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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索-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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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头一皱,看着她:“何以一句话要带着七分伤人的戾气,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嘴角轻扯,目光向那片花海投去,看了半晌,眼中氤出一抹比花还艳的色彩,只是透着足量冷清:“人心就好比这山花,花开得再红又如何,一场暴雨便瞬间覆灭。”凉薄一笑:“秦笙的心也早就被大雨侵蚀,此生再无盛开之日,若然现下不与你说个清楚,他朝一日必定两厢情伤——”
转头对上他的眼睛,字字弥坚:“我也是为你好。”
袖子下的手蓦然拳了拳,眼里忽然透出一股莫名笑意,他道:“我晓得了。”亦是看了一眼残花,话锋一转:“杜鹃看着虽艳,却经不起挫折,不若傲世独立的冬梅,再冷再寒,都能时时刻刻迎着风雪摆姿——”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如今这里已不是梁国的都城,杜鹃怕是也早就失去了它原有的用处。”
她明明听出他话里的意味,却还是假装不懂,只沿着字面意思:“少爷说的极是,不过旁人即便看个笑话,也真正乐了一乐,不枉它们几百年来生生不息的繁衍下去。”
他的笑容荡入眼眸里,原本他就不打算耶律笙现在便能正视到她自个儿的内心所想,因着这一番话,他可更加确定,面前这个将自己从头至脚、从里到外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子,不过是绕不过她那一道心防,一道比着城墙还厚的心防。他不在乎她来自哪里,不在乎她将去何方,只要她还愿意在府上停留一日,他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同她来往一日,即便她最终还是选择离去,他也会毫不犹豫再次随她踏上征程。他晓得,他一直都晓得,自己爱上的这个女子,会是他一生的桎梏,是他这辈子无法逃脱的羁绊。
而显然,他也从未想过逃脱。
女人的心思其实有时并不是那么难猜,难的是猜测的那个人究竟把她当做什么。倘若她在他心中藏得很深,自然晓得她一颦一笑,一哀泫然为的是什么;倘若只是萍水相逢,擦肩过客,她的所有举动,也就失去了意义。她现下于他,固然得费些神思,却不是不能猜透的。他不善争战,但猜度人心,却是个一等一的好手。
心底豁然开朗,挂在赵匡义面上的笑也就更加和煦灿烂:“你还要同我在这里讨论花的事情么?”眼睛朝着已然走远的赵妭与贺氏等人:“你知道妭儿的性子,若是待会儿还不见我与你赶上,定然在心里铁板钉钉的为你我扣上一顶谈情说爱的帽子——”故作无奈的抖了抖肩:“这可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了。”
耶律笙一怔,片刻后才抬起脚追了上去,赵匡义在后掸了掸身上干掉的泥土,一袭宝蓝衣袍在日光的强射下更加耀眼夺目,荧荧瞳仁里映出的是她清莹秀澈的身影,似炮烙般深刻的永久镌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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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出嫁
更新时间2013123 11:11:08  字数:2074

 五月初,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府邸外面,鞭炮声响,唢呐长奏,府里府外挤做一团,尽是丫鬟小厮、街坊邻居凑热闹图喜庆的。不远处赵府南苑的暖阁,喜娘将将甩了帕子一脸堆笑的半摇半颤从阁里走了出来。
屋内只余一袭大红嫁衣的赵妭和着了淡紫刻丝云纹轻罗纱裙的耶律笙,铜镜里一张红粉扑就的娇俏面容此刻却是愁云惨淡,缀着重饰的凤冠与喜帕安安稳稳搁在一旁的紫檀木描金案台上。
耶律笙立于赵妭的一侧,看着镜中人:“吉时就快到了,我替你戴上罢。”
说着便伸手去拿凤冠,却被赵妭提起袖子挡在半路:“姐姐且慢。”
“如今才后悔的话,怕是有些晚了。”
清丽的面容对着镜子怔了怔,方才转过来对着她幽幽说道:“妭儿没有后悔,妭儿只是——”
“只是什么?若你那时听我的话同老夫人争上一争,或许就不会有今日。”
赵妭苦笑:“秦姐姐以为妭儿不想去争么,可妭儿却只有一个爹爹,爹爹如今在回程当中,路程颠簸,最是危险的时候。只要妭儿的成亲能让爹爹不出差池的回府,那妭儿就是嫁十次,也是甘愿的。”又叹口气:“只是妭儿福薄,终究不能等到他。”
她楞了楞,收起方才有些动容的模样,换做一幅疑问:“高怀德?”
赵妭惊道:“姐姐看出来了?”
她无奈瞧了赵妭一眼:“你事事都表现在脸上,我又怎么看不出来?”顿了顿:“可他是有妇之夫,你即便等得到他,也只能是妾室,以你这般花样年纪与姿容,又是何苦?”
她本是一袭泼冷水的话,却没想着赵妭脸上的阴霾却一扫而光,眼中现出坚忍的色彩道:“妾室又如何,妭儿爱的又不是嫁到高大人府里的那个位分,”抬手握住耶律笙的手:“姐姐可曾真心爱过一个人?”
她蓦地一提心口,未及答话,赵妭又自顾笑了一声:“倘若真心爱一人,便会放下一切,满心满眼的都只那一人。”
她不觉问出口:“你爱他,那你可知他心中是否有你呢?”
“我只恨延绵战事,不能让他亲自呈了聘礼来府上提亲。”
高怀德护送完耶律笙与赵匡义回到赵府后不日就已启程赶往寿州,他与赵妭能在短短时日能就私定终身,也当真是个奇事。
但奇事归奇事,她现下已无心探究身经百战佳妻作陪的高怀德对着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子,付出的感情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还是对于他二人来说,根本就是相见恨晚,佳偶天成。如今她只是替赵妭感到些许难过,为何在这里,人人都认命一般的将命运付之天意,为何不反抗,为何不斗争,倘若她当时当日也认为阿爹阿娘死得其所,认为自己一介女子不过他人附赘,那她亦可以忍气吞声,任天由命的嫁给萧思温做如夫人,不孤注一掷放弃所有,又何来今日复仇一说?澄明眼光忽的转向暗淡,这里,终归不过是她客居的地方,赵妭,终归也是她仇人的亲妹,她管的有些宽了,声音凉下来:“罢了,如今说再多,也是无用。”顺手执了凤冠到手里:“我替你戴上。”
赵妭此番也再是没有阻挡,眸中的光亮却比她眼中更暗,喜帕遮下面容的那一瞬,她未曾看到,帕子底下一颗晶亮的泪珠顺势滚落。
她亦不想深究,当赵妭被喜娘搀着从门槛上轻松跨过的时候,那娇小身形为何悠忽一颤,自己的心,便也跟着默默颤了一颤?
月底,老夫人收到家书,赵匡胤命韩令坤坚守扬州,自己则带不到两千军马屯至六合,以防扬州军逃遁,并斩杀南唐齐王李景达带领的五千兵马,南唐军渡江逃逸间更是死淹甚众,经此一役,南唐的精兵损失殆尽,而赵匡胤在此次战事中以划破胆小兵士皮笠作为记号,事后皆做斩首以儆效尤的雷厉风行,响彻三军,军中威望更重。另一方面,柴荣却因久攻寿州不克,恰逢江淮大雨,攻城的兵卒死伤颇多,又因朝中多项事务亟待处理,便令李重进镇守江北,自己则与赵匡胤等人踏上回京之路。
七月盛夏,护送赵弘殷回府的赵普八百里加急,告知赵弘殷已于返京途中无力回天,溘然长逝。
报丧的信笺陡然落地,杜老夫人看完最后一个字两眼一闭晕的不省人事。
贺氏每日侍奉在老夫人左右,赵匡义去与赵普汇合,原本看着热闹喜庆的赵府,不过一日之间,阖府便是白帐高悬,冷冷清清,阴抑愁云笼罩。
赵弘殷的遗体被送到府上的时候,杜老夫人未见养好的身子再次不堪负重,倒了下去,夫君的亡故让这位精明能干的老妇人顷刻如抽丝剥茧,没了气力。丧事过去几日,也未曾见她咽下一口稀粥。
眼见着老夫人的身子日渐孱弱,贺氏心急如焚,却也是莫可奈何,一日日的从杜老夫人的房里出来抹眼泪,一日日的叹。
作为赵府上唯一一个外来的客,耶律笙眼睁睁的瞧着这一切从头到尾发生。她晓得丧失亲人的痛苦,下葬那天她夹在送葬的队伍里,听着悲从中来的响乐,烈焰当空却感不到一丝炎热,只头顶明晃晃的日光刺的她眼睛针扎似的疼,漫天冥纸似冬日里头极寒的一场大雪纷纷而落,落入她一双充满血色的眼睛里。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说的是她那时的心情。
东去春来,时光流逝,她与阿爹阿娘的相见之日也再是无期。
空闲之时,原本不大喜管闲事的耶律笙,总会熬上一锅补粥,去杜老夫人房里劝她喝上一碗。巧的是,先前不论什么都咽不下的老夫人,竟对着她一手模凌两可见仁见智的炖品颇是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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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墓前小话
更新时间2013124 10:29:18  字数:2391

 赵匡胤随柴荣回到汴京,已是七月末。
七月,是个黑色的月份。
赵弘殷辞世,皇后符氏也薨于滋徳殿,时年不过二十六。柴荣虽是震痛,却仍是没忘将此次随往寿州攻唐的诸位将士加官进爵,军功最盛的赵匡胤晋升为匡国军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号令三军,官赫一时。赵弘殷凭子得荣,亦追赠为武清军节度使、太尉。
而后,柴荣便着令拓建京城,发动十万民工开始扩宽街道,加筑外城。请王朴主持修订统一了历法,制成《显德钦天历》;编订《大周刑统》,使得一切有法可依;修编补齐五代十国间混乱无章的历史,当然更重要的,便是建舟造船,训练水兵,准备发起第二次对南唐的争战。
倘若不是赵弘殷墓前,赵匡胤一袭白袍长跪不起,寒星陡立的双眼与哀恸形容,触动耶律笙心底最软的一根细弦,没有当机立断趁虚而入,便不会有往后二人那十多年的撕扯纠葛。耶律笙,也许能够顺顺利利早早手刃仇人,回到契丹看着贤宁长成。
那一日,日头列出入夏之后最毒的一面,高昂倨傲的挂在天顶之上,空气里甚至依稀可辨滚滚横生的热浪,凝成一道又一道的无形幕墙。夏蝉已是撕破喉咙,却仍是不甘示弱的狠狠聒噪,那本是摇弋多姿的拂柳此刻纹丝不动的扎在道旁两边,阳光普照的地方几乎寻不到行人。
耶律笙赶到坟场时,月白薄衫隐隐透出涔涔汗渍,粉黛未施的面上却是桃红一片,明艳无方,皮肤上的热辣头一回似炸开般隐隐作痛。然不同于她这幅被热气灼伤的形容,正跪在老父坟前一身孝服的赵匡胤却如处在冰雪之地,周身一片煞冷的清寒。
她立在一旁顿了脚步,不晓得是该上前一步,还是不上前一步;是现在就抡了袖筒里的短刀,还是等他跪完之后再寻打算,竟有些茫然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人黯然了天地华色。
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伤怀?悔咎?刺痛?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冷气浮沉的面上似乎看不到任何情绪,一双手按在膝上抓出清冽的骨节分明。明明是波澜不惊的身形,却总觉得哪里在轻轻颤动。
阿爹出殡,她伏在金丝楠木的棺椁上一度哭到晕厥,阿娘坟上,若水双眸险些被眼泪浸到失明,那是她现下为止哭的最烈的两次。她一向不大流泪,便自以为泪水流的越多,心中的痛就该越重,不曾想,眼前这个人半滴眼泪未落,竟也能让她觉着一丝渗人的悲恸遍布全身。
静静在他身后站到残阳如血,绯红的云霞似鲜血染就铺遍天穹,那是望不到边的炽烈。地上的热气反噬上来浸透她白色的绣鞋,她不知道,跪了一天的赵匡胤可曾感到膝盖火燎一样的疼痛。
她不想杀一个正经历丧父之痛的仇人,终是将刀子别入腰间,转过身子准备离开。
赵匡胤的声音却沉沉响起,带着一些暗哑:“若非我将他在城外关了一夜,父亲——他许是不会去的这样快。”
她将抬起的脚步一滞,回身望着他:“赵大人在天有灵,会晓得将军的苦衷。”
“晓得又如何,我终归未能在他身边尽孝——纵然军功再赫、官职再高,又有何用?”
徐徐一阵清风吹得她发丝舞动,是淡墨飘飘的一缕青烟。她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赵匡胤凉凉笑了笑,颀长身影顿了片刻,徐徐道:“我从小就受爹爹的影响颇大,以为男儿志在四方该是在年轻的时候拼搏一番,便不顾家人反对只身一人前去参军。那时一个人在外,无依无靠,凭的是一腔子的热血同信心,虽遭受不少白眼与羞辱,这一颗为国平天下的心却无一丝动摇。爹爹常常告诫我,习武之人,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为小爱,真正的大爱该是提着刀枪在战场上为黎民谋生。这二十多年,在我身边因战乱哀鸿遍野、家徒四壁的景象岂止一二,我常常想着,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河山一统,国富民强?便一直努力着,努力让他看到在我们的时代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可是如今——”那笑声更加惨淡:“如今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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