧事,心里不舒坦没睡好罢了。过几日必然胖回来给你看。”
她说的模棱两可,乔盈只当她想起了亲人惨死之事,忙住了这个话题,将她拉到屋里说起旁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后,傅倾饶发现有她在的时候,秦点暮和乔盈间的交流少了许多,而且秦点暮明显不太自在,便起身告辞。
乔盈想要留她一起吃饭,被傅倾饶婉言谢绝了。
“他们都在等我回去呢。既然姐姐这边有人陪着,那我改日再来吧。”
见傅倾饶说话的时候特意看了眼秦点暮,乔盈知道她发现了一些端倪,索性不再扭捏,大大方方地认了,说道:“这倒也是。那改天吧。”语毕,亲自送傅倾饶出了门。
傅倾饶在街上寻了一圈也没找到那汉子。
暗道他应当不会为了贪那些银钱而悄悄溜走,应当是有急事脱不开身,她就也未多纠结,当即循了来时之路朝着平王府走去。
新年将至亲人团聚,家家户户都要备些年货吃食,加上亲朋好友往来送礼,少不得要添些物什备着。故而这些天的街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摊点一个挨着一个,前前后后足足摆了四条街。
傅倾饶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了街市。
她本不欲在这热闹之处多待,谁知往街角不经意的一瞥让她猛地顿足,继而回头去看。
一个男子斜斜地倚靠在街角的墙边,面容出众神采飞扬。不时有少女妇人从他身边经过,望见他的面容后掩唇轻笑,羞涩地低头走开。
男子却浑然不觉,只全神贯注地对着身旁的一个算命摊子指手画脚。
傅倾饶默了默,走了过去,低声说道:“左少卿大人真是不解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