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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彩瓷瓶儿,插瓶用的香花,还有彩色鸟羽扎的毛键子,五色百索,廊下还挂了竹笼儿,等开了春买个剪舌鹦鹉,叫蓉姐儿逗它说话。
大白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寻了个好地儿,趴在那里晒太阳,尾巴一甩一甩的,蓉姐儿也脱了鞋子爬上去,银叶端了一漆盒的点心进来,蒸的酥果馅儿饼,金橘饼儿,玫瑰粽子松仁儿糖,满满当当一盒子,底下还摆了一盒煎小饺儿。
玉娘看看天色将晚,恐怕蓉姐儿吃了积食,夜里不肯用饭,便只给她两个糖,把盒子收了起来,给银叶绿芽两个每人两只小饺儿,又到上房去见了那边侍候的两个丫头,也分了些吃食给她们,这两个倒比蓉姐儿房里的更大些,面貌也更普通,还未起名字,只等着秀娘回来。
蓉姐儿到吃夜饭还乖,天色一暗就左扭右扭的不老实起来,扯了玉娘的袖子要回家,玉娘便拿话儿哄着她:“这便是家呀,姐儿睡一觉,明儿早上就瞧见爹娘了。”
蓉姐儿只是吸了鼻子不肯,潘氏拿这话儿骗过她好些回,早就不管用了,算盘也拿她没法子,又不能叫她扯着嗓子哭,怕把声音哭哑了,待秀娘回来心疼。
冬至前后江州城里热闹得很,算盘看看到还没暗,点了两个小厮,自家抱了蓉姐儿,带她出去走街,看灯看花,蓉姐儿不乐,趴在他肩上,出了门还嘤嘤唧唧,算盘点了灯给她瞧,她也不乐意,走上两步就要问一句:“是不是家去呀?”
算盘只好含混应了她,给她买了个面人,又买个摇鼓,这些东西蓉姐儿俱都有,推了手不要,在街上就哭闹起来:“我要家去!”
有几个人站着看一会,见算盘好声好气儿的哄着,晓得是带小主人出来玩耍的,笑一笑便走开去,单有一人不同,徐小郎刚自南山回来,吴氏的灵柩还放在南山不曾下土,只等着今年徐老爷任期一满便扶了柩回去。
冬至是大节,他带了黎叔两个往南山上去,换上一身孝衣在灵前磕头烧纸,把自家的志向对着吴氏的牌位说上一说,到得事了,天色已暗,换下重孝衣裳,穿了一身蓝,腰间系一条白带,才到江州,将将上岸,就看见蓉姐儿叫个人抱着正在哭。
他只以为是遇上了拐子,上前一拳头砸在算盘身上,一把抢抱过来,蓉姐儿哭得眼睛鼻子通通红,看见是徐小郎,咽了眼泪,张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握了拳头放在他肩上,紧紧攥住徐小郎的衣裳:“我家去!”
算盘见个不识的少年抱了小主人,身后跟的两个小厮叫骂起来,还是黎叔老道些,眼睛一扫,看着穿着整齐,是家下人的模样,一手拱了拳:“借问可是这家姐儿的亲戚?咱们识得她,才有这一急。”
算盘被徐小郎一拳头砸在肩窝上,正揉了肩,眼睛一扫见是个官家哥儿打扮的人,虽不识得王四郎有这门亲戚,却也告个罪,不想得罪了他:“这原是我家小主人,抱了她出来瞧灯的,并不是拐子。”
徐小郎长眉一皱:“她家原在泺水,这地是江州,还说不是拐子。”抱了蓉姐儿颠一颠:“这人你可识得。”
蓉姐儿趴在他肩上早就不哭,听见他问低了头不开口。算盘听见徐小郎说王家原在泺水,越发认他是门亲,作了揖:“原是在泺水,大柳枝儿巷子里接来,咱们家老爷在临河街置了新宅,先把小主人接来暖房的。”
黎叔一听赶紧道恼:“少爷,怕是这姐儿认生,这几个仆人她不识这才哭叫,把姐儿抱给他罢。”徐小郎伸手护住,皱了眉:“既是住在临河街离咱们也不远,不过几步路,我倒要瞧瞧,是不是。”
算盘听见又觉好笑,清清喉咙问道:“不知是王家哪门亲,小人眼拙,倒不曾看出来。”徐小郎哪里是王家的亲戚,两个俱都说不出来,只说识得蓉姐儿,谁也不信谁,两人的眼睛都盯在蓉姐儿身上。
蓉姐儿不肯叫算盘抱她,伏在徐小郎肩头,小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噘了嘴儿不肯作声,到了王家门口,算盘指了牌子上写的“王宅”二字,徐小郎还将信将疑,质问道:“既是把她抱了来暖房的,身边竟一个熟识的人也不留?”
算盘无法,只好请他们进去,把玉娘叫出来,徐小郎见着玉娘才信了,脸上飞红一片,抱蓉姐儿交到玉娘身上。
蓉姐儿早就趴着睡着了,粉团团的脸压得红了,玉娘来时就听小厮说了,对着徐小郎一福:“倒谢少爷侠义心肠,咱们家的姐儿还真个结了善缘。”
徐小郎把手背到身后,咳嗽一声:“嗯。”的应了,拱拱手告辞出去,黎叔待想说他,他自家先红了脸,还深觉自家没错,再有下回还要过去。
待回到吴家,吴夫人问黎叔怎生去的这样久,黎叔便把路上这场官司说一回,吴夫人一听倒惊:“咦,这姑娘竟也搬来了江州。”
柳氏在后头侍候茶水,叫丫头安排饭给徐小郎用,出来也是一笑:“这个娃儿倒跟表弟有缘份,只是差得太多了些。”
婆媳两个笑一回,不一时王家的礼送到门上,原是算盘听玉娘说了如何识得吴夫人,又晓得徐家正在江州做官,跟了王四郎这一年不知登过多少回官家的门,有这么个由头,怎好放过,备下四色礼品,拿了两付蜀锦送上门去。
吴夫人先是叹这家子礼数周全,待打开了礼盒,见里头两匹光华灿烂的蜀锦,时鲜的点心,还有一盆腊梅盆景,倒是一奇:“不成想这家竟也是个有家底的。”
柳氏跟着吴夫人久了,也敢打趣两句:“这才说差得远了些,不然倒是一桩好缘份。”
第67章 冬至节阖家团圆
冬至节后王四郎带了秀娘拉了一船货物到了江州;因行的俱是水路;每到岸边便给江州寄信,算盘估算了日子,日日亲去江州渡口等着南来的客船,好接人回家。
这日天已是晚了;客店也早上了门板要关门,家家都过冬至节;店里只有算盘一个客人;点了一壶茶坐到现在;原跟他一样的客人多着;都是来接家人回家的,才好吃上冬至团,此时个个都走了;只有算盘还等着。
蓉姐儿早上起来吃了猪油拌芝麻的年糕就催了算盘出去接爹娘,她知道今儿是冬至,昨天夜里吃饭,她一个人上桌,桌上摆了三付碗筷,家里下人一个个都站在廊下等着她把红包,身边虽有玉娘跟算盘在,到底还是小娃儿,住在大屋子里便想着爹娘。
到了冬至便是进了九,算盘在外头买了一付消寒梅花图来,给蓉姐儿点九,玉娘哄了她一日点一个,早早起来涂了一个红圈,倒对画儿上了瘾,把一付纸全给涂满了,只好又出来买了十多幅不重样儿的,哄着她拿笔涂了玩儿。
王四郎信上说了,最晚冬至这一日定能到家的。天阴欲雪,算盘等了许久,那小二都打了哈欠,撑了头咂巴嘴儿,掌柜的盘完帐,见还有个客,团了手过去讨近乎:“这天阴得像是要下雪,客倌可曾带的伞,店里倒备着,若是要走言语一声。”
这便是有些赶客的意思了,只话说的好听婉转,算盘哪有不知之理,告罪一声:“我在等着主家的船,送了信说是今儿到的,约是天阴,这才晚着些,掌柜的担待。”
掌柜的听见他说话客气,也把话头接了过来:“小哥的主家是做甚个营生的,来这渡口的全是大船呢。”算盘喝了半杯子茶:“南来贩茶丝,船到了北边,见着些甚就贩些回来。”
“那便是做得大生意了,且等等,渡口的船倒不好说的。”说着亲给算盘壶里添了热水:“邋遢冬至干净年,今儿若是下了雪,拜年却不必踩湿了鞋了。”
两个正说着,小二叫了一声:“那边又有船来。”算盘往窗前一张,远远是有艘大船挂了帆,看不分明船头写个甚字儿,捏了帽子跑出去,小二见他走了,过来就要收桌子,叫掌柜的横了一眼:“开门是客,把这茶留了,再去烫一壶滚水来。”
算盘在渡口站了半刻,那船才靠岸边就听见王四郎唤他的声音,算盘赶紧上前去,接了王四郎,后头还跟着带了围帽的秀娘,算盘早就雇了轿夫,跟他一道等在渡口三四天,今儿终于接着了人,抬起来便往家去。
秀娘身边倒有一个丫头,跟在轿边小跑,后头王四郎倒是不紧不慢,算盘往那脚店会钞,那店家掌柜奉了一杯热茶出来,王四郎接了,一杯滚热的茶水下肚,去尽了身上的寒意,他冲那掌柜点点头,算盘从袋里摸了一两银子出来。
掌柜接了点头弯腰将他送出门去,还同算盘扯了两句:“小哥下回再有这接船的活计就交了给我,叫小二记下船上标识,待瞧见了,我去报你知道。”
这倒是桩好事,往后王四郎的货船常来常往,也不是独此一回的事,算盘点了头,冲那掌柜的作个揖跟在王四郎身后,往临河街去。
小二跟在掌柜身后竖了大姆指:“还是掌柜的周到。”口上拍马,心里却啐,到时跑腿的活计全是他的,临了不过得几文赏钱,趁了没人进来,赶紧上了门板,好早些回去过节。
秀娘早早就到了宅里,蓉姐儿叫玉娘抱了在堂前等她,乍一相见,倒有些不识了,船上风大日晒,秀娘又不能天天戴了围帽行走,脸上肌肤黑了一圈,往蓉姐儿面前一立,蓉姐儿抿了嘴儿,看了半晌才嚅嚅叫了一声:“娘!”
一认出来就扑了过去,秀娘把女儿一接,笑盈盈香上一口,见堂屋里立了许多下人,玉娘又跟在左近,点一点头道:“寻两个有力气的,把箱笼抬进来。”
王四郎带了茶去,回来也不能空船,载了三十多箱香料,把卖了茶叶的钱俱都换成香料回转来,遇着港口就下去出卖,卖得的钱再进一些当地的鲜货。
譬如百合,有一地的水田专种百合,价在当地卖的贱,十文多钱买来一个,坐了船到下个港口,身价徒然翻出一倍去。
夫妻两个,一个盯着蚕丝米,一个盯着零碎物件,走的时候带去五千多两的茶叶,回来时身份又翻了一倍,这趟回来,便是想赶早在年前置下茶园子来。
蓉姐儿趴在秀娘身上不起来,秀娘拍了她的小屁股,颠一颠看看重了,又放到地下量一量高了,笑眯眯的冲着玉娘点点头,她也同潘氏通信,虽少些,哪回都是扬扬洒洒好几页,晓得如今玉娘成了蓉姐儿的养娘,原来还有些不乐,一看她把蓉姐儿带的好,也高兴起来,待箱子来了,随手拿了一匹缎子给她。
玉娘更把心眼实了与她相交,亲给她抹手洗脸抿头发,待王四郎抬了剩余几箱子香料回来,秀娘已经换过衣裳,给蓉姐儿也换了身新的,专在门前等他。
蓉姐儿跳起来就要爬到王四郎身上,他也黑了,人却胖起来,蓉姐儿喊了一声:“爹。”王四郎应了一声,蓉姐儿张了手要抱,王上郎也把把起来带进屋,进门看见堂屋里菜饭都已备下,连洗澡的热水都烧好了,点了点头:“倒没晚,赶紧上酒,咱们拜祖先吧。”
按理该是在王老爷家里办的,既赶不回去,便在新宅里也办一次,秀娘正掀了蓉姐儿的额发看她眉毛上那道伤疤,细问过玉娘晓得凶险,还是请来了吴家的太医才瞧好的,叹一声道:“倒要好好谢谢人家,只不知宅院在何处。”
算盘亲手捧了甜汤给王四郎,里头煮了金灿灿的南瓜小圆子,王四郎一路听他回了宅子下人各项事休,最末一件便是徐小郎误认蓉姐儿叫拍花子的拐了,他听了笑过一声,算盘又细说这吴家是怎样人家,徐家又是当什么官儿的。
王四郎这才听住了,此时大手一挥:“预备下拜礼,咱们带了女儿亲上门去谢。”他这是存了结交的心思,便是不能攀上当官的徐家,能同吴家这样的积年富贵搭上线也是好的。
这一年王四郎自家单干才晓得世道艰难如此,原有陈仁义带了,他好歹算有个牵头的人,如今没了陈仁义,再要扣开那些个官家门户,再不是易事,便是你有银子,冒冒然拿了去砸,也要被人带回来。
头上顶了乌纱帽的再没一个不爱金银黄白,可你要给,也要给的巧,投其所好,一匣子金子送进去,分量再足也要叫人拍回来。
正有这一桩缘份在,又怎好白白放过,知道徐小郎是读书人,把那端砚捡几付出来,单挑那连中三元的,又捡些纸笔,把四宝凑足了算是一份礼。
吴家的礼却难办,晓得上回算盘已经作主送了两匹绸子去了,便道:“去瞧瞧城里的金匠铺子彩绸铺子,问问吴家爱些什么,问得了再办。”这便又是一个关窍,富贵人家最常打交道的便是这些地方,去这里取经,些许费几个钱打发小伙计,那些太太的喜好立时便出来了。
瞎子摸象不如投其所好,心里有一本帐,往后要打交道也好有个章程,不至摸不着门进去。王四郎发了话,算盘早就办在头里,听见他问便把吴家人喜欢什么都说了一回,还打听得了吴老爷此番并不在家,也是出船跑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