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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并未合拢,而是微微打开了些许。
可是她方才叩门时候用的力气并不大。
难道本来就未关紧?
傅倾饶想了下,推门进屋。一抬眼,正对上一双幽黯的眸子。
楚云西身姿挺拔立在门口,明显是在等待的姿态,也不知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傅倾饶不太确定地问道:“你在等我?”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心,释然一笑,说道:“昨天真是谢谢了。幸亏你来了,不然当真麻烦。”
楚云西嗓子发堵,声音愈发冷然,“不客气。”顿了顿,忍不住说道:“你我之间何时开始竟然需要那般客气了?”
他这样一说,傅倾饶原本因了那斗篷而准备道歉的话就讲不出口了。
看清她眼中的犹豫,想到方才听到的段溪桥与她说的那番话,楚云西心里满是苦涩。
前日晚上,她与段溪桥二人均是一夜未归。直到昨日早晨,方才一同回来。
一同回来……
段溪桥那些轻佻的话语字字如刀,一下下割在心上。楚云西握紧了双拳,微微别开头,不欲让她发现他眼中流露出的伤心。
“昨日你去三王叔的府上,向他要了一份名单?”
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可惜一直没寻到机会。其实,他本想问得稍稍和缓些,毕竟这个事情可大可小。只是由于心中情绪起伏太大,他为了压制住它们,声音不自觉就更加冷肃了几分,听上去,倒像是质问了。
傅倾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是不赞同她这样的做法故而如此。
其实她也料想过这种情形,毕竟楚云西少时与温家接触甚密,而后又镇守北疆十几年。她若想要那份名单,可先与他商量,必定能事半功倍。
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她是温家人。
就算她的力量很小、很弱,但是,她能自己做到的,就不想求助于旁人。
哪怕那人是她最亲近的云西哥哥。
傅倾饶低低地道了声“对不住”,张了张口,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越是掩住不讲明白,楚云西越是担忧,忍不住说道:“我别无所求,只愿你平安无忧。你想做什么,可与我说。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得十分诚恳,傅倾饶也相信他说出口的定然是他心中所想。
但她想要做的事情,又怎能对他说得出口?
于是只得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下,说道:“也没甚要紧的,不过是想探望下家人的故友罢了。”
楚云西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她的一举一动皆是入了他的眼他的心。如今她的口不对心,他又如何看不出来?
他心中涌起一股绝望到无助的悲凉,“阿娆,你是不再信我了吗?”
“没有。”傅倾饶摇头说道:“我一直信你。”
“那你为何不肯明言?”
傅倾饶垂下眼帘。
她不是不想说,是没法说。
看着眼前沉默的她,想想方才在院中与段溪桥嬉闹的她,楚云西悲痛难忍,只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走到桌案前,最后一步有些踉跄,忙伸手撑在桌边,缓缓地、慢慢地、深深呼吸着。
听到身后之人停滞许久后,说了声“我走了,云西哥哥”,而后便是开门、关门声,他再也忍受不住,一拳砸到案上。
硬实的木质,生生现出一道裂纹。
段溪桥见傅倾饶出来,正要开口与她说话,却见她脸色苍白地摆了摆手,就这样不发一言地出了院子。
听到屋内传来的那声闷响后,他挑了挑眉,望向楚云西的屋子,神色阴晴不定。
昨日之事充斥在脑海中不停叫嚣,今日楚、段二人的话又在耳畔不断回响。傅倾饶思绪纷杂,边走边想,竟是不知不觉出了府。
回望一眼王府大门,她考虑了下,没有折转回去,而是向着集市的方向慢慢行去。
沿着热闹的街道不知走了多久,傅倾饶觉得自己心绪平复得差不多了,正待沿着原路走回去,谁知嘈杂的人声之中,竟是飘来一个她甚是熟悉的声音。
她愣了下,忙循声大步走了过去。看到那个身影后,她惊愕到了极致,忍不住唤道:“……二丫?”
☆、第87章 远道而来
穿着灰色布衣的小姑娘闻声回过头来,见到傅倾饶;原本委屈倔强的小脸上稍稍绽开了笑颜。
“傅大……大……大哥。”她喊到一半;看清傅倾饶的示意后;硬生生改了口。又见自己的衣襟依然被人揪着,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不住喊道:“放开,你先放开。我也是没办法了才这样的。好好说不行吗。”
“没办法了就能偷爬别人的车了?”一声高喊响起。喊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
她大着嗓门高声嚷道:“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偏要跟人学做贼!我说我的骡子怎么拉车拉得那么费力;平日里一袋烟的功夫可以赶三里地;如今只能跑两里。却原来是爬进来了你这个小贼!”
不住地拿眼偷觑傅倾饶;她继续说道:“各位评评理。她坐了我的车、偷吃了我的果子;如今还不兴人来讨个公道了!”说着手下的力气又加大了两分;又挑衅地朝傅倾饶呲了呲牙。
“我没有吃你的果子!我饿了几天了,也一个都没动过。真的!我就是想来京城,可是路太远了,我走不过来,所以借你的车坐坐……我知道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可是请别污蔑我……”
“哟,看你这话说的。你偷上了我的车,偏要说什么‘借’,嘴脸也太难看了些。”
“可我给你钱了……”
“那十几个铜板你也好意思提?都不够老娘塞牙缝儿的!”
高壮妇人拽着她的衣领就要将她提起来,谁知一锭银子突然出现在眼前,晃花了她的眼。
傅倾饶拿着银子在她眼皮底下绕了一小圈,最后轻轻搁在了她的手背上,笑道:“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这锭银子分量足,别说坐车从西北跑到京城了,就是来回个三四趟,也是足够的。
高壮妇人心花怒放,本欲松开手,后打量着傅倾饶的衣着打扮,又起了更大的心思,当即横眉怒道:“就凭这点银子就想打发人了么!没这样的道理!”
她朝四周围观之人扬了扬手,哼道:“各位评评理!这发贱的小兔崽子白坐了我的车,又白吃了我的果子。如今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勾了个漂亮的小相公过来,就想……哎呦,你干嘛?你放手!”
傅倾饶捏紧她的手腕,在某处使力猛地一按。妇人手臂抽搐了下,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二丫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被傅倾饶一把捞住扶了起来。
“以后嘴巴放干净点。”抚平二丫身上的褶皱,傅倾饶淡淡说道:“此事是她不对在先,但你污蔑她偷吃你的果子,这又是你的错处。我特意多给你些银子,是想弥补下她的过错。本欲再替她郑重道个歉,如今看来,你应当是不稀罕的。至于那果子一事,你若当真叫嚷不休,我们大可去衙门讨个公道,孰是孰非,全凭官爷评断。不过那样的话,银子你怕是拿不到了。”
妇人叉着腰望着她给二丫整好衣衫,冷笑道:“哟,这是怎么地?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当老娘好欺负?干净小相公看上了黑脸的小丫头,是要讨去做媳妇儿呢还是做妾侍?该不会是准备养在外头的吧!”
她正要狂笑一番,所有声音却在“啪”地一声脆响后尽数哽在了喉咙里。
脸上*辣地疼,多了个红红的五指印。
傅倾饶神色清冷地望着她,“我说过了,以后嘴巴放干净点。自己心里头有龌龊心思,就好生藏严实了,别尽往旁人身上安。大过年的,你也不想在牢里蹲着不是。”
那妇人还欲再开口,旁人有人认出了傅倾饶,惊叫道:“咦?这位不是大理寺的大人么?前些日子还来咱们这里查过案呢。”
他这样一说,周遭就有人也想了起来,“是呢是呢。我记得这位大人是与段大人一道来的?”
“可不是。这位大人问话的时候脾气好得很,我还与他多说了几句来着。”
几人话音未落,有个穿金戴银的年轻少妇扯着帕子半遮着面,轻声细语道:“这位大人我也是晓得的。前几日与段大人一同住进平王府的,便是他。”
她这句话宛若惊雷,在众人之间炸开了锅。
那粗壮妇人仔细听了半晌,多听一句,脸色就苍白一分。她这才有些怕了。
暗自衡量许久,最后恐惧占了上方,就歇了那多讹诈些银子的念头。但是到底不肯输了阵仗,使劲咽了咽吐沫,梗着脖子嚷道:“算了算了,饶你们一回。把刚才那银子给我,你们就可以走了。”
“银子?要也可以,”傅倾饶轻哼一声,“来王府拿吧。”说罢,朝二丫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跟上,这便走了。
那妇人心有不甘,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抬手去哄赶周遭指责嬉笑的众人。
傅倾饶见二丫微微弓着身子时不时去按压腹部,就歇了原本先带她回府的打算。环顾了下四周,寻了个最近的干净酒楼,带她去了二楼的雅间。点了四五个小菜,要了两大碗米饭,又沏了壶茶。
二丫在旁边狼吞虎咽,一句话也顾不得说。傅倾饶则慢慢饮茶,不时给二丫将茶杯斟满,轻声提点着她:“慢点吃。饿狠了后如果吃得太快,容易伤脾胃。”
二丫大口大口嚼着饭,呜呜呀呀地应着,半个字儿也说不清。
傅倾饶忍俊不禁,不忍再打扰她,这便住了口,转而透过窗户去看外面风景。
她本是抬眼望着无垠的天际,在听到马蹄踏地的‘嘚嘚’声后,不由自主就朝街上看了一眼。就这一下,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她扬声唤来店里伙计,指了街上快要驶出视线的马车和几个骑马之人,问道:“那些是什么人?我看着有些眼熟。”
伙计探头看了半晌,摇头苦笑道:“客官见谅,小的还真不知道。”
傅倾饶笑着道了谢,正想着改天循着他们现在过去的路线好好查探一番,就听隔壁屋子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你问的是方才过去的那些人么?那是陛下的近卫,寻常不会出来,你没见过也是正常。”
这酒楼并不太大,所谓雅间也不过是中间隔了屏风和帘子罢了。
傅倾饶扬声道了谢,心下暗暗诧异。
隔壁坐着的也不知是谁,竟是连皇帝的近卫也识得……
二丫吃饱打了个嗝,正欲说话,傅倾饶一把按住了她,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开口。
隔壁传来推动椅子的声音。有人从那里踱步而出。
傅倾饶猛地侧过脸,看向所在雅间的门口。透过不住晃动的珠帘,她隐隐看到外面站了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那人转过身来,似是朝她笑了一下,这才迈开步子,施施然走了。
……
二丫来到平王府的时候,着着实实地震惊了。
她长那么大,看到过的最富丽堂皇的地方,也不过是本地乡绅家的宅邸。而且,也只是在外面远远望见过,并未进到里面去。
如今身处王府之中,她既惊叹于它亭台楼阁的华贵,又被它雅致的景色所折服。一路走一路赞赏,说了许久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词穷了,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大人大人,你看这边,这上面的花儿竟然画得这样像,可真好看。”
“大人大人,这地方的水真清啊!从这个地方流出来,弯弯绕绕的,比咱们那儿的河漂亮多了。”
“大人你看……”
她叽叽喳喳了一路,傅倾饶含笑望着,只间或解说一二,并不去打扰她。
方才在路上细细聊了半晌,才知道二丫竟是在收到她的信后就离开了家乡,朝着京城出发了。
这一路行来,她搭过别人的牛车,乘过别人的马车。后来实在没有好心人要来京城了,她只得想办法,混上了一个来京的运蔬果的车子。
傅倾饶有些心疼她,问她干嘛大老远地自己跑来。若是真想入京,只管写封信,她定然给她安排妥当,让她好生地坐车而来。
二丫搓着手,很是羞赧地拒绝了。
她声音不大,却坚定地说道:“大人那么厉害,帮我找哥哥也都没有找到。我就在想,是不是我诚意不够,老天爷就不把哥哥还给我呢。所以我要自己来。说不定老天爷看到了我的诚意,就将哥哥还给我啦。”
思及此,傅倾饶心里一片柔软。
这个孩子,是个好孩子。
此时正要路过假山。她见二丫欢快地跳着跑了过去,正欲告诉她小心点,谁知二丫停了下后,忽然转过身,脸色煞白地跑了回来,紧紧握着她的手藏在了她的身后。
傅倾饶正要问她怎么了,就听到段溪桥凉凉说道:“咦?这是哪儿来的小丫头。”
他从假山后绕了出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傅倾饶,说道:“你好歹也在旁人面前说几句我的好话,省得一个小丫头见了我都跟见鬼似的,转身就跑。”
他话音未落,又一人从假山后的小径上行了过来。
楚云西淡淡地扫了这边一眼,朝傅倾饶微微颔首,径直转向竹林深处,走了。
傅倾饶见他与段溪桥依然能够同行,二人间的关系好似依然如故,暗暗松了口气。
楚云西素来如此,公私分得极清。如今他与段溪桥有事合作,便不会把情绪代入进去。
楚云西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