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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的时候,他以为人家软弱,可如今人家强硬起来了,他却从心底觉得发冷。郭平看着齐国公的目光变得陌生。
一直默然不做声的陈留公主忍住笑容,一本正经地道:“嘉儿,你的提议实在是很好,既体恤了梁小姐的父母,不至于让他们在地下脸上无光,又让她有所依靠,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好人做到底了。至于郭澄,咳咳,你说话也太粗糙了些,没得怀疑你二伯父,他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话是这样说,郭家几个兄弟的面上却是露出嘲讽的神情。
梁玉姬生怕郭家人会改主意,立刻道:“玉姬拜见义父。”说着,已经忙不迭地拜倒下去。
李未央的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而郭平两兄弟,脸上已经是一派风雨欲来的神情。郭腾还要说什么,却听见李未央慢悠悠地道:“二伯父,梁小姐到大都有多久了呢?”
郭腾一愣,随即道:“有一个月了。”
李未央故作吃惊道:“这么说,二伯父居然让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小姐在你府上做了一个月的歌姬?!”
郭腾恼怒,那一双厉眸带着十足怒意:“什么歌姬,不过是权宜之计。”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歌姬就是歌姬,哪怕只做了一天的歌姬,这身份也是改变不了的。若是旁人问起来,我们家收了一个歌姬做义女,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
梁玉姬一听,立刻道:“郭将军只是带我进大都,收留我在府上,我并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过。”
李未央闻言,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道:“这才是最好。”没有人看见过你,那就说明只要封住你的嘴巴,一切就会很顺利了。
郭腾怒视着梁玉姬,几乎要将她一口吞下去的凶狠眼神,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快变卦,害得他半点法子都没有。梁玉姬在那眼神之中瑟缩了一下,还是别过脸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为自己着想,又有什么不对?
郭平知道事无可为,已冷冷地道:“好了,恭喜三弟得了这一位义女,这宴席也该散了,我们告辞。”说着,他率先往外走,既然他都走了,满桌子的人也都跟着站起来。
就在此刻,外面突然一阵喧哗。齐国公扬起眉头,道:“怎么回事?”
立刻有管家禀报道:“国公爷,外面有一位林大人,要找威武将军。”
找人找到齐国公府,可见事情十分紧急了。郭腾皱起眉头,道:“林大人?哪位林大人?”
管家低下头去,恭敬地道:“是刑部尚书林大人。”
刑部尚书林山?!郭腾的面色立刻发生了变化,他快速地看了郭平一眼,袖子下的手在微微发抖。李未央轻声笑了笑,故意问旁边的郭夫人道:“娘,这位林大人——”
郭夫人刚才窝了一肚子火气,现在听说林山来找郭腾,不由面上带了一丝冷笑,道:“哦,这位林大人啊,是这次胡家一案的主审,只是不知他突然来这里找威武将军,又有什么事情。”
齐国公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只是高声道:“请林大人进来吧。”
郭腾心急火燎地看了郭平一眼,郭平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要慌了手脚。
陈留公主那双握着紫檀木佛珠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膝盖上,然后,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她亲手抚养这三个孩子长大,怎么会没有半点感情,可不论她如何付出,隔着肚皮终究不是一条心,这她也能理解,但她却想不到,郭平当年那么小的年纪,居然会帮着任氏来害自己,简直阴险恶毒到了极点。可是如今看他们露出这样惊惶不安却还要强作镇定的神情,陈留公主只觉得心情格外复杂。
李未央微笑着,看着林大人进门。细长温柔的眼睛弯出柔和的弧度,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能够让她恼怒,让她动容。
元英没有去看林大人,也没有去看郭平郭腾的表情,他只是看着李未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她。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可是他却知道,自己的心,莫名其妙地为她而悸动了。
谈笑之间可以将一切轻松解决的少女,总是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只是,这时候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元英的目光,更加不知道他的倾慕。
林大人四十年纪,清癯儒雅,风尘仆仆,一身官袍,进门只是向静王和齐国公行礼,显然是早已知道他们都在,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威武将军的面上,慢慢溢出一丝寒意:“将军,那监狱中的彭达祖已经招认,他进宫、勾结大名公主,并且听命于胡顺妃,全都是出自于你的指使。”威武将军是四品官,并非寻常的人可以拘役,所以他亲自走这一趟,算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了。
齐国公的面上掠过一丝了然,口中道:“林大人……”
话还没有说完,林山已经向他恭敬道:“国公爷,我今日是奉旨办案,只问案子不听人情,威武将军虽然姓郭,老国公却早已说过,他们从离开你郭府大宅开始,一切都已与你们郭家无干系,全都由他自己负责。再加上此次受到冤枉的,可是国公爷你的亲生女儿,难道你不想将一切弄个明白吗?”
郭腾面上掠过一丝不安,他没想到彭达祖居然将他供了出来!原本在他看来,那小子对他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背叛他!可现在却出了事——
郭平却十分镇定,道:“二弟,你不必担心,既然只是问话,你且跟着林大人去吧,我一定会想法子将事情查清楚。”他说查清楚三个字的时候,还看了齐国公一眼,仿佛此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李未央挑起眉,心头却是想到,她原本准备先拆开梁玉姬和郭腾,再关起门来收拾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等彭达祖招供,自然能连郭腾一起收拾了!没想到静王殿下人还在这坐着,那边就对彭达祖动手了,速度还真是不慢啊。
元英回给她一个微笑,其实他心里也在纳闷,自己还没走出去,也还没来得及部署,那监狱里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瞧元英眼睛里也有讶然,便立刻明白了过来,不由微笑了一下,看来这件事还是那个傻瓜所为,明明让他不要牵扯进来了,报复心这么重,迟早要吃亏的……
郭腾却向后退了一步,道:“不,我不去!我不要去!”他的神情已经现出了几分紧张,明显不同于往日的镇定,看在众人眼睛里,便是另外一番计较了。
郭平没想到一向还算得上有脑子的二弟居然会表现得如此失常,他若是今天表显得落落大方,哪怕是跟着林山走了,自己也有办法证明那彭达祖是诬告,因为口说无凭,没有实际的证据,纵然有些风言风语,又能将郭腾如何呢?可偏偏郭腾的表现如此烂泥扶不上墙!但很快,他看到了李未央的微笑,那微笑里,仿佛有洞悉一切的味道,他猛地明白了过来,震惊地看着郭腾。
李未央冷冷一笑,这事情并不难理解,那彭达祖可是一直作为郭腾的亲信,威武将军有什么不好办的、龌龊肮脏的事情,他儿子自然不会沾手,可是养子就不同了。彭达祖一旦背叛,牵扯出来的又何止此次的胡顺妃事件,怕是还有更多说不出口的事情,难怪郭腾如此紧张,以至于失态了。
林大人皱眉道:“威武将军,此事可不是你愿意去还是不愿意的问题,陛下既然已经下了命令,严查此案,还非得劳烦你跟我走这一趟了!”说着,他一挥手,便有数名护卫上来拿人。郭腾想也不想,飞快地拔出了长剑道:“谁敢动手!我是堂堂威武将军!”
郭平心想坏了,这种表现,原本没有罪过也变成了有罪,对方好歹毒的心思,居然真的敲开了彭达祖的嘴巴,这下还不知道要牵连说出多少郭腾的丑事来!想到郭腾家中那些娇滴滴的美妾,再想想威武将军府的富丽堂皇,郭平觉得身上打了个冷颤,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真的去查谁都有问题,更何况郭腾为官这么多年,又一直跟齐国公赌着一口气,难免会做出一些糊涂事……他立刻开口道:“二弟,快放下!不要动手!”
然而就在此刻,郭敦却已经飞身上前,一把握住了郭腾的宝剑,厉声道:“二伯父,请你放下手里的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郭腾哪里受得了一个晚辈的教训,他毫不犹豫地挥动了长剑,谁知郭敦毕竟是个厉害角色,轻轻一闪就已经躲开了。旁边的郭家其他人都吓得目瞪口呆,郭澄见状,大喊一声道:“威武将军不肯认罪,还不将他拿下!”
这一道声音立刻提醒了林大人,他一挥手,瞬间有十数名护卫向郭腾扑了过去。郭腾的子女毕竟年少,没见过这种场面,更加没想到只是出来赴宴,竟然也会闹出这许多事端来,一时之间都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些护卫上去捉拿郭腾。然而郭腾毕竟也是带兵打过仗的人,他一纵一跃之间,手中的长剑如同飞鹰展翅,激得身边护卫纷纷退让避开,于是十数人合成一团,冲上去攻击郭腾,却听得他大喝一声,身形快速后退,长剑随着他精准的步法,隔开这些人手里的长剑,他自己却是向着陈留公主的方向直奔而去。
李未央第一个醒悟过来,大声道:“他要挟持祖母!拦住他!”说话之间,她下意识地挡在了陈留公主的身前,郭腾眸子里厉色闪动,一只手已经要抓住她的肩膀,就在此时,元英已经飞身上前,预备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人,整个场面都在这一瞬间凝结,郭夫人的心都捏成了一团,连惊呼都忘了!却突然听见砰地一声,众人都呆住了。
郭腾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不知为何突然摔倒在地,长剑也一下子飞了出去,竟然一下子横在了一旁的梁玉姬的脚下,还兀自打了个转儿。她顿时跌坐在地上,惊得满面苍白。众人瞧了一眼,郭腾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脚底下赫然躺着一只香蕉皮,却听见郭导嘻嘻笑道:“不好意思啊二伯父,我的手滑了一下。”
这一句出口,郭腾的脸色却已经涨得如同猪肝一般通红。他断然没有想到,自己会用这么狼狈的方式摔倒在地上,此刻护卫们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已经是一拥而上将他抓住,强迫他狼狈地跪在地上。
郭导原以为自己会获得众人的夸奖,谁知元英横了他一眼,明显是怪他多管闲事,本来这可是英雄救美的大好机会啊,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还用这样可笑的方式。
郭敦最为老实,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来,陈留公主不由自主地轻声咳嗽了一声,这种场景虽然可笑,可郭腾毕竟是长辈,不论他做错了什么,都轮不到作为晚辈的郭敦来嘲笑。郭敦立刻明白过来,抿紧了嘴巴,站到了一边去,可那憋着笑容的模样,还是让人忍俊不禁。
元英看了李未央一眼,刚想说吓到了吧,却发现她的目光似乎一直没有动过,只是怔怔望着跪在地上的郭腾,兀自出神。
“怎么了?”元英奇怪地问道。
李未央像是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惊醒过来,道:“我没事。”
林大人终于捉住了郭腾,便向众人道:“职责在身,各位,对不住了!打扰今日的宴会,他日我必登门道歉。”随后,他挥了挥手,护卫们便将郭腾提了起来。硬生生逼着他往外走,郭腾的两条腿一直向后退,可毕竟抵不过那些护卫,终究是被带了出去。
郭平垂下了眼睛,没有看这一幕,终于,郭腾的女儿郭雪小声地抽泣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泣不成声。李未央冷眼瞧着,只觉得郭腾是咎由自取,与其他人毫无干系。而且在场的人都明白,郭腾这一去,是绝对不可能再平安归来的。等待他的,将是极为严厉的惩罚。
宴会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也开不下去了。郭平的眸子里满是怨愤,却强行压抑着,不能表现出来,刚才的打击突如其来,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身子也在微微打晃。当着众人的面,他一步步走到齐国公的面前,道:“你真的要逼死你的二哥?”
齐国公的声音伴随着冷漠的目光:“没有人要逼死二哥,他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
郭平冷笑,道:“你别在我面前演戏!彭达祖是二弟的养子,最是忠心不过,无论如何都不会供出他来,你在背地里做了什么,大家彼此都清楚!”
齐国公真的是不知道此事,他的面容在对方无礼的诘问之中变得更加漠然:“大哥,二哥有今天,乃是他咎由自取,我绝对不会在背后做什么,这一点,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从你夺走属于我的位置,你哪里还有良心?!”郭平终于忍不住大怒,咬牙道:“即便你二哥做错了,也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你真当自己是齐国公吗?!在我心里,真正的齐国公只有父亲!”
齐国公到了今天,终于无法再忍耐这个咄咄逼人、心胸狭窄的大哥,他当着众人的面,一字字道:“是,父亲当初为何情愿将爵位传给我而不传给大哥,这一点,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
郭平闻言一震,逼视着对方,眼睛却渐渐变得血红,半响,他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