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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王妃-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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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微抖嗫嚅。潘青墨一生在官宦朝堂打滚积累下的老成沉稳在年轻的儿子面前顷刻溃不成军。眼前八年前还是面容白皙清秀可人的小孩子,此时再相聚却已经是男儿气概云天,身躯颀长眉目间更多豪爽将军之风,本是让他这样的骄傲欣喜,却是忽然间变成这样的伤心欲碎!潘青墨心里一阵绞痛。脸色微青,用了几个月才稍微平静下来的心忽然间又回到接到被潘存灵气得昏倒的那一天。
潘青墨忍着头疼欲裂的难受,苦涩无奈地硬着头皮说道:
“阳儿,——是爹无能。没有管教好存灵让存灵这般荒唐,她已经怀了贤王的孽种,爹不能拿潘氏一族来开玩笑,恰巧太后有意让湮儿代嫁,为父迫不得已只得应了此事,实为下下之策啊!此时存灵尚被湮儿安置在莫愁山庄里。湮儿,湮儿已经嫁与清王爷六个多月了!”
潘存阳的脑海里轰隆一声。似乎像有排山倒海的巨浪袭来,让他无法喘息,踉跄不稳地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手指触及被丢在地上的冰冷宝剑,潘存阳只觉得自己是被丢进了寒冰之渊!
这是什么意思。潘存灵荒唐,潘青墨为了潘氏一族所以把他的未婚妻代嫁了吗?!既然能代嫁,为何不找个别的女子来替,独独要了他的未婚妻?!而且已经六个月了,六个月!为何他竟然一字也不知!
“爹?别人不可以吗?!为何是湮儿?!为何是我潘存阳的未婚妻子湮儿啊!?她那么安静,招谁惹谁了,您怎么就想到让湮儿代嫁了呢?!她是孩儿的妻子啊!她嫁了别人六个月了!您怎么连一字也不曾让孩儿知晓啊!?”
潘存阳声音嘶哑的竭力吼道,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布满血红,像极了一头发怒的狮子。连手中的宝剑柄边镶嵌的砾石划破了手,微微地滴着鲜血他也毫无察觉,只觉得心中全是羞愤和恼怒。
门外小丫鬟脑袋缩得不见了影子。潘青墨被潘存阳的样子吓愣,连忙起身揽紧身子已经几分发抖,个头儿也高了他整整一头的潘存阳肩膀,心疼地急急解释道:
“阳儿。你听爹解释,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这事情是爹不好。是爹一直没有跟你说清楚,爹不是不心疼湮儿,她是个那么乖巧的孩子,爹真的是心疼还来不及呢呀!可是爹也无奈,幼时虽然慕将军与夫人许诺把湮儿指给你。可是慕将军和夫人逝世后太后便一直派人寻找湮儿,后来湮儿被送往莫愁山庄也完全不是意外,因为湮儿和她娘亲是大靳历史上那对传奇夫妇的直系后人呀!慕家世代承受皇恩且不说,也与莫愁山庄颇有渊源,湮儿又是传奇之后,皇室怎么可能让她流落在外呢!
所以,她六岁被莫愁山庄庄主带走,完全不是爹偏心,而是必然的呀!那时爹就知道,这个女子是我们潘府盛载不起的奇迹,可是爹还是存了私心,这女孩儿这么可爱爹也真的很喜欢,这十几年来一直心存妄念想要许你们一世幸福,所以始终不对你言及太多!可是哪里会想到你妹妹存灵这么不争气,终究还是让太后找到了借口把湮儿带走!!!——”
潘存阳觉得心里被一团火烧的又焦又痛。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手指间殷红的血肆意纵横,潘存阳却毫无感觉,只是猩红了眼睛,痛苦地从潘青墨手里挣扎开,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转身机械地朝厅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地道:
“爹。您别说了。别说了。我不会让别人把湮儿抢走的。”
潘青墨呆愣。看着潘存阳高大精瘦的身影一步步麻木的走开,无力的伸伸手,想要拉住,却终是也麻木了身子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忽然悲伤的几乎崩溃的男子一步步离开。
院里冷风四起。那一坛曾经娇艳明媚的百花已经凋零毫无踪影,一如这微微寂寥悲凉的天空。天空下高高的青砖高墙红门里走出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男子,在这萧瑟的秋天里身影孤单无助的让人心疼。
——潘存阳只觉得心口堵塞的难受极了。
在边关这八年多,每一日每一夜无不是在那暖暖的回忆里渡过。回忆里那个娇小柔弱,被潘存灵欺负了只会甜甜地笑的小女孩,似乎从未长大过。她总是甜甜地笑着,在莫愁山庄里每一年都会回来潘府两次,回来的所有时间便是潘存阳成长过程中最快乐的日子。
一直喜欢她安静淡然的模样,连那笑容也轻浅地似是天边那一缕白云,轻盈洁净。回忆里那双明亮清澈如泉的大眼睛,似乎永远都那般清澈透明,净澈无邪。粉粉嫩嫩的唇边,永远都是两个浅浅的梨涡,笑容干净阳光,清爽快乐。
犹记得那个冰冷的雪天、她一身粉粉的冬装,映着清瘦秀美的小脸站在一棵梅花树下,眉眼间浅笑嫣然,声音清脆温和地向他道:
“存阳哥哥,莫要走那边的道儿,那里有池子落了青色的残砖还未来得及收拾,当心伤到。”
如今想来这娇俏的人儿,只让他疼的肝胆俱碎。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空气稀薄一年有两个季节都白雪皑皑的冰冷边关。皆是靠了梦里这个女子衣袂飘飘回眸一笑的嫣然笑容,才扛得住那走石飞沙带来的心跳;也有多少次夏国边境来犯,他的胸腔之中满是这个女子带给他的希冀和期望,才让他挥剑斩尽敌军,在血雨中成长为这般优秀的男儿。
可是。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嫁给了别人?!
她一言不语也不曾寄过一封书信,是在责怪着他的笨拙,未能早日将她迎娶进门吗?!为何这梦境提示要来得这般晚,在这几日之前才梦见她微微忧伤的容颜转身离去,他拼了命的赶回来却还是太迟太迟?!可否是她对他失去了信心,等的无望了才这般的绝望放弃?!
潘存阳的眼神茫然。眼角两行清泪。身后两个从边关随他一起回来的随从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还连带着府里的两个男仆。一个随从看着潘存阳的眼神,忍不住担心地声音洪亮道:
“将军,您可还好?!”
潘存阳被身后人响亮的声音从出神中拽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潘府,走在微微寂寥的秋日街道上。凄然一笑,潘存阳悲伤的自嘲笑道:
“好,怎能不好。”
眼神微微茫,又步履不稳地伸手指着身后的那两个府里奴仆道:
“你们两个,可知这京城之中最好的酒楼是哪家?!带本少爷去!本少爷现在只想喝酒,想喝最好最容易醉的酒!”
两个仆人连忙走到前面带路。身后两个随从眉头微皱,担忧地看着潘存阳道:
“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您不妨说出来,看看属下们可否帮得上忙。这喝酒恐怕不太好吧,我们可是无旨回京的,倘若有什么争端属下担心会对将军不利呀!”
潘存阳闻言,只是凄然淡漠的一挑眉,冷冷一笑。麦色的肌肤里那双饱经风雪洗礼的大眼睛,在瑟瑟的秋风里泪水盈眶。看得两个随从心底一颤,面面相觑立刻闭紧了牙关再也不敢出声。——七尺男儿,生死都未曾惧怕,此时却这般模样!
人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情深处。此时,可就是情深之处?!



第六十六章  靳洛云与潘存阳
只是他们怎知潘存阳心里的那番苦涩。潘存阳要怎么对面前这两个在边关日夜听自己念叨慕汐湮的名字与故事的兄弟说,说自己的未婚妻子慕汐湮竟然早已经被迫代嫁他人,而被逼嫁入的却是他们在边关饱受风雪烽火摧残,尽忠职守守了八年的大靳皇室!
君臣之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哪个混蛋祖宗定下的礼仪!!!竟然让他堂堂一将潘存阳有夺妻之辱也一字不能提及!倘若他潘存阳不甘不满,便是要置整个潘氏一族于藐视君王之罪,连累九族诛杀!恐是慕汐湮也会牵连其中,本已不幸的她要如何再承受他冲动带来的灾祸?!
潘存阳的唇边被牙咬出血来。他堂堂七尺男儿。大靳数代历史上最年轻的骠骑将军。饱经边关风霜雨雪冰寒,被敌军打伤奄奄一息,哪怕是箭穿在身生生地自己用手拔出断箭来他都未曾流过一滴眼泪。而此时,眼眶里盈盈饱含的眼泪几乎要将他淹的窒息!!!
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不远处。望天酒楼的杏黄色大旗在微冷的初冬寒风中凛冽。似极了大靳皇室那条条凛冽威风的旗帜。菊儿正在二楼的雅阁里与竹儿说话,匆忙有一个小厮进来报:
“竹姑娘菊姑娘,适才楼下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看模样不似是鲁莽之人,举止也儒雅,却是有几分癫狂。小的刚才看到那公子还随身带着一把精光四射的宝剑,身边跟了四个随从,皮肤也黝黑不似京城之人,小的本觉得只是微有奇怪,却不曾想他开口便道要把这酒楼里最好的酒菜全部呈上来,还扬言说若是小的们有招呼不周他便要了小的们的脑袋!”
素来年幼,习惯了众姐妹宠爱的菊儿听闻这话立刻柳眉横竖,心尖怒火腾的窜起。
这望天酒楼自开业以来,除了第一个月有不知好歹的人来惹事被慕汐湮打的落花流水滚开以外,还从未再有人敢前来挑衅!今日难道是要破了这几个月的例外,竟然敢有这样一个年轻的家伙这般口出狂言!她倒是想看看这家伙长了几个脑袋!
竹儿看到菊儿杏眼微瞪几分生气模样欲冲出去,连忙伸手阻拦菊儿道:
“菊儿,你莫要乱来!少主可是把这酒楼交给了十一皇子打理,今日十一皇子回宫只留下我们,虽说我们可以做主一些事情,却是不可在不明白事由的情况下就冲动的跟客人起冲突惹起事端的!而且,你忘记少主说过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大多都是朝中京城里颇有权势的人么?!但凡惹起事情都不会轻易结束的!你还是老实地先呆在这房里,待我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再说吧,小二说的也并无多严重,何况这会儿十一皇子也该回来了。”
菊儿一嘟嘴,懊恼不情愿地道:
“——竹姐姐,我不乱来,且跟在你后面一起看看是怎么回事总行吧?”
竹儿没好气的点点头。
从楼梯口的透明绢纱窗望出去,窗外有冷风微起,行人都已穿了微厚的冬装匆匆行走。而这望天酒楼里却是温暖如春,不似是人间凄寒,连楼梯口那几盆冰蓝铃花也长得极好,泛着透明洁净的浅冰蓝色。
一楼偏左的一个桌子边坐了三个人,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恭敬地站在其中一个年轻的公子身边。那年轻的公子却头也不头,只顾地大口大口地喝酒。对面一个面容粗旷的微胖中年男子看着年轻公子声音尽量温和,却还是爽朗响亮地道:
“将——少爷,这酒闻味极香,入口醇厚,您这般饮法可是要大醉的。”
年轻公子眉目间一片悲哀的冷笑,浅浅用袖子一抹嘴巴,又直闷了一大口酒,眉眼已有几分眩晕之意,声音苍凉悲哀的冷笑道:
“你们既是跟着我来,便是要知道我就是要买醉的。醉吧,今天要一起醉,我要大醉,你们也要醉!不然,怎么枉费我们跑这一趟,连自己精心守护才能换来的这般盛世繁华也不能享受一回!”
说着,又一口直下,浑然不顾一切的又举碗而饮,对着面前的两个面容粗圹的男子喝道:
“弟兄们,来!干!”
楼梯口静静注视着楼下这三人怪行的竹儿微微皱皱眉头,坐着主位那位年轻的公子脸色已经泛着几分醉意。小二小声地向竹儿和菊儿道:
“竹儿姑娘,就是这几位。”
竹儿轻轻点了点头,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小二刚一走开,菊儿便冷冷哼道:
“竹姐姐。我看这三个人就是存心来捣乱的!你且见过有喝美人醉这般喝法的吗?!这美人醉要他们这般饮法,我们酒楼还不得要被喝蹋!何况他们喝得起吗?!”
竹儿细细地打量着楼下三个男子,听到菊儿这般说,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菊儿责备道:
“来者是客!何况还不明白缘由就这般责怪人家,当心错怪了人家到时候要你赔罪!他们喝不喝的起是他们的事,待他们喝够了我们卖不卖便是我们的事情了!你切莫要再乱说话,这个时辰十一皇子也该是回来了,当心闯出祸来让皇子知道了责骂你!”
菊儿不高兴地嘟了嘴巴,心里暗道这酒楼果然是没有慕汐湮在的时候省心。——有慕汐湮在,她才不会这样被骂呢。
竹儿从柜台轻盈地端着一壶泡好的菊花茶,至潘存阳的桌子前浅浅一笑温和疏离地道:
“公子这般饮酒之法,想醉倒也无所谓,只怕是会极伤身体。不如暂歇一下,小饮几杯菊花茶先清清肝火,让心静下来再细细品酒可好?!”
潘存阳回眸,眼底已然几分醉意,朦胧中看得竹儿不大清楚,迷糊地自嘲不羁笑道:
“怎·····怎的,你是在说本公子不会饮这美人醉···还是真心的心疼本公子?!——呃,或者说,你以为你懂本公子?哈哈、、。告诉,告诉你啊,本公子长这么大,还,还真就,除了湮儿,真就,真就没人说的话入了本公子的心,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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