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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咋舌道:“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等奇物,真真是让本位开了眼界。”又道:“此事你未与旁人说起吧?”
他拱手作揖:“娘娘吩咐过的,微臣不敢乱说。”
我点点头,他又接着道:“那娘娘,打算如何处置这毒物?”
我单手撑着桌几想了一会儿,道:“本位暂时也回不了宫,你就先交给皎月罢,她会收好的。”
他道:“是。”
我叹了口气:“没事了,你先下去罢。”
他起身整了整衣服,拎起药箱,才是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娘娘的身子若再拖下去,恐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微臣恳请娘娘能尽快下定决心,延时续命方才是正道。”
我朝他颔颔首:“知道了。”却在他背影消失那一霎瘫在了坐榻上,身子软绵绵似那抽筋拔骨,一点劲儿也拾不起来。我虽在床上迷糊之际感受到自己内里正一点点虚弱,可决计也不会想到是现下这般结局的。
想我才将转好不久,老天却这样容不下我,心中凄然难以言喻。再看窗外一片艳阳高照的晴天,更觉自己悲凉无助,伤痛处竟又呕出一口血来,鲜艳红色浸在手中,丝丝淋漓犹若幽冥,化着一股子的残破妖娆,生生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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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回宫
更新时间20121210 9:08:49 字数:2441
秋凉入侵,一袭大队人马终于返程回到宫中。
轻流阁一如既往素淡宁致,只是归来之人,已然没有了当时离去的风采。
皎月见我疲惫不堪又身形孱弱,边上来迎接我边擎着眼泪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一个人怎的瘦成了这番模样?”
绿湄从另一侧搀着我,也红着眼道:“奴婢们听说了娘娘在宫外备受冷落,私下打点曹公公一定要多多看照娘娘,可他竟是怎么看的,左右娘娘还位列妃位的。”
我淡淡说道:“曹慵确是为本位费力不少,你们都错怪他了。”四下环望了一番:“初雪与德芳呢?”
皎月回道:“初雪陪小殿下去玉清池喂鱼了,小殿下这几日功课做得颇好,太傅许他几天假期好好放松放松。”
我点头赞道:“德芳果然是个乖巧聪明的孩子。”
在房中坐下,待皎月她们打水洗漱了一番,才揉着眼皮子靠上贵妃榻。绿湄去烧水煮茶,皎月替我轻轻揉捏着肩膀。
不过短短几月,我的命运就忽上忽下几番轮转交替。赵匡胤自封了胡芮孜做淑妃,再未去找过我一次,宫里人人都道是如今胡淑妃与萼贵妃分羹而食,各霸**的一边天地。
而我,自然由于被冷落,再次退出人们的视线。
心中感慨了一番,如今已由当初的心碎不甘慢慢换成冷眼旁观。这幅心态,倒是和我小产初醒那个时候很像,只是当时是真的心无旁骛,如今却是硬逼着自己不作他想。
既是赵匡胤再不想见我,我便也没甚么理由费尽心思续命,倒不如这样一天是一天,乐的自在。
躺了一会儿,初雪带着德芳掀帘而入,一个夏天不见,他又长高了些,看上去沉稳了些。
我招了招手,他信步过来,站在我旁边,乖乖一声:“母妃。”
我会心笑道:“想母妃了么?”
他面上一丝迟疑,眼角亦有讶异,我只当他性子淡漠便有些被我吓着,于是又笑着换了句说辞:“瞧瞧母妃这次都给你带了些什么好东西——”一边指着皎月去桌上拿包裹。
包裹摊开来,里面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全是时下东京城内小孩子们最喜玩乐见的东西。当然以我现下的能力,并不能搜罗的到,大多是托了胡芮孜的手去收集的。
我看着他睁大眼睛,脸上虽有隐忍惊讶但丝毫不阻碍我瞧见他那眸子的里的激动,看了许久,才转而对着我道:“这是——母妃带给德芳的?”
我温和笑着:“不是你这个小娃娃,却还有谁能玩这些东西。”
他嘴角一抹不自禁的笑,只是那笑转瞬即逝,随后又是面对我颇有些冷情的道:“母妃实在不必对德芳这样上心,德芳也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
我愣了愣,随即仍展颜笑着说话:“做母妃的不对自己的孩子上心,却对哪个上心?”
他低下头,嘴里嘟囔一句,声音虽小,我还是听得真真切切,他说:“可德芳的亲娘是孝明皇后。”
果如梁昭仪当日所言,是个喂不熟的冷面儿啊。
心中有沉沉失落,却也不做计较,只笑道:“东西我已经买了,你仔细再看看,觉得喜欢了就留下,若真的不喜欢,丢了也无妨。”
他也似觉察出自己的拒绝颇有些不合时宜,半晌,终于咧开嘴对我开心笑道:“德芳在此谢过母妃。”
年底,西蜀之乱终于被平定。乾德五年初,赵匡胤召还诸将,令中书门下审讯。虽有群臣奏言“法当死”,然赵匡胤最后还是网开一面,以王全斌、王仁赡、崔彦进三人平蜀有功为由,赦其罪。贬王全斌为崇义留后,崔彦进为昭化留后,王仁赡为右卫大将军。曹彬、刘光义二人因严守军律,未犯秋毫,加以厚赏,曹彬擢为宣徽南院使,领义成节度使,刘义成改领镇安节度使。其他抢夺蜀民之财务器具,皆一律退赔。
赵匡胤此举大大增加了蜀地臣民的对宋朝的赞誉,一场兵戎战事就此停歇,他本人也颇为市井之民所津津乐道,称其德行仁厚,善心爱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我在阁里听到这些,是赵妭娓娓道来。
彼时一炉明亮的炭火烧的正旺,红红火光映的她的脸格外俊俏逸丽,与我这番白刷刷惨淡的面容是天上地下。她将一口茶端在面前楞了好半天,才又动也没动的放到桌上看着我道:“妭儿知道当日救皇兄的人是嫂嫂,可妭儿不懂,既是嫂嫂对皇兄上心,为何又便宜了胡淑妃,为他人做嫁衣的?”
我只看着炉子苦笑两下道:“以他那时对我的成见,怕是我说了,也不见得会信。倒不如索性成全对他痴心一片的胡淑妃,还能落得个成人之美,岂不快哉?”
她斜眼觑我:“嫂嫂当真觉得快乐?”
我怔了怔,笑道:“你既看的出来,又何必多此一问。”
她长叹一声:“妭儿曾经颇恨嫂嫂,想不通为何皇兄与三哥都对你那般爱护,如今却不得不承认,嫂嫂当真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气度。只是造化弄人,好容易嫂嫂真正属意皇兄了,皇兄却又视你不见。”
她说的无比怅然,我心中也似缺了一块,久久未话。她四下环顾了一番,换副轻松模样与我说道:“嫂嫂这屋里的配备还是很齐全的。”
我回过神来,是的,赵匡胤许诺保我平安,自然也不会不厚道的因冷落我本人就让我不能温暖过冬,遂轻轻笑道:“内侍省的人很勤快,暖炉棉被一个不少,这点倒不用我担心。”
她点点头,想了想,说道:“皇兄为这次处置伐蜀将领费心不少,三哥在旁也帮衬着夜夜晚睡,怀德与王全斌曾经交好,此番亦颇为他感到遗憾,原是一朝踏错,便就终身不能悔过的。”
我觉得她似意有所指,遂询问道:“妹妹可否说的更明白些?”
她咬唇仔细看我,吁出一口气,道:“如今胡淑妃与萼贵妃雨露均沾,这**也显见是她们俩的。虽说嫂嫂与胡淑妃的关系甚好,可现下碍于皇兄,淑妃与嫂嫂亦是不敢多加联系,更不可能在皇兄面前为嫂嫂说句好话。嫂嫂一日两日不与人来往无碍,然时间绵长,就不为将来考虑考虑么?”
她一句将来,让我楞了许久,可叹我还有将来么?常太医若是所言不虚,怕我捱不过这个秋天就要魂归离恨天了,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谈将来?
于是浅笑两下,伸手握住她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已过惯了这样的日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倒是很感激妹妹能够不计前嫌,来我阁里探我一探,这番情谊,确是无以为报。”
她沮丧道:“罢了,嫂嫂若是真喜欢这样的生活,那就权且先这样吧。妭儿将要说的话都说了,”又站起来,上下打量我一番道:“可无论嫂嫂选择怎样过活,都记的照看好自己的身子,妭儿不能常常进宫,嫂嫂就多多保重了。”
我温暖一笑:“我会的。”
她再不多言,谦恭福了一礼黯然出去。我起身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心中一丝比之冰雪更冷的寒凉也愈加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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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落雪
更新时间20121211 9:26:19 字数:3381
一场大雪覆宫城。
才展露一丝头角的春光被压遍,雪海似锦被绵延数里,为那万般物什皆披上一层白色。朝远望去,天地一色,更似人间浸入了仙之魅,清冷卓然,又绰态无方。
院子里的金钱绿萼开的正好,寒肌冻骨、冰清玉洁,幽雅梅香飘然四溢,缠绕在这一小方天地里徐徐盈盈。如今更与这皑皑六棱雪花交相辉映,倒看不出是那梅色浇灌了冰雪,还是冰雪浸染了梅花,只道是“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我披了一件狸毛大氅,头发用青锦系在脑后,站在那梅树前端看梅花。
萼贵妃曾经说这片梅树是赵匡胤特意为我植种,一直未曾仔细想过从前爱梅的心境,如今看的入神,才知梅花春放是孤高,冷香醉意压芳菲,这世上再没哪个鲜花如它这般翩卓逸韵,想我当初看重的便是这个罢。
抬手掸了掸一朵花苞上的落雪,雪花沁凉纷纷而落,暮色沉沉稍微有些昏暗,便映的那飞洒之雪妩媚怡然,看的我心也攸乎一软,似蜜糕融化溢出点点香甜。
上天造物便是这般神奇,大自然的瑰丽总能让人心生璀璨。
既是我没有多少气力,也能精神一震将这幅迤逦画卷永藏深心。
脸上不觉挂了笑,低头莞尔轻轻摇了摇,身子一转就准备回房,却在那一刻被一缕明晃的光灼了眼睛。
阁分门外赵匡胤玄青身影挺拔而立,深远幽然的目光与我对望,两厢无言。
我僵着一副身子,这莫不是梦境?
良久,才展了展容颜,唇间化出一抹笑,福着身子轻轻道了句:“臣妾见过官家。”
他身边并没有曹慵跟着,看样子是一个人。我迈开步子向他踱了几步,他一愣,也抬了脚进门。
走到我跟前道:“随便走走,只是不知怎么,竟走到了这里。”
多日未见,近处看他竟发现他眼角有几道纹路现了出来,心中一紧,道:“官家进屋坐坐么?龙凤团茶虽存了些时日,可老茶也有老茶的韵味,官家走了些路,喝口热茶亦能暖暖身子。”
他看着我,许是天气严寒,那脸上血色颇少,唇上也有些发青,沉默片刻道:“也好。”
话音刚落,皎月、绿湄、杜陵仁的声音齐齐响起:“官家万福。”
他未说话,只身先进了前厅。
身后皎月等人一阵窸窸窣窣的狂喜,我转头望了她们一眼,道:“泡些茶,再备些糕点送进去。”
几人这才惊觉似的各自跑去忙活,我叹了口气,掀帘而入。
屋内的石炭烧的很是恣意,一派暖意融融的样子。将赵匡胤和自己的大氅挂在一侧的花梨云纹衣架上,又拨了拨香炉里的香料,确定气味是徐徐朝着座处飘过来的,才是迟迟落了座。
显见我和他都颇有些不自在,许是再沉默下去便会让这屋里落满一室尴尬,找了个俗的不能再俗的话题,咬着唇说道:“官家可是用了晚膳才过来的?”
他初始楞了楞,道:“用过了。”又道:“你呢?”
我笑着回答:“也用过了。”
然后又没了音。
想了想,再道:“听闻胡淑妃最近受了风寒,她身子可好?”
他定定看着我:“如你这般,没有一丝生气。”
我心里咚的一下,忽然跳的快了起来,原是他还能看出来我的样子不大好,可又不能因此博他同情,只仍顺着刚才的问句说道:“淑妃年纪轻,多多将养些时日就没事了,官家不必挂心。”
他依然面色清淡对着我:“那你呢?”
我笑了一下:“臣妾也不碍事。”
他才换了个方向朝着炉火看去,道:“朕知道你在回宫之时就有些病痛,却未曾想着那病将你折磨成了这样。”又转过来:“即便不用取悦朕,也不用这样糟蹋自己。”
再道:“常太医是怎么办事的?”
我小心回道:“常太医为人忠厚,医术又好,只是臣妾不争气,才没将他的方子都吸收进去,实在怪不得旁人。”
他叹了一声:“罢了,待朕重新为你找些太医看看罢,这番下去怕是不多时日,你那腕上就只剩骨头了。”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瘦骨嶙峋骨节突出的双手,心中涌出一股酸意,却硬是忍住没红眼睛,又怕其他太医探出我真实内里,只道:“臣妾谢官家抬爱,只是换太医有些劳师动众,不如就此算了罢。”
他只当未闻:“就按朕说的办。”
眼见他语气里全是毋庸置疑,我便闭了嘴。其实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