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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不免惊叹,计算着牡丹花开的日期和状态,增加和减少炭火,这样的心思实在是太精巧了,这位蒋庶妃还真会花心思,竟然从三年前就在为太后的喜好作了准备,特地等到如今才拿出来。
孙沿君低声道:“不久前她刚刚死了亲人,怎么还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真够没心没肺的。”
李未央看了蒋兰一眼,却是道:“她既然已经嫁入皇家,那么就与娘家再无干系,哪怕是至亲死去也是不可服丧的,否则是对皇室不敬。今天她既然来为太后祝寿,自然要一脸笑意莹然,难道要哭丧着脸不成,这不是在打太后的脸面吗?这正是她比别人耐性更强的缘故。”
孙沿君讶异地看着李未央,随后叹了一口气。的确,既然嫁入皇家,如果再披麻戴孝,等于是诅咒皇室,寻常嫁出去的女儿尚且可以为父母服丧,可是大历一朝若是嫁给皇族的女子却是绝对不可以,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绝对是灭绝人伦的。
太子笑道:“蒋妃的确花了不少心思,但我听说,七弟这一次从漠北回来,也替太后带了礼物,何不拿出来给大家观赏呢?”
他分明是故意的,拓跋玉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挑选礼物,怎么可能特地从漠北给太后带寿礼呢?摆明了故意刁难别人,李未央扬起眉头,她想要看看,拓跋玉是否知道如何应对。
这时,拓跋玉站了起来,俊容却没有一丝愠怒,反倒都是笑容道:“蒋妃的心意实在难得,我的确带了礼物,只是和她的心意相比未免过于寒酸,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众人闻言都大笑起来,场面就变得活络。若是往常,拓跋玉一定是只顾着打仗,根本不会想到准备礼物,这一回便是连李未央都觉得奇怪,不知道拓跋玉打仗的同时捎带回来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拓跋玉笑道:“这一次我从漠北经过,漠北人仓皇而逃,反倒是丢下了他们的特产燃酒。这种酒向来闻名天下,却只有漠北皇室独享,这一次我从漠北带回来数百坛,足够大家享用。”
李未央不由失笑,拓跋玉这是在说笑,却又不是说笑,看台上的皇帝,明显是龙心大悦道:“叫人呈上来吧。”
于是,拓跋玉便命人将燃酒分给众人,这酒刚刚抬入大殿,便散发出一种清冽的浓香,一时远远压过那馥郁芬芳的牡丹花,太子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随后笑道:“七弟,这几坛子酒就打发了大家,是否太过随便了?”
拓跋玉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这样说,不过微笑,那笑容在此刻看起来胸有成竹而且十分迷人:“太后,这次到了边境,因为百姓们免于战火,十分感激父皇和太后的庇佑,所以特地求我带了礼物,千里迢迢带回京都呈献上来。”
皇帝听说是边境上的寻常百姓送上来的礼物,立刻来了兴致,道:“这样遥远却还要给朕送礼物,不知道究竟是何物!一起呈上来吧!”
拓跋玉早料到皇帝会有兴趣,他拍了拍手,众人便看到一架巨大的铁床被抬了上来,那铁床上部整个都被拆开,铁叉上面架着十数只肥美的羊羔,全都被烤得金黄。太子冷笑道:“这样的礼物也能送上来,着实是太过简陋了。”
皇帝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高声道:“百姓们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来人,将羊肉呈上来。”
太子平白无故被抢白一句,却突然想到皇帝正为了漠北战事的顺利而高兴,眼看着百姓们千里迢迢送了礼物来,哪怕是送一把土,皇帝都会觉得是百姓对他的感激和崇敬,可他偏偏在这时候给皇帝浇了冷水,难怪会被无缘无故刺了一句,他看着皇帝冷飕飕的眼神,身上一抖,再也不敢多言了。
太监立刻割了一块最好的肉,放在金盘里送上去,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品尝了一口,众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表情变化,就听到皇帝龙心大悦道:“朕这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如此美味,果真美味,将羊肉分下去。”
很快,李未央也分到了一块烤羊肉,她素来不喜欢吃羊肉,因为太膻,可是见那羊肉油焰淋漓,十分肥美,便只是品尝了一口,顿时大感惊讶,这味道竟然和京都寻常的烤羊肉完全不同,不但丝毫的膻味没有,而且出奇的鲜美酥脆。
从礼物上看,拓跋玉送的东西看起来比不上那繁花似锦的牡丹,可实际意义要选超过它,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心里有数的。太子的脸色因此越发阴沉了,他看了一眼拓跋真,却见到对方只是表情平淡地坐着喝酒,仿佛半点没有察觉到场面上发生的一切。他狠了狠心,站起身,跨前一步,道:“父皇,儿臣有事禀报。”
皇帝咀嚼着嘴巴里的羊肉,抬起头看着太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表现地如此慎重,而表情又如此的严肃,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莲妃微微垂下了眼睛,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似的。
蒋庶妃冷笑,望着场内表情各异的人,最后落在了李未央的脸上。心中想到,等莲妃栽了,自然会牵连出很多人,当然也包括李未央,一个都跑不掉。李未央说的不错,她根本不在意蒋家那些人的死,因为他们该死!当她千辛万苦在太子府挣扎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肯帮助她,相反,他们甚至还和拓跋真联手,背地里算计着什么,她可不是傻瓜,不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但同样的,她也不会原谅李未央,因为这个女人竟然敢当面羞辱她,戳了她的痛处,她绝对、绝对要让她付出血的代价!
皇帝皱了皱眉头,道:“有什么事,直言无妨。”
太子咬牙,郑重地大声道:“三日前,突然有一妇人拦了儿臣的仪仗,说是有天大的冤屈,要请我申冤。”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个太子,也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这种场合难道要当众为人申冤不成,他看了太后一眼,见她的脸上同样也有些不悦,不由道:“这种事情自然交给京兆尹去解决,你一个太子,还是多把心思放在政务上为好,不要越俎代庖了。”
皇帝这样说,分明是在责怪太子,为人君者,当然不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得去管的,太子在这么盛大的场合提到什么冤屈,摆明了是不合时宜。太后没有当众发怒,已经是一种恩典了,若是他还不识抬举,要继续说下去,只怕皇帝和太后都会怪罪,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太子没有退路了,他狠了狠心,大声道:“儿臣当然知道此事不应在这里说,可是若没有父皇、太后,还有众位臣工的作证,想那京兆尹绝对没胆子判此案。”
皇帝脸色阴沉,越看太子越是抑制不住心头一直压着的怒火,可是听了这话,他不禁和太后对视了一眼。什么样的案件,连京兆尹都没办法断呢?
太后显然对太子还是比较看重的,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太子都这样说了,就说完吧。”
太子终于壮足了胆色,大声道:“那女子状告的不是别人,就是眼前这位身怀龙嗣大受宠爱的莲妃娘娘!”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大家心想怎么每次宴会都得出什么事儿,这种皇家宴会,大家简直都得提着自己的脑袋来参加啊,一个不小心就得赔进去了!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莲妃,却见她的脸上露出茫然、无辜、震惊的神情,讶然道:“太子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冷冷地望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时越发怨毒:“父皇,那女子自称她才是真正的冷悠莲,身份籍贯都是真的,而眼前的这位莲妃,实际上冒用了她的身份!”
李未央冷眼瞧着这出戏,淡淡摇了摇头,莲妃的身份,始终是一个问题,终究有一天会将一切都牵扯出来。或许早或许晚,但这一天,从刚开始她就是预料得到的。看了对面一眼,目光正好与拓跋真对上。
拓跋真盯着她的眼睛笑了。那是一种神秘而诡谲的微笑,看了令人毛骨悚然。
他要杀她,她垂下了眼睛,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容情。若是让太子证明莲妃的真实身份,那么上次莲妃所谓的救驾就成了笑话,她隐姓埋名来到皇帝身边,根本目的一定是为了慕容氏报仇。不用想也知道,周大寿和七皇子拓跋玉是把莲妃推到皇帝身边的人,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而李未央呢,当然也跑不掉,因为那些人会想方设法地把莲妃和她联系起来,到时候他们总会有法子叫莲妃说真话的。从前莲妃或者没有弱点,但现在她怀孕了,马上就是一个母亲了,为了保护她的孩子,她什么都会说的。哪怕让她承认李未央也参与了这个阴谋——这就是拓跋真的目的。
真是残酷又无情的男人,一旦真的下定狠心,就是要将她置诸死地啊。李未央不由自主地,又叹了一口气,不管她如何回避,他都不会放过她的。因为他看上了她,而她不愿意从他,所以他便对她也充满了恨意。得不到,宁可毁掉,这些皇室中人,一个比一个可怕。
太后完全愣住了,看了看身边同样一脸莫名的莲妃,道:“她不是冷悠莲,又会是谁?”
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仿佛找到了一种力量,一种击败对手并且将之置诸死地的力量,他大声道:“父皇,您还记得当初刺杀您的慕容氏吗?莲妃就是慕容氏的公主,慕容心!”
皇帝和太后都是吃了一惊,他们看着莲妃的面孔,顿时出现了一丝惊疑不定。
莲妃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冷得就像凝上了一层厚冰,眼眶下却很快流下两行泪迹,一直拖到下巴上,眼睛里则涨满了悲痛和愤懑:“陛下,臣妾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太子,要受到他这样的冤枉啊!”
皇帝看着莲妃,突然想起了昨天发生的那件事。事实上,他最近身体都不是很好,前两日还缠绵病榻,一直都是莲妃在身边侍候。尽管她怀有身孕,却从来都不肯稍加休息,更加不肯把照顾他的职责交给旁人,哪怕他睡着了,她也喜欢坐在一旁陪伴,叫他心里十分欣慰和感动。
可是昨天傍晚时分,他醒过来的时候却见到莲妃一个人兀自红着眼睛,当时他不由道:“莲妃,你这是怎么了?”
莲妃当时的神情是那样的惊恐、紧张,彷徨不安,她仿佛仍旧深陷于沉思之中,口中竟念念有词发出声来:“是太子、太子他……”
他当时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炸雷,霍地坐了起来,竭尽全力怒喝道:“你说什么?太子怎么样?”
莲妃的神情变得越发凄惶,眼睛里也涌现出无数泪珠:“陛下,我,我……”
“快说,你……太子到底干什么了!”病中的人,总是特别敏感,更何况莲妃这副样子,他不禁联想到太子做了什么事!
“太子……啊,不,是太子无礼……被我瞧见,陛下,我,不,臣妾不是故意瞧见的啊……”莲妃的嘴唇蠕动着,笨拙而僵硬,她想掩盖,一副想为太子开脱的样子,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似乎说不出话来。
无需再问,皇帝心里明白,他忿怒地道:“那畜生到底做了什么!”
莲妃的脸上便更加得不安,却还是把一切和盘托出:“太子和新进宫的张美人,他们……他们……臣妾刚才无意经过……不小心瞧见……太子怕是要忌恨于臣妾啊,陛下千万要救臣妾!臣妾担心,撞破了此事,终有一天太子要杀我灭口!”
太子和张美人?!那个柔柔弱弱美丽无匹的新欢张美人?!皇帝的头脑一下子仿佛炸开了。
事实上,莲妃说不上冤枉张美人,因为张氏在进宫之前,的确是和太子有过一段情的,而且在进宫之后,两人还偶尔有一些联络,但那并不是偷情,而是太子为了让张美人从皇帝这里打探消息。说穿了,张美人不过是太子送到皇帝身边的间谍罢了,跟一般的探子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她是个美人,而且是当莲妃怀孕不能侍寝之后,取代她成为新宠的美人,这样一个女子,居然和太子有了苟且,还被莲妃当场撞破,皇帝怎么能不怒发冲冠呢?!所以他用拳头捶打着前胸,悲愤地吼道:“畜牲!禽兽不如!这样的畜牲何以托付大事啊!”随即向殿外喊道:“来人!”
当时,莲妃又哭又求,道:“陛下,太子乃是未来储君,若是他与臣妾当众对峙,臣妾并不能拿出确实的证据,因为除了臣妾身边的宫女,根本没有人看到此事,谁都无法为臣妾证明!别人只会以为臣妾是因为嫉妒张美人才会故意诬陷,可陛下是知道臣妾的,我怎么会是那种因为争宠就心怀怨恨的人?!太子已经威胁过臣妾,若是有只言片语告诉陛下,一定要了臣妾性命!只怕陛下要是招来太子,就是臣妾殒命之机啊!”
皇帝在暴怒之后,逐渐平静下来。的确,这件事情没有证据,不能定太子的罪过,反倒是会让他反咬莲妃一口。看着眼前泪水盈盈的美人,他相信了她,因为莲妃进宫以来,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恶事,甚至没有嫉妒之心,反而大度地为皇帝推荐了不少的美人,再者她如今已经是四妃之一,又身怀龙嗣,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