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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过,没见过…不过进城之人,多半都要经过那位姑娘过目,你去问问她罢。”
好一个路人甲,倒是顺水推舟推到我身上来了。横竖我也是要打探他们的。
我不急不缓的佯装在看路边之景。那黑衣男人已绕到我面前,微微屈身:“姑娘,打扰了。”
我亦跟他施礼,面容恬淡。但对上他的眸子时,还是不免一惊。
此人眉目硬朗,轮廓恍如是用刀子刻出来的。眸光静若山峰,撼之不动,鼻息沉稳。一举一动掩不住的豪气。令人心生敬畏。比远处看时,更是姿色绝佳。
他眉尖一凛,抖出袖中的皮纸:“姑娘可曾见过画中之人?”
我接过一看,十分面善,竟和屋子里那人有几分相似。“画中这个人乃是舍弟,十日之前与故友切磋武艺,不料跌下山崖身受重伤,后便杳无音信。家中父母因此食不下咽,姑娘如若见过,还请告知在下。”
如此看来,屋里那人同他果然生的极像。而且他所说那几桩事确实与爷爷救下那人没有差落。
我思索片刻,再小心的观察他的神色,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公子,我并未见过画中之人…”
那个人的身份,爷爷连同我也不肯透露半句,况且我也不能轻信此人的只言片语。指不准是寻仇上门,染及无辜之人便不好了。
男人神色一黯,复向我道谢几句,便转身离开。
我当下又悔极,如若他真是那个人的兄长,我岂不挡了他们重逢,而且…还替自己揽了一个麻烦。
屋子里生着火炉,暖气浮浮沉沉,空气如同明媚的春天。
我抖了抖沾上一些落雪的斗篷,伸出手在炉子边暖手,又听到了爷爷小心翼翼的嗓音:“顾公子,你的伤口还未愈合,还是躺着吧。”
“凤老爷子,多谢你救了在下。在下这身伤倒不碍事,一时片刻还死不了。”那声音与城门下的男子大不相同。一个似是静夜中的皓月,陈黯如水,一个却似六月的炽日,明烈同光。
死不了。那刀口子已经挨近心房,只怕再深一毫就能要他的命了。我心里暗笑一声,不知是该夸他,还是咒他。
“顾公子切莫向我这老头儿言谢,只是老朽怎么也想不到,伤你的……竟是那个人。”爷爷愤愤不平道。
那人反而爽朗一笑:“哈哈。何为知人知面不知心。只当我瞎了眼,往后看清了便是。凤老爷子,在下只怕拖累了你。咳咳……”他倒还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不过笑得太大声,牵扯到伤口,又痛的咳嗽起来了。
“公子放心,这里十分安全,你只管住下,等到伤势好了,再找他算账不迟!”咳,爷爷,你何必如此热情的揽他住下…胸口点燃的明灯霎时又被一阵阴风吹灭。
掌心搁在火炉上不久,便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我听得倦了,准备再去城门巡视一番。
“没想到凤老爷子倒是个有格调之人,满室的珠帘坠子,还有一股清淡之梅香。要说拿去当闺房也不会有人起疑。”
爷爷险些语凝,干笑几声,声音低沉而尴尬:“顾公子说笑了。这间屋子是我那小孙女住的。老头子那屋行客多,怕是会扰到公子,便自作主张让你暂居小孙女这屋…”
我转过身,换了件斗篷。那声音愈来愈近。
“凤老爷子…”那人倒抽冷气,像是极其惊讶,“没想到你还有一个孙女。”
为何听了这话,我又开始不淡定了。
屋子里一阵动静,似乎是不慎摔碎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便又是少年咯咯清扬的笑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呼疼又不肯停下:“哈哈。凤老爷子,你紧张什么。在下可是身有婚约的人,况且…今生也再动不了情了…”
伤势未愈还笑得如此张狂,只怕那刀口子已经裂开一万次了。经过城门下的遭遇,我已无心再听他们的对话,转身便重新登上石阶。
石阶之上覆满湿滑的冰块,每走一步,必须小心谨慎。
当我再登上城门之际,发现那黑衣的男子并未走远,而是静如磐石的坐在酒铺子里,一口一口的酌饮。惊慌之中又不失风度。我倒颇为欣赏他这沉稳不变的作风。
时至正午,正逢人群来往最多之时,我便从阁楼里搬个根椅子,坐在风小光足之地,仔细的俯瞰城楼下每一个过往行人。
远处的山脉染上皑皑积雪,清秀冷傲,沿途梅花开得正艳。我心底里叹出一口气。
我这一生也离不开洛阳了罢?守城本就是桩寂寞清静的事儿,生死注定和这座城牵绊至终。从梦洌给我的书中看过大漠有骄阳奇异壮阔,江南的鱼米之乡亦是风情别致,却是没有机会去亲眼看上一眼。
我忽而又忆起了梦冽的话语…凤轲,嫁到了单家,你就不必再去守城了。天涯海角,我们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只是为何我会突然念及屋子里那个神秘的男人?他究竟是谁,为何爷爷连我也要瞒着…
作者有话要说:修
11。12。14
3、风雪欲来③
4、风雪欲来③ 。。。
“轲儿。”正思量着。爷爷便佝偻脊背,蹒跚的扶着扶手上楼来了。这几日为照料那男子,爷爷是茶饭不宁,面容一下子憔悴了许多。我几番劝他不必太挂心,但他却都是叹息着顾自言语。我起身扶住他,他凝视了我半晌,声音很轻的开口:“这些日子委屈你了。爷爷只惦着顾公子,却冷落了你。”
我摇了摇头说不打紧。
爷爷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自小心胸就宽广,常得人赞叹。果真像你爹爹…只可惜凤然不在了…
记忆中很少听到爹的名字。我使劲儿的回忆,却也只能记得城门上那高大模糊的影子。所有的印象便生硬的截止在那恍惚的影子上。
“爷爷有什么话只管说罢。凤轲一定依从。”爷爷连日来的一系列不寻常之举在我这儿最终也快变成了寻常。自小他鲜少对我说客套话,铁定又是牵涉到那个人了。
“顾公子的药…该换了…”
果然不出所料。
我微微一笑,没有当即答应,要让我做苦力,自然也要付出一些回报,我偏倚着头想了想,将这几天的疑虑一并问出了口:“爷爷。今日倘若不说明他是谁,凤轲是不会替他换药的。”
耳边重重的一声叹息。爷爷神情严肃的望着远方的青山:“他是烟花山庄的二少爷顾墨沉。早年前顾凤两家交情便很好,逢年过节,庄主顾不斐也总是会亲自来问候。十六年前,洛阳被外寇进攻,你爹困在城楼,断水断粮,也幸得他搬来人马,才能击退外寇,保下洛阳。”
这么说来,顾家乃是我们凤家的恩人。父恩子报,如今我也总算是替爹爹报答了顾家。思索片刻,觉得尚还有些地方不通,便又问道:“为何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那边的人再来洛阳?”
“后来你爹娘死了。顾不斐投奔叛党。便再无往来。我万万也没想到,他会替狗贼跑腿。”爷爷咬牙切齿,“但顾公子有恩于我,也有恩于你。所以他风雪之夜上门来求救,我就收留了他…只是他是叛党之子,又是宋朝来的,不宜久留,也万万不能被洛阳城的人发现。”
我点头将此事装在心中,但他几时救的我却是全无印象了。
不过既然爷爷肯舍命救下他,我便敢抛下疑问一齐救他。
洛阳城楼里。熊熊的火苗,一盆温水,一篮子绞碎的草药,一团裁掉一半了的白色纱布,以及…一个蒙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且在寒气十足的冬日里□着上身的男人一一顾墨沉。
初雪那天夜里,灯暗心慌,便没有顾忌到男女授受不亲,况且那时他是沉睡着的。可如今他鲜活的清醒着,我也不能再马虎应付之。为了彼此皆不尴尬,顾墨沉便提出了此刻这个绝妙的法子。
门窗掩得紧紧的,爷爷自告奋勇的站在门口把风,以防梦冽或是时常串门的街坊突然出现。
一切准备就绪。我起身替他解了已然发黄的纱布,他双手撑着膝盖,一动也不动的坐着。
伤口已长出粉色的新的肉了,只是揭开之时还会淌一些血。顾墨沉吸口冷气。
我摇了摇头,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心下很是不忍。转身将汗巾浸入早已备好的温水之中。
“咳。小姐是凤老爷子的孙女?”端坐着的人儿扭转脖子,似乎是想要追随我的影子。
我拧去一半的水,留着一半,淡淡的应道:“嗯。”
紧随之他扬起唇角笑了起来:“哈哈哈。三年前我路过洛阳,在半途遇见一帮子小贼拦着凤老爷子。那时凤老爷子带着的可是个男童。姑娘一定还有个兄长罢?”
我瞟他一眼,俯□子开始小心的清理伤口。他咬紧了牙关,疼得直冒冷汗。却依旧不甘心的追问着:“你那兄长脂粉气儿太重,倒是个做书呆子的料儿,如今去了哪儿啦?”
我此时脑袋里终于也有些影像了。莫非是猴头山那一遭…那座山是出了名的强盗山,专抢老弱伤残者。过路的书生,农夫…无一可以幸免。若是遇见了小孩子,男童抢回去做山贼,女童则是卖给青楼为奴为婢。爷爷惶恐我会被卖到风尘之地,却又不得不带上我,就将我扮成男子模样。那一趟是给城主报信而去,不料果真遇上那群无理的匪徒。幸而遇见一位骑马的少年,独自用拳脚逼退他们,爷爷和我才逃过一难…那会儿我对少年充满了景仰之情。
三年前他坐在马上,英姿初绽,没想到如今竟长得如此挺拔了。我一抿唇,声音低沉的道:“那男孩子便是我…”
“什么?”顾墨沉身子轻抖,旋即像是捡到了大笑话般捶着自个儿的大腿,“哈哈哈…那又瘦又小…还缩在老爷子手臂之下吓得快尿出来的男童…他…他是你?”
“是。”不过我可没有吓到快尿出来。我咬牙切齿的再重复一遍。开始第二遍清理伤口。我后悔为什么不多撕一条带子,好堵住他惟恐天下不乱的嘴。而这厮似乎是又拉扯到了伤口,笑着笑着便喊起了疼。我不去理他,只是手上又加大了力度。
这伤口的形状甚是独特,如同一朵盛开的桃花,却又徒生生再多出几道不深不浅的刀疤来,每一刀都交叠在桃花印最深之处,看来似乎是被两个人所伤。
不由自主的用指尖轻抚过伤痕,我顿住,竟忘记了擦拭的动作。
“怎么?被本公子绝世无双的身材迷住了?舍不得下手了?”顾墨沉轻浮一笑,声音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看来这身伤折煞了他。只是为了面子不肯露出落魄的模样。
我亦笑,顺手在篮子里抓起一把草药在手中捏去了汁水:“顾公子只怕是惹了风流债才落得如今的田地吧?”
“哦?何以见得?”声音冷了下来。
我不急不缓的用囊子把草药均匀的涂抹在他麦色的胸膛上,轻轻的打着转儿,那道桃花印不多时便被青色的药渣子淹没:“江湖上美若天仙的桃花姑娘之独门武器桃花镖,能如此有幸的整个刻在胸前的,我看也只有顾公子了。”
“她…”他沉吟,复而又是清亮的笑,只是这回儿带着显见的防备和警惕,“甚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号,你又是何以知晓?”
梦冽曾经也吃过她一掌,一模一样的样式,我岂能忘记?但我只是专致的包扎着,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他:“顾公子的伤再修养几日就可以下地了。”
包扎完毕,我将他来时穿的衣裳小心的搁在床尾,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衣服我补了,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他沉沉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连日的阴霾和落雪终于在十五的清晨终止了。
爷爷见我这几日替顾公子治伤,劳苦功高,且这几日城内局势还算安定,便纵容我让我多睡了一会儿。酣睡醒来扯开帘子一看,天际边挂着淡淡的七彩虹霓,只是城楼下的雪依然像海一样连成一片。并没有半丝融去的迹象。
而这苍茫无垠的雪地里,梦洌静静的立在那里,他穿着天青色的衣裳,独自一人负手而立,周围的景致恍如一时便跟着他变得悠远清宁。不时有路人看他,而他却依然恬静的站着。
我嘴尖儿不由自主的扬一一丝笑意,将压着胸口数日的阴霾和猜疑通通都抛到了脑后。自打那顾公子能下下地跑动之后,我便是再也没见过梦洌。在屋子里看守伺候那个大少爷就已是消磨去了大半时光。
粗粗的洗漱一番,我披沉重的袄子走进雪地。走近了才发现原来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家仆,手捧着木匣子,神情随他一般安宁,只一个劲儿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我看着很是不忍去打扰这幅清雅秀丽的图卷,但却更不忍让梦洌涂受冰寒。
远远的瞧见我,梦洌眉心像是被风吹拂过似的舒展开来:“想要见你一面,如今倒也成一桩难事了。风寒可还好些?”
“已好了大半。”我低额笑着,一时不敢去瞧他的双眼。
“武儿。来,把衣服拿过来。”梦洌若有似无的看我一眼,对家仆说道。即便是对下人,他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