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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食堂的伙食有口皆碑,很多邻校的学生想方设法混进我们学校食堂吃饭。有段时间,我们班上一个很有生意头脑的女生,靠收集毕业学姐学长的门卡转手卖给外校的学生,最高卖到50块一张,从而赚了人生第一桶金,买了去印度旅行的往返机票。至于该女生在印度被劫财一事,就另当别论了。佛祖有言,得失一体,大概就是这样子。
苏烈鄙夷地看着我面不改色地啃鸡腿,开口便讽刺说:“你这样的吃相,肯定会吓跑很多男生,很难找到男朋友。”
“找不找得到男朋友关你屁事。”我顿时就失去大半的胃口,一口油沫星子喷到他脸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在苏烈僵硬的表情下,我保持啃鸡腿的速度,我要多吃点,多吃点才有力气和苏烈这只公鸡中的战斗机作战。
苏烈比一个“V”的手势,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正疑惑他有什么好得意的呢,还比“2”的手势,真二,不想他说:“明天晚上跟我回家。”
我张大了嘴巴,鸡腿掉在餐盘里。
“有没有搞错啊你?明明说好不能违背道德,不能有亲密接触的,你越线了,你知道吗?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对我的抓狂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抱着手臂冷静地说:“你是石头脑袋吗?我要你答应我的第二件事,明天晚上跟我回家。”
“什么?”我惊掉下巴,声音大得整个食堂都有了回音,不远处几桌子同学被震得差点掉了筷子,投来了不满的眼神。苏烈挖了挖耳朵,好像在抗议我嗓门大。
“吃个饭而已,你不必小题大做。”
“吃饭哪里不能吃,干吗非得跟你回家吃啊?”我瞪着他。“吃饭哪里都能吃这种好事,我会让你干?”他瞪着我。
我真不知道自己当初脑子怎么热了就答应他,现在后悔得把自己当鸡腿啃了的心都有。好不容易明朗的心情,就这么被苏烈那混蛋毁了个全尸。
麦莉和许征爬山去了,明天回学校,没人给我排忧解难。许征在微博群里有个登山爱好者群体,每个月都要发起至少一次爬山活动,意思是不把五岳爬过都不好意思说是山顶洞人的子孙后代。据许征说,他的最高目标是珠穆朗玛峰。不过有麦莉在,他们爬不了什么太高的山,麦莉顶多在半山腰或者山脚下,住在颇有诗意的小客栈里一边品着茗茶一边等他们麦莉一不在我就有点百无聊赖,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还得绞尽脑汁想怎么接苏烈的招。为了躲苏烈我整日都窝在图书馆里。图书馆四楼是政治哲学类书籍,人迹罕至,连政治系和哲学系的学生都少得可怜。有些书籍光名字看着就很催眠,比如康德的《任何一种能够作为科学出现的未来形而上学导论》。我常常找一个伟人思想精华汇集的角落,看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只有这种时刻,我才觉得六根清净。
我晚上从图书馆出来,回到寝室楼下,撞见有男同学在点爱心婚烛求爱,楼下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类似的场景每个学期都要发生很多次,可是这次的规模空前盛大,搞得像求婚现场,策划人都请来了,正在现场征集合唱团唱歌,王力宏的《爱的就是你》和曲婉婷的《我的歌声里》,只要加入,一个人有100元的酬劳,有会弹吉他的能得500元。这么好的差事我当然要插一脚,不会弹吉他就退而求其次加入合唱,虽然歌词记不得几个,但满大街都唱烂的歌,调子都懂。100块钱能买好多兆手机流量呢。这就是这种二流学校里富二代多的好处。
我领了钱,站在人群里,美滋滋地一起合唱,为了表示诚意,不是白领钱,我昂首挺胸站到最前面一排。烛光、鲜花、人群、掌声,闭上眼就是小时候参加合唱团的场景重现。当年个子小小的我只是站在最后一排唱几个和音,也觉得是被上帝眷顾。我陶醉了。
换作被告白的是我,如此兴师动众的场面,很难不被打动,就算不被打动,也不忍心破坏这么好的场景,怎么也得先答应下来。可女主角不买账,她是我们那栋楼出了名的法学院研究生大美人,高贵冷艳的大美女,每个月都有男生在楼下表演求爱戏码。天知道她是不是被求爱太多次了,总之她脾气很不好,眼神也很有问题,端盆洗脚水二话不说从二楼浇下来,不偏不倚,全浇在站在第一排、正在张口用力唱“爱”的我身上。
我喝了一大口洗脚水,又一次打破了出糗纪录。
人群里有一个笑声特别响亮,然后是一连串的爆笑声。
笑得最大声的是苏烈,他是这个求爱现场的策划人,被拒绝的男主角是他的哥们儿。我隔着人群看了一眼苏烈,他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没有人像他笑得那么放肆那么可恶。只有一首歌的歌词能完美诠释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张学友的那首老歌:灯光熄灭了,音乐停止了,我的心是真的受伤了。
我浑身湿透,抱着头灰溜溜地推开众人一口气跑上三楼,跑回寝室用力地关上门,把狼狈的我与喧嚣的世界隔开。我洗好澡换好衣服,坐在书桌前用毛巾擦干头发,多年出糗的经历,让我早己练就一种迅速恢复平静的心态,只是想着苏烈欠扁的笑脸,火气上蹿。
天气已经开始热了,我却觉得一阵透心刺骨的凉,关窗拉窗帘准备爬****盖被子睡觉,没想到苏烈打来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他都没挂断,真执着。我忍无可忍接了电话,正准备骂他又一时词穷。
他在那头说:“我实在忍不住,不知情的人都不觉得多好笑,我目睹了你参与活动的全程,你是有多缺那100块,没有哪个人像你那么二,表现欲那么强,唱得那么用力,你脑袋里一定装了石头,哈哈哈……”
你才脑袋装石头!落井下石的人我见多了,还没见过他这么贱的,我想大骂特骂,刚张口就对着电话连续打了两个巨大的喷嚏,喷嚏触屏,电话挂了。
还有比感冒更倒霉的吗?天知道老天为什么如此重创我的身心。
上初中后就没感冒过的人,这次病来如山倒。
麦莉爬山回来得知所有事情的经过,她身边的八卦消息永远不绝于耳,就算她失踪一个月,回到学校,还是能收到学校第一手的八卦新闻。对于我的出糗,她已经见怪不怪,甚至翻着白眼说出和苏烈一样的台词:“你是有多缺那100块。”
这次我的后遗症有点严重,麦莉看我在寝室躺了两天也不见好’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打电话给我爸说明病情,当时我高烧近401,躺在床上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把麦莉吓坏了。我爸和麦莉是怎么把我从宿舍抬出去,又怎么把我弄去医院,我根本不清楚。
在医院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其间我断断续续醒了很多次,好几次都在晚上,头痛欲裂,身体忽冷忽热,冷的时候像有什么一直挤压着身体,想缩成个球,热的时候像身体里充了气,要爆炸似的。
我烧得迷迷糊糊也察觉到身边都有些什么人,医生,护士,老爸,麦莉,还有钟斯宇。钟斯宇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晚上,他安静地坐在床边,跟我说了些什么话,我知道不是梦,但意识怎么也无法从病躯中挣脱出来。他第二次出现是在我清醒的早晨,他是我完全清醒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当时我瞬间就觉得自己被治愈了,觉得这病生得真值。后来才知道是老爸和麦莉两个滑头出的主意。
钟斯宇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我,递水给我喝,问我有没有好些。他穿一件浅蓝色衬衫,头发重新剪过了,蓄了一点胡楂在下巴上,看起来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几个年轻的护士小姐轮流进来给我检查,频繁地给我量体温整理床铺,只为了能待在病房里多看钟斯宇几眼,她们的小心思我都知道,而且没打算拆穿。
“二十几岁的人了,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大夏天都能生这么大的病。”钟斯宇说。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我生病的原因,支支吾吾地应答以后会好好照顾身体。
麦莉不知道从哪边冒出来,从病房外探个头,对我挤眉弄眼,故意咳了一声,把手里的水果袋子轻轻放在门边的药架上,眨了眨眼睛转头走了。
我躺在病床上,和钟斯宇从各自的生活聊到过去的事情,聊到我总是出糗。比如小时候和他家的狗抢零食抢到打架;在1。50深的泳池里游泳,学着跳水皇后郭晶晶一个脚朝天扎下去,把脑袋磕出一个大包;看了本时尚杂志,学着上面自己给自己剪刘海,刘海越剪越短,最后戴了一个多月的帽子去学校……只要聊到我的糗事,总是没完没了。
钟斯宇笑得毫无保留,窗外的日光一点点倾斜,斜斜地打在他的肩头,为他披上一件金丝外衣,光芒四射。之后钟斯宇接了个电话,该怎么说呢,他接电话的瞬间,好像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他了。他对着电话那头从容自然说话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的样子,是另一个全新的他。我看得有点恍惚有点不安,直到钟斯宇挂了电话后对我说:“有个人在附近,她要来看你,我常跟她提起你,这两天她一直关心你的病情。”
我很好奇,谁这么关心我,我期待地等着。
半个小时后,当美人姐姐周芸珠面带缪斯般的微笑出现在病房外时,我简直傻了眼。
这个世界太小了,小得拥挤,小得恐怖。
钟斯宇站起身,走过去牵她的手,向我介绍:“林麒,这是我女朋友周芸珠,我一直想找机会把她介绍给你。”
轰的一声,我整个世界都灰暗了,血液也在身体里凝固了似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天旋地转。这就是比感冒更倒霉的事情。
周芸珠走到床边:“我们见过的。”她说,笑起来像仙女一样。
“什么时候见过,我怎么不知道?”钟斯宇微微诧异。
“就是不让你知道。”她坐在我床边,轻轻握着我的手,又问,“怎么样,可以活蹦乱跳了吗?原来斯宇一直说的那个有趣极了的女孩是你,我们真有缘分。”她长长直直的头发垂在肩侧,美得无可救药。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呼吸都快要停止了。我望着他们两个,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们真应该在一起,他们只要站在一起这个世界就变得明亮,可以治愈很多人,可是为什么我这么难过,一颗心难过得要滴出血来。
出院后我妈从洛杉矶给我打了电话,不久之后姐姐又给我打了电话。老爸那张嘴,什么事都会向她们报备一声,也不能怪他,离婚时我妈威胁过他,如果不能把我照顾好,我少了一根汗毛她就飞回来杀了他,又说有任何事都要告诉她。
我爸这人挺怕事的,也怕女人,和我妈离婚主要因为我妈是个工作狂,因工作需要长期待在美国,而我爸热爱祖国又坚决不移民,吵了几次,两人协议离婚。当年离婚的时候我上小学四年级,姐姐念高中,我妈问我要不要去美国生活,一辈子在那边生活。我几乎没有犹豫就说了不,一方面是英文很差劲,另一方面我觉得我爸一个人可怜。暗地里我和姐姐商量,她也支持我的决定。
我姐是个很酷的姐姐。她是比麦莉更让我佩服的人。她遗传了我妈的所有优势,漂亮强势,成绩永远那么好,参加任何竞赛都能进入前三名,围棋、象棋、演讲、写作……不仅如此,打架也很厉害,从小到大在整个社区里打遍天下无敌手,在学校揍趴一百几十斤的男生,老师们对她是又爱又恨。
我妈常盯着我看良久,感叹一句:“你们两个都是我生的,怎么你就这么笨呢?”
据说我出生的时候不哭也不闹,两岁才学会走路,三岁才开口说话,幼儿园最有耐心的老师都被我搞崩溃。我妈怀我的时候工作繁忙,临产前一个星期还在片场和导演激烈讨论剧本。她以为我在她肚子里受了什么刺激,带我去看神经科,一切显示正常。医生劝慰她:“有些孩子发育缓慢,慢慢来。”她把原因归咎到我爸身上,后来干脆自己教我读书认字,直到我上小学。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宠爱我,比起姐姐给予我更多,她说:
“你姐姐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获得更多,可是小笨蛋你啊,需要人拉上一把。”
当年我拒绝和她去美国时,她有点受伤,问了几遍我依然不改答案。我们坐在客厅里,第一次面对面长谈。她担忧地说:“你知道你爸爸那个人,粗心大意,不能照顾好你。”
九岁的我握着她的手,一脸纯真,安慰她:“我不是为了被爸爸照顾留下来,而是要照顾他才留下来。”
那一刻,我看见我那美丽的妈妈眼里有光,她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说:“我的小笨蛋长大了。”
大人的情感世界我不懂,九岁的我只希望能以一种伤害最小的方式分别,没有伤害最好,毕竟我都没有失去他们,他们还在我身边,距离一直不是我的问题。
年幼的我也问过我妈,为什么要和我爸分开,是因为不爱他了吗?她说:“我一点儿也不怀疑你将来会遇到一份值得厮守终身的爱情。这个世界上有人把友情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