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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在王驾左右。
屋子后的那片竹林虽然常年翠绿,却也不再有笛音响起,天空上来回飞动的天信鸟偶尔轻压枝头,却也不作久留,就像我的哥哥,永远离开了这个宁静安详的地方一样。
我的父亲,现任洌氏族人的族长,被誉为风域最好的铸剑师——洌戟,在哥哥十八岁成年礼上找到了他,并且亲手将预示着长大成人的锦冠戴在了他的头顶上,而后,父亲以洌氏族长的名义,交给哥哥一个要用整个生命去守护的任务,即是保护凝夜的儿子北涧。命运就这样将他和那个年仅七岁的孩童纠葛在了一起,我没有想到,父亲也没有想到,他怕是更没有想到,这仅有一次的守护竟会是他生命的终结。
每一个洌氏族人都从来不会怕死,我们遭遇过天灾,面临过人祸,却始终如一抬起自己高傲的头颅,挺起自己厚实的胸膛。我的哥哥洌嶔,他同样拥有着桀骜以及不屈的灵魂。
他曾在父母死后一个人望着灰白的天空不说话,也曾抱着我穿越整条尼桑河,看河对岸一闪一闪的萤火虫,更是为了我母亲的旧疾,拼尽一切,远走他乡,寻找罕见的草药。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个不苟言谈的男子,但却可以为我讲述各种各样来自远古时代的神话。声音低哑而浑厚。
洌嶔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模糊,而他对我说过的话却一遍遍来回响彻,经久不息。
他说:“洌锦,你要好好的,天黑了,记得回家的路。不要像哥哥这样胡乱走动,最后找不到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说:“哥哥,你可以找到的,我会在家门前挂上红色的灯笼,有光的地方就是你回家的路。”
而后,我看到他面容上的一丝苦笑,他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脸颊,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
“对,有光的地方就有回家的路,也会有你,有叔父,叔母,”他望着无言的夜空说道,“原来我也是有家的。“
一年一度的采莲节悄无声息的来了,风域子民开始了荷花舟和莲蓬浆的制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我的族人经过了一年的兵器捶打后也放下了手中的劳作,集聚在村子中央的起雾泉边点起了五颜六色的河灯,每只河灯上都写满了祝福之语,比如,希望风域国泰民安,家人幸福祥和。
我没有去起雾泉边,而是收拾好行囊,带上了早就做好的河灯一个人踏上了去往风都的路途。镇子里最小的长老檑木三天前从风都回来,他告诉我,哥哥会在明天下午,整条秦月河铺满荷花、挤满河舟的时候离开,去那传说中千里雪封的雪冥峰上。谁都知道,那是一个凶险至极的地方。我要赶在他走之前,阻止他。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长途跋涉,第二天中午我如愿以偿到达了风都,但却寻不得一个落脚之地,由于采莲,所有的客栈已经爆满。我一个人背着行囊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街巷之间,身边人山人海,好不热闹,沿途叫卖声、杂耍声络绎不绝。
而后我看到了那条被风域子民称为天河的秦月河,河水清亮,一望无尽。
荷花舟在清澈的河面上静静飘过,给人一种清新典雅之感,沿河两岸汹涌的人群,以及拍手叫好的小孩子,还有河池中央缓慢绽放的花朵,一幅幅欢腾之景倒影在我眼眸里,耳边全是风吹过荷花的声音,正午的太阳透过风域宫墙照射了下来,河面波光淋漓,水波荡漾。
我透过荷花舟看到了浑身雪衣、不似凡人的女子,她长长的黑色秀发随风舞动,荡漾在这满面春风的秦月河边,而她身后,则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孔,哥哥他一身黑色紧身武士服,俊美的容颜,以及肩膀上笔直站立的雄鹰——血影。他们沿着河岸轻踱步子,周遭三米之外没有一个人,仿佛中间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将他们和着人声鼎沸的市井通通隔离开来。
风从河岸与荷花舟的缝隙间吹了过来,一丝头发拂过脸颊,我叫他,哥哥。声音瞬间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河对岸铺满了荷花,红白相间,好不漂亮,吸引了所有视线,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还有一个我,还正在喊着她的哥哥。我拉响了行囊里的九尾竹,青绿色的光覆盖了整个秦月河。
而后,我看到了那双神魔之眼,闪着光亮。
他对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说:“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喜欢烟花。”之后他抬起头,看着烟花在天幕上一朵朵烂漫绽放,最后消失无踪,如同当年默默在屋后竹林吹笛的样子,温和而隽永。
我抓住他的手说:“不要去雪冥峰,那是一个凶险之地,没有人能够毫发无损的回来。”哥哥轻轻地笑了,他从侧腰处拿出当年吹奏的笛子轻放在我的手掌上,而后缓慢地握紧。他说:“洌锦,我会回来的。”
整个秦月河上飘荡着淡淡的荷花香,半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魔法符号,天空骤然明亮,如履幻境,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森森的白色。当所有一切恢复原貌,孩子们依旧欢笑,大人们依旧掌舟,哥哥消失了,连同那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而手掌上的竹笛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哥哥走了,去了雪冥峰,父亲告诉我,哥哥有他所要承担的责任,而我,也有我要承担的责任,可具体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起雾泉上的河灯,早就不知去向,镇子里的老人说,它们沿着山泉溪流漂到了一个谁也没有去过的仙境,那里,鸟语花香,世外桃源。会有漂亮的仙女路过,如果有幸被其捡到,河灯上所书写的愿望就会实现。
早就过了采莲节,可我还是将河灯放在了起雾泉上,让它沿着山泉缓慢地飘远,再飘远,飘到那个神仙一般的桃源,我坚信,哥哥他会吉人天相。
某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屋后的竹林开出了白色小花,泛着淡淡的荧光,而哥哥则在竹荫下横笛吹奏,悠扬的笛声破空而起,缠绵不休。周围黑暗一片,只有白色的小花和那连绵不断、时高时低、错综复杂的笛音。
笛声戛然而止,白花突然掉落。
环顾四周,哪还有哥哥的影子。我从梦中惊醒,额上冷汗凝结,屋里的窗户来回摇摆,寒风从外面凛冽而来。对面哥哥住过的房间有些模糊不清,而屋檐下原本长明的红灯笼也不知何时熄灭了烛火。
檑木长老从风都回来的那天,我正陪着母亲绣荷包,整个下午心神不宁,好几次刺破了手指。母亲笑着说我从小就不是干这种缝缝补补之事的人,她说你去后面竹林练剑,你父亲喜欢看你勤奋的样子。
于是我从墙壁上摘下自己的佩剑,刚准备出去的时候就看到迎面走来一脸肃穆的父亲。他望着我和母亲沉默了好久,而后张开了嘴巴。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寂了下去,耳边似乎还响起梦境中那余音未绝、绕梁不断的笛声,雾气霎时遮蔽了眼瞳。母亲抱住父亲厚实的肩膀失声痛哭,屋子里一片哀伤。
手中的剑无声掉落。
第三十三回 奇雾古镇
洌锦久久地望着王府上空,就好像洌嶔会在天空之上看着她一样。
她再次转过头来,已是泪流满面,笑道:“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生生死死后,我终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灵魂的延续。我们洌氏族人就算只剩下一兵一卒也会守护着你不受伤害,这是我们对你母亲——凝夜所做出的承诺。”
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坚持的信仰,如同风域子民永远瞻仰着祭祀殿中央的齐天碑是一个道理。于是,洌锦代替着洌嶔在我的生命中延续了下去。
*
一天,皇宫正殿,乾坤殿里,王与宗庙各大长老讨论自己禅位于王储青纶的事宜,他认为自己年岁已大,不再适合管理政务,要求祭祀殿同意他的离职。
整个大殿先是一阵久久地寂静,而后,人声哗然,以右侧为首名叫司祭的长老走了出来,他站在大殿中央,右手横胸,道:“王,我们不同意您在这个时候突然禅位,虽说青纶殿下已经成年,且通过了宗庙认证,但,她毕竟年岁还小,很多事情都没法做出像您这样成熟理智的判断。况且,这么些年来,雪域和雷域暗地底下的虎视眈眈您不是不知道,十八年前,您可以带领我们风域摧毁他们两国的联盟,十八年后,您依然可以把风域治理的繁荣昌盛。”
接着,所有的人单腿跪地,齐声喊道:王,请您三思,收回成命。
声音盖过了一切,惊飞了殿外花丛中的鸟儿。
王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他扫视了一眼底下黑压压的一群人,面色说不出的严峻,他道:“当年寡人即位之时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这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王,”司祭继续道,“您当年即位之前已有了三年的从政经验,而当时您的父皇已经病情垂危,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王,请相信,我们祭祀殿做得所有决定都是为了整个风域的未来。”
王沉默了,整个大殿突然陷入一种压抑的气氛里,司祭等人直挺挺地跪在用大理石铺成的地砖上,头颅低下,等待着王最终的决定。
过了好一会,王转过头来问我:“北涧,你是怎样认为的?”
而后,那些跪倒在地板上所有长老的目光都倾向了我,他们大概不明白王为什么会这么重视一个后辈的看法。
我将手臂放在胸前,微微低头。眼前突然闪过青纶面无表情看透一切的样子,想起在那极寒之地夜晚,以及那散发着淡淡果香的果绿。那晚的情节如同一幅幅画卷在我的脑海中延展开来。
而后,我跪了下去,抬起头盯着王浩海无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如果可以,请给她自由。”
寂静,无休无止的寂静。不但是王,就连那些长老们都惊讶的望着我,一脸的不可置信。
王喃喃道:“给她自由?!呵——”
而后他走到我面前俯视着我,低声道:“北涧,你难道不知道,对于一个生长于皇族的人来说,自由,是最为奢侈的东西。”
龙袍翻卷,甩袖而去。
我想起咸水池边,卡术一遍遍提及的“命”,风域宫墙上,父亲一遍遍提及的“命”,还有那寒冷无光的雪冥峰上,仙人一遍遍提及的“命”,这所谓的命,真的是无法逾越改变了么?
*
经过那次乾坤殿议事之后,王没有再提起禅位之事,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到,他已经将大大小小的事务全权交予青纶处理,几乎不再过问朝中之事,每天只是陪同自己的王后御花园赏花,金鱼池观鱼,或是在御书房里提笔练字,如同闲云野鹤般。
青纶清闲的时间越来越少,差不多天天趴在幻音宫的桌案上忙碌着,甚至好几次到了寅时,天刚刚放亮。芷阑在红琳走后就跟在青纶身边,却也不需要做多少事情,偶尔整理一下凌乱的书桌,或是早上及时打开窗户透气,到了晚上再关上防止寒潮进入。青纶不喜人多,除了她和芷阑外,偌大的宫殿,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原本我以为我们会沿着这样咸淡的轨迹慢慢地走下去,直到知道暮雪的消息。可是,风域却发生了一件让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曾预料的事情。
我想了想,那天应是一个黄昏的午后,我和青纶坐在晾月亭里翻看着心法典籍,一个士兵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跪倒在亭子外面,他双手捧着一圈竹简,颤声道:“殿下,奇雾古镇大火,麒麟石矿藏全部崩塌。”
奇雾古镇,风域疆土的最南端,常年埋藏在古藤老树之中。而在离它不远三百里的百兽谷内盛产着麒麟石。民间一直盛传,此矿乃是远古时代麒麟神兽长眠之地挖掘出来的,所以有着无坚不摧的坚固,是打造兵器的上乘材料。在很久之前,风域就已经派兵驻守在百兽谷附近,防止外族觊觎。
整个风域突然陷入一种恐慌之境,有人传言,这是外族入侵的征兆,就像是十八年前那场血腥屠杀的混战一样。
晚上,王宣召所有的人集聚在乾坤殿里,我和青纶去的时候他还没有到,好几个宗庙长老在宫殿前来回不断地走动,满目焦急。有人在底下碎念:“这次的事可大可小,半点马虎不得。如果真的是外族入侵却又如何是好。”旁边一脸络腮胡子的将军说道:“这敌未怯,己先怯,乃兵家大忌也。况且传言之事是真是假尚未定论,怎可失了方寸。”一时间众说纷纭,好不热闹。
宫女打着黄色灯笼从后殿走了出来,王身着宫装头戴玉珠如泰山般坐在玄冰王座上,波澜不惊。
他望着底下议论纷纷的臣子轻咳出声,桌案上大大小小奏章满满一摞,王随手翻阅了一本后,面色骤冷,奏本被狠狠地摔在地上,铿锵有力。他一字一句道:“乱我民心者,其人可诛!”
臣子们猛然噤声,一股寒气在大殿之上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又是那个叫司祭的宗庙长老先走了出来,他说:“王,不管是不是异族入侵,我们都要彻底清查此事,麒麟矿藏百年来第一次发生崩塌事件就足以引起我们高度重视,我建议派人先去奇雾古镇走上一遭,到时是非缘由定是豁然开朗。”
王斟酌再三,而后望向了青纶,道:“青儿,这次事件也是由你全权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