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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毁掉这个国家？”
我看着在墨莲影响下渐渐灰暗的天空，以及天空尽头那些似乎永远淌不尽的白色洪流。我想起不久前，城墙脚下，风弩看着那些在炎日下辛勤劳作的子民时怜惜的眼神，那个时候他是默默地看着水域臣民，笑容从他嘴角轻轻荡漾。我记着他告诉过我：每一个人都能够很好的生活下去。他说得那么笃定，笃定的让我都忘记他仅仅只是一个被囚禁在水域王宫中永远没有自由没有权利被，他的父皇遗弃的废子。
而如今，他的嘴角依然荡漾着绝美笑容，可是我已经看不到他眼瞳中曾闪亮着星星一样的清澄，他的瞳孔像是突然被暮霭全权遮挡，如同灰蒙蒙的天空，再怎么用力也没法看得清楚。
分崩离析的巨响从水域尽头连绵不绝地传来。
南部天空像是被撒上了金色麦穗，洋洋而下地布满整个水域之城。滚滚而来的雷声仿佛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伫立在半空之上，就像是那些身陷洪水中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不断挣扎不断发出惨烈叫声的无辜百姓一样。
那些回荡在半空中的悲鸣，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进我的胸腔。之后，是骨头碎裂血肉模糊的声音。
一切，仿佛在远古时代就已经注定好了。
突然间，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抬起眼睛，看着那个在雾霭中渐渐迷离近乎虚幻的清瘦身影。灰色披风不知从何而降挡住了我的蓝色眼眸，周围突然失掉光亮。
耳边传来风弩沙哑的声音，他说：“颜落，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个世界坑脏的一面，我只想把最美好的事物展现在你的面前，睡吧，等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就又都是美好的了。”
眼皮越来越重，像是蒙上一层厚厚的铁铅。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小时候回眸抱着我在天涯湖边散步的情景。
芦苇荡的红色蜻蜓翩翩起舞静止在清澈见底的湖面之上，两只鼓起的眼珠滴溜溜看着这个恬静的世界。
平静无澜的湖面忽然闪过回眸影像，我看到她嘴角处慢慢溢出的鲜血，然后，整个湖面殷红一片，血茫茫的水雾挡住了远处的提亚古雪山。
我分明看到红与白的界限处，那个静默到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呼吸心跳的身影，银色头发在黑暗中愈来愈明亮。深深地呼吸，心口有些发疼，我不知道这是因为眼前这个冷酷、反复无常的男子？还是回眸曾经让我许下的诺言？
“每一个人都拥有活下去的权利，”我听到自己这样对风弩说，“你不是神，怎么可以肆意剥夺别人的生命，就算你真的是神，就能够不顾规则的随意妄为么？”
“规则？”风弩大笑，“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可笑的言语。”他抬起眼睛，“那只不过是统治者愚弄百姓的把戏罢了。”他扬起一只手臂指向皇宫方向，声音突然响彻女神殿上空，“我要让水域的王知道，他要为他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雪莱越过女神殿中央的幻影池到达风弩面前，她平静地看着风弩，很久才从喉咙中发出声响，“那并不是王的错。”雪莱叹息。
她深深看了一眼风弩的银色长发，“要知道，如果当年你处于那个位子你也会那样做的，何况，”雪莱顿了顿继续道，“你母亲素拉她是自愿为了水域的稳定而慨然赴死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所说的么？”风弩嘲笑，“我是亲眼看着我母亲血淋淋的倒在她儿子我的面前，难道你要告诉我，我所看到的一切全部都是假的么？我不再是那个懵懂顽童，也不再是那个你们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的风弩。”
风弩的头发四射扬起，银白色的发丝陡然坚硬，锋利的如同冰刺一样刺向广阔无边的苍穹。他像是陷入了一个痛苦的梦境，双手在银色头发下不停颤抖。我想抓住他的手臂，却看到殷红的鲜血从他手掌处连绵不断流了下来。
一种血腥的味道突然弥漫了整个女神宝殿。
那种味道就像是鬼魅一样缠绕在女神殿的天空之上。
然后，我看到站在风弩身后的回眸，是那么的真实。
我望向雪莱，眼神似在询问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回眸？但，我却看到了蔓延在雪莱眼眸里的无尽悲伤，仿佛世界末日顷刻间就要到来了一样。
回眸面无表情地看着风弩转过头颅，白色丝带从她右手衣袖里突然飘出，紧紧缠绕住风弩背后的墨莲。
黑色雾气渐渐散去，天空明亮起来。
风弩对着脸色苍白的回眸沉默了好久，然后，他仰起头大笑，“当年，你有王后作为帮手，而且我母亲心地善良，她害怕伤害到你并没有使出所有幻术，而现在，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况且还是受伤的身体就能够像杀死我母亲一样杀死我么？”
风弩看了我一眼，继续对回眸说：“你想的太简单了，你该知道破掉我阵法应该付出的代价？”
白色丝带突然化为粉末，我甚至只能匆匆一瞥那白色的影像。
回眸昏厥。
雪莱不知何时越过了风弩扶住她即将倒地的身体。
幻影池的水像是有了意识，在池内不停冲击着神殿中央三丈高的青石。
我将衣袍里历代女神掌控的夏之星草茎放在回眸头顶上，随着我不停地念着咒语，白色极光覆盖了回眸全身。
白光过后，我颓然倒在地上，然后，看到了风弩讥讽的嘴角。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墨莲像是从未改变一样，它停在女神殿半空，黑色妖娆的样子像是在讥笑着这里所有除了风弩之外的人。
风弩向前跨出一步来到我们面前。
他没有看我直接盯住回眸的眼睛说：“回眸，在你破掉我用幻术幻化的阵法时，我想你就已经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对吗？”他出神地看着幻影池里肆意翻滚的池水，很久，声音飘渺过来，“回眸，你是水域公认最伟大的女神，也是这些女神中最让那些占卜师感到深不可测的人。你在我母亲死后一直暗暗照顾着我，就连我的父皇认为我是雪精的后代算不上一个真正完整的人而放弃了我，可我知道，你一直站在我的身后，默默注视着我。回眸，你知道么？我是如此敬重你，可是，你却杀死了我这辈子最爱的母亲，而且是联合抢夺了我母后后位的女人。”
我感觉到风弩声音中那种绝望的伤痛像是亘古久远一样。
他低哑道：“那个女人夺去了我父皇对母亲的爱，而你，却生生夺去了她的生命。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我这个唯一的儿子，为什么你们还要那样做呢？”
“我说过，你的母亲她是自愿赴死的。”雪莱再一次重复道。
“闭嘴！我母亲怎么可能自愿去死，她的儿子还在，她怎么可能丢下我一个人去死呢？”
泪水突然间灌满风弩的眼眶，泪滴掉落在幻影池里，顷刻间激起一圈圈涟漪。
远处白色的洪流呼啸着，怒吼着，一遍遍冲击着水域城墙。明显的裂缝映射到我眼眸上，我仿佛看到城墙倒塌一片汪洋的惨烈景象。
回眸倒在雪莱怀里，红色的血液从她嘴角连绵不绝地向外溢出。
雪莱悲痛的神色像一张布幔尽收我的眼底。
天雷阵阵，洪水咆哮。
无尽的黑暗四处涌动。
呼救声、呐喊声、哭叫声响彻一片，我的心从未有过的疼痛。
回眸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我清楚地看到黑暗中她闪动的黑色睫毛。顺着她眼睛看去，那个如月光般温柔的女子没有预兆地出现在洪流尽头。
她轻轻飘在水面上，尽显绝代风华。
风弩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嘴角轻轻向上扬起。我看到他眼眸里的一丝残忍，以及如血般凶厉的红光，仿佛今生的所有就是为了等待这个女子的出现。
暗潮突然退去，残垣殆尽，繁华上演。
第十回 殇逝
女子轻移莲步；停在幻影池中央那块巨大青石之上。青绿色的衣袖随风飘飞，出尘飘逸。
池水拍打着青石，溅起一片片水花，打湿了女子衣裙。
天空黑云密布，墨莲在风弩背后越发诡异起来。
女子没有作任何动作，风弩的身子却突然如同断裂枯枝向后飞去，掉落在女神殿外的玄武岩上，黑色血液他嘴角流了出来，墨莲突然失去光泽，灰暗朦胧。
风弩怔怔看着他滴落在岩石上的血迹，似乎不能相信这个事实。他喃喃道：“你就是这样杀死我母亲的？”
女子就像那次在水域皇宫中一样怜惜地看着风弩，她叹息道：“在你心里，难道从来就没有当我是你母后么？”
冰冷到骨髓的气息突然间弥漫了整个女神宫殿，混合着墨莲的黑色雾气。
邪邪笑容在风弩脸上荡漾开来，他缓慢支撑起身子站起来，左手拇指轻轻扫过嘴角，狂放不羁地看着站在青石上那个清丽脱俗的女子。
嗜血红光闪过他的眼眸，映照在幻影池的水面之上。
风弩像是突然发疯，黑色长袍顷刻碎裂，露出他强健的体魄。衣袍碎片洋洋洒洒落满整个女神殿上空，银色发丝如同坚硬锋利的冰刺无限地向周围扩散，冰刺轻易刺破女神殿宽厚的墙壁，直接向我们袭来。
回眸突然睁开眼睛，射出一道白色极光，极光到处，冰刺消融。
鲜血大量大量从回眸嘴里，耳朵里，鼻孔里，流了出来，一瞬间，她仿佛倒在血泊中一样，无边无际的殷红刹那间充斥在我的脑海深处。
我看到那棵因为救治回眸而枯萎的夏之星草茎，以及女神殿中央已经渐渐失去神力、失去光泽的白色水晶柱。
难道这从远古时代传承下来的守护一族就要在我手中覆灭掉么？
疼痛突然撕裂心房，我仰起头想要看到那些明亮星辰，可是周围黑暗一片，那朵巨大墨莲肆意盘旋在女神殿上空，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是他杀死了回眸？是他。”
心底的声音在一遍遍喊着，永无止境。
雪莱抱着回眸的身体一片宁静。她面无表情看着那个几近癫狂的风弩，一滴泪从她眼眶中掉下，落在回眸白皙的脸颊之上。
那个从来没有掉过眼泪的祭司——雪莱，竟也落泪了。
“水月。”雪莱喊道。
站在青石上的女子扬起丝带翩翩而来，在距离回眸三尺之地停了下来，她的脸突然渗白下去。
回眸的鲜血顺着白玉阶石缓慢流下，像是一朵娇艳的死亡之花，凛冽地盛开在水月的绿色长裙之上。
那种淡淡的殷红，长久不衰，点点红光一点一滴地吞噬着回眸生命。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弹指一瞬间。
时空突然将我拉向七年之前，那个夜静天高的晚上，青灰色的琉璃瓦片，红色的垣壁宫墙，白色的月光透过青绿色的树叶笼罩了整个幻影之池。
回眸静静站在池边，旁边是拿着拂尘的雪莱。
“你想好了，要让这个孩子继承你的衣钵？”雪莱问。
“是的。”
回眸笑了一下，她侧过身子，纤细的身姿倒影在池水之上，显得如此灵动美丽。
“你真的要这么做？”雪莱继续问。
我看到回眸的白色衣袖突然飘起，之后，她望向布满星辰的广阔苍穹沉默良久。转过头来对雪莱说：“其实，你已经知道结果，不是吗？”
“回眸，你错了，”雪莱悠悠叹息，“正是因为我无法预计这件事的后果，才会要求你慎重考虑。你要知道，我是水域皇族最好的卜算师，这个孩子的命相太过诡异，连我也无法看得清楚，就像当初那些老人无法算出你的星迹一样。我的感觉告诉我，她的现身将会让水域出现地覆天翻的变化。”
“就算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身上有我们守护一族的气息，是注定的守护者。况且，她那么善良，就像天涯湖边的纯白棉絮，那么柔和、温暖。我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是在提亚古雪山山脚下。漫天飞雪，白茫茫一片，她的嘴唇因为冰冷而冻得发紫，穿着单薄的粗布花裙，身上没有一丝血色，可是那双眼睛倔强地望着我，亮晶晶的，没有丝毫杂质。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从来从未遇到过的。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告诉自己，这个女孩便是我要寻找的水域女神传承者。”
回眸似乎沉浸在第一次遇到我的影像里，温暖的笑容不断闪现在她脸颊之上。
雪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她看着回眸坚定的眼神终究没有说出口。可是，我却听到她心底长久不绝的哀叹，在叹息什么呢？
谁也说不清楚。
只记得那天晚上，月光笼照着一层神秘面纱。神殿中央的水晶柱突然亮如白昼，反反复复照耀着那座用红灵石雕刻的雄伟女神像。
一切仿佛就是虚幻中的剪辑。
水月，那个水域的伟大皇后，长长丝带在她手中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丝带飞舞，毫无规律地缠绕在她身体三尺之外。
三丈之远，则是已经进入魔态的风弩，血红色眼瞳，戾气漂浮，凶光尽显。
此刻，雪莱似乎还沉浸在梦魇之中，她即使是哀痛到了极点也还是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我看到雪莱盘坐在回眸身后，双掌抵住她脊背，蓝色光雾突然间将两人紧紧缠绕。她们仿佛置身梦幻仙境，烟雾袅袅。
回眸轻蹙眉毛，殷红鲜血依旧连绵不断地从她嘴角溢出。
我不敢相信，女神殿的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