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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松前的樱花祭
上官婧最大的爱好就是穿着最华丽时髦的衣服在日本樱花盛开得最饱满的街道上看景。
松前城。座落北海道函馆市,樱花之乡。
每年的樱花祭多从四月下旬开始,至五月下旬结束。这段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玉祈每天都会背着画板、带着大箱小箱的油画颜料到这里。左肩挂着的运动包,常常会不自觉地蠢蠢欲动,里头是玉祈养了四年的猫。
纯种苏格兰折耳猫。
那天,上官婧穿了一件半截袖的粉红衬衫,领口系了一朵大红蝴蝶结。下身是超短灰白牛仔裤,过膝长筒黑丝袜配纯黑高跟鞋。
优雅地走在松前城满布樱花的路上,甩着卷卷的棕色齐腰长发。
上官婧喜欢赏花,可是她讨厌步行。再短的路,只要是能够让车子走,上官婧绝对不会动用自己纤细修长的腿。所以,松前城在上官婧看来,最大的遗憾就是里面极少通车。许多的路都需要自己一步一步地走。
两旁的古色石凳坐了伶仃的游人,有的是结伴而来的,然后在这些结伴的人里头,也参差地夹杂着几对情侣。
樱花树开的极其烂漫,和四月的天气成了默契的正比。松前城最繁华的日子终于到来。
玉祈坐在石凳的一角,另一头是一个把石凳当木马玩的小男孩。他好奇地看着玉祈的画板,上面是空荡荡的一片苍凉的白。男孩顽皮地吮着手指,直盯着玉祈的脸。
玉祈用眼角的余光偷瞟了他一眼,忽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认为世界上最失败的事情就是在别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不堪。小男孩纳闷却兴致勃勃地将目光徘徊在玉祈好看的侧脸与画板之间,手指依旧摆在嘴里,玉祈看到他嘴角淡淡的微笑。
一直被忽略在旁的苏格兰折耳猫终于忍不住从玉祈的背包里探出半个脑袋来。玉祈仿佛被吓了一跳,故意将身子往前移了一点,遮住折耳猫雪白的脑袋。
那是一只喜静、怕生的猫,小小的惊吓足以让它四处乱窜。玉祈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西瓦。他很少把它带往公共场合,因为西瓦的胆子实在太小。
他将雪白的画纸铺展开来,抚平了边角的小小褶皱,用胶布固定起来。
小男孩显得格外兴奋。从玉祈坐在这里开始,整整二十分钟,他花了全部的精力想看他作画,抑或说是想看玉祈在画纸上画出些什么。玉祈迟迟没有动笔,他便没有走开,等着他想等的事情发生。
很快的,玉祈在纸上淡淡地描绘出浅浅的一幅近景的起草。灰黑的炭粉笔,勾勒出莞尔的线条,有粗也有细,搭配得相当得体。玉祈的脸总带着不易觉察的笑意,在描画修改间,静静地映进折耳猫明亮的眼里。
男孩很想告诉玉祈,画得真漂亮,可他轻轻地扯了下玉祈的衣角。
“怎么?”玉祈头也没有抬,当他专注于作画的时候,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很多时候,那被许多人误认为是一种轻蔑。他们说,玉祈拥有了所有艺术者都难以避免的通病。由于很少被尊重,所以不懂得尊重。
衣角又一次被牵动,玉祈有些纳闷,说:“让我把画画完。”
男孩无奈地只有放弃,他开始安坐在玉祈身旁,不再动作。
折耳猫不知何时从背包里爬出来,踮着细细的轻巧脚步,从玉祈身后狭窄的空间步过。
玉祈觉察身后的动静,折耳猫顽皮的爪子踏上了他宽长白衬衫的边摆。他回过头,西瓦对上他的脸娇滴滴地发出叫声。小男孩被声音吸引,发现了西瓦的存在。
玉祈只好放下手里的笔,将西瓦抱到膝上。西瓦并没有因为陌生的男孩而被吓跑,它蜷缩起身子,伏在玉祈大腿上。雪白的毛与黑西裤爽净的面料成了鲜明对比。
抬起头的时候,玉祈微微一怔。他的取景框上多了一个人。
那是樱花树下唯一的人物。朴素的粉红女式衬衫,大红蝴蝶结,黑丝袜,高跟鞋。玉祈悄悄舒展了眉头,那女生漂亮的大波卷发在阳光下呈现出另一种别具一格的色调。像是另一种新鲜的气息,席卷进玉祈的大脑。
上官婧有些气恼眼前这个男人。
高档白衬衫,黑西裤十分合身地衬出他修长的身材。如果不是这个人,上官婧到现在依然认为,画画写生这种兴趣,在白领高薪阶层已经是不入围了。
对于上官婧来说,喜欢作画的人都是那些穿得淅沥巴拉的艺术家。沾满了说不出名字的颜料,衣服边角上有习惯性的缝补。最起码也不是眼前这个人的样子。
可是他的确穿了高档的职业装,而且看得出是高层白领的惯用服饰。整一套是G Ferre品牌,气派豪华。
这男人让他旁边的小孩当使差,跟她说:“对不起。姐姐,你进了那个叔叔的画框。”这就是为什么上官婧讨厌艺术者的原因。因为他们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玉祈看着她不悦的脸色,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说:
“如果你觉得有损失的话,我可以赔偿。”
“你拿什么赔?”上官婧冷淡地问。
这句话问出口,玉祈有些诧异。原以为她是日本人,样子也不像是炎黄血统,没想却懂得说一口国语。玉祈歪着脑袋想了想,最终从裤袋里掏了钱包出来。
上官婧挑眉,这才意识到这个世界果然是钱说了算。不是她,也不是眼前这个男人,是白花花的钱。
“我不要,”上官婧撇撇嘴,“你以为钱可以买的了什么?”
玉祈皱了眉头,心里想:“原来她以为他要用钱来买眼前这片景色。”于是,他摇头,对她说:“你误会了。”
可惜上官婧没有听进去,她在乎的不是她挡了他什么,也不是他该赔她什么。只是她今天之所以跋涉长途来这里,为的是室友山田优的一句话。她说:“你肯定没有看过日本最具盛名的樱花祭。”
优之所以看出上官婧没有看过樱花祭,是因为她无意间看了一眼上官婧的画册。优说,樱花树不是这样子的,而是那样子的。
为了这个,上官婧专门大清早起床搭邻市的公车来这里。她只是想看看,优口中所说的松前樱花祭的模样。
玉祈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将它递给上官婧。一开始,她没有接过去,她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在玩什么。
“你还是学生吧?如果需要工作,可以来这个公司找我。”玉祈解释道。
上官婧看了他一眼,想伸手去接过名片。可是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说:“A大的学生不愁这些。”
其实,距离毕业到现在,也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上官婧稍稍低下头。优因为要攻读硕士学位,早在拿到法国N大的录取通知书之后的一个星期就往未知的国度启程。其他同学也开始在为找工作的事情奔波,学校为毕业生提供了一定的工作联络,可是没有上官婧所在的系对口的。
两个月的时间,对于上官婧来说已经很紧迫了。过了今年八月,父母不会再为自己寄来生活费,一切都得靠自己。
事实上,在一家工作室可以找到符合上官婧要求的工作。可是那边的房租都特别贵,对于那些刚毕业的新人,是很难担负得起的。再三考虑以后,上官婧决定放弃。现在想起来,真的有点后悔,后悔当初回应父母的要求太决绝,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玉祈看着上官婧上了淡妆的脸,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一般遮盖下来,在阳光下留下一层阴影。他收起了画板,将钱包放回裤袋。将简单的装备整理好,小男孩正在和折耳猫玩耍。猫儿腻在男孩的怀抱里撒娇,玉祈笑了笑,唤了声:“西瓦,该回去了。”
西瓦乖巧地从男孩身上跳离,踩着轻巧的脚步回到玉祈跟前。他将西瓦安置在来时的丝绒背包里,漆黑的颜色,显得西瓦的毛色更加洁白。
上官婧忽然想开口说些什么。玉祈抬起头,站起身来,大片阴影投在了她的身上。
“该说声抱歉。对不起。”他笑了笑,牵动了嘴角。白衬衫在樱花树的树荫底下灰白相间。
上官婧站在石凳旁边,拾起那张名片,目送他离去。
“奇怪的人。”
他让她气恼。上官婧握着拳头的手终于松开来,她只是为了来赏花,看看优口中的樱花祭。大概来松前的人,都是本着一睹樱花风华的目的。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情,并不适合赏花。
为生活费愁恼的人,没有资格拥有那种奢侈的乐趣。
上官婧在自己心里默念着这句话,突然觉得有点仓惶。
尽管是穿上最华丽的衣服,让自己努力跻身于万人都市,依然会觉得寂寞。
今天启程来这儿的时候,自己有些许犹豫。
工作申请的资料又一次被退回来。这个年头,大学生在街上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上官婧仅仅是本科毕业生。从大学第一年开始就在日本生活,整整四年,都是在思想斗争里度过。
上官婧已经超过了领取赡养费的年龄,失去了赡养费,如果没有工作,她就只有对生活低头。玉祈的话让她觉得绝望。
那小孩说:“对不起。姐姐,你进了那个叔叔的画框。”
那一刻,上官婧错觉地认为,自己被排挤在外。
就像被这个社会离弃。
距离父母离婚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大学的日子里,上官婧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数着那个日子并且抗拒着它的来临。
他们只要在离婚协议上简单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一切就宣布结束。
这个家庭,从自己还没有懂事之前就决定了要破裂。父母关系一直都不好,婚姻是老一辈的人安排下来的,没有爱情可言。父亲是个老实的男人,三十岁结婚,两年后上官婧降临到世上,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母亲是个孩子气的人,生下上官婧的时候不过二十一岁。这个任性的女人十九岁大义凛然地离家出走,寻找自己幻想着的不切实际的爱情。在家人的反对下和一个中国男人结婚,然后生子。
许多人在结婚五年后,从一开始的对彼此充满期待,变成了厌倦。而上官婧的母亲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证明了这句话。
一个女人,能在短短的一年里厌倦她的男人。这是上千人都想不透的问题。可是上官婧最清楚不过。
母亲之所以会对父亲失去信心,是因为她的冲动。
也许你不相信,当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能在一年的时间里倾尽了她毕生的爱,是多么难做到的事情。可是上官婧的母亲,小岛川葵做到了。
那一年的时间里,她对这个男人尽心尽责,用上官婧的话来说就是呕心沥血。母亲想让父亲明白自己对他的爱,她要让他知道,那种爱是能擎天撼地的。可是那只是幻想,母亲是傻女人,上官婧一直都这么说。
如果有人对你好,一开始你会觉得新鲜,觉得那是求不得的好事。可是当她将那种好持续了更长久的时间,甚至不褪色。最终首先疯掉的那个人肯定是你。
山田优曾经也问过上官婧同样的问题。她说,既然婧的母亲是这样的女人,娶了她的人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上官婧当时没有说话,直到优打算放弃继续追问,她说:
“优,如果宏志一直都对你很好,你会开心吗?”
宏志是优的追求者,三年依然感情坚定,却没有得到优的答复。
优有些错愕,可是很快,她笑着说:“会啊!女人都喜欢被人宠着,就算她不爱那个人。何况宏志他说过,他只是想对我好,他不会勉强我。”
上官婧叹了口气,说:“优,这就是你错了的地方。”
“什么?”
“我母亲她……是个需要回报的女人。不管她爱的人是怎么想的,她需要回报。”
优看着她,终于点头。
小岛川葵,上官婧的母亲,就是这样的女人。疯狂的女人。
她很爱上官泽,对他好的没话说。因为在她的原则里,不管那个人一开始爱不爱她,能不能接受她。只要他是她爱的人,她就会倾尽所有去证明给他看。
母亲从来没有去想事情的后果,从她对父亲单方面的恋爱开始,她就相信能够让他接受自己。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有很好的家庭背景,身边不乏追求者。所以她认为,父亲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十九岁离家出走,远嫁他乡。母亲就是凭着这份勇气,来到父亲身边。
可是问题就出现了。
有一天,当父亲回到家里,他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等他。
“泽,你知道什么是回报吗?”
这是那天母亲对父亲说的第一句话。父亲有些懵懂,只是照常地将公文包放在门边的柜子上。母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流下眼泪。
父亲平静地等着,却听她说:
“泽,我很难过,很痛苦。”
终于,父亲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
母亲将头埋的很低,说:“你该对我好。”
“我已经尽力了。”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上官婧从房间里悄悄探出脑袋。那年,她六岁。
尽力了,对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