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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一时寂寥无声,唯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马啸啸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喏喏问道:“假的?那真的呢?”
李彦眼中一抹恨意,“真的只怕早不在了。”
马啸啸还欲再问,却听李彦道:“你难道不觉得今日一切事情仿佛进行得太过顺利,前有截获白册,后有今日探得人面。”
马啸啸想了想,答道:“确实如此,太过轻而易举,让人不安。”
李彦沉吟片刻,“或许自那日醉乡楼起,一切便是有意为之。”
马啸啸听罢,惊讶道:“为何他要故意引我们揭穿他真面目?”
却听李彦冷笑一声,“只怕明日他找上门来,便知晓了。”
吓了马啸啸一跳,忙问:“你是说,他明日还会来?”
李彦点了点头,却忽地转身回房,嘴里说道:“今日你便留在这里。”说罢,指了指旁侧的房间。
马啸啸呆愣原地,见他进屋,又合上了房门,然而他的面目隐在暗处,始终晦暗不明。
马啸啸大叹口气,走进房间,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昏昏欲睡间,她想,兴许这般结局于李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弑父害他的不是至亲骨血。
隔日,鸡鸣三声,马啸啸猛然惊醒,听得房外刀剑声霍霍。
作者有话要说:
、拓拔的狗尾巴草
她躺在床上怔忡半刻,心想她究竟是该出去还是不该出去,一番天人交战,终是好奇占了上风,马啸啸便立时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收拾片刻捏着红玉短刀拉开了房门。
马啸啸原以为会看见黑压压的一队侍卫,岂料只有周宁麒一人与李彦两人在院中,斗得水深火热。
李彦手擒红缨长枪,周宁麒手中一把长剑,一时之间,马啸啸只见刀光剑影,耳边只听铁器相击之声,二人身法甚快,两条人影忽而往东,忽而往西,马啸啸看得目不暇接,不时随之左右张望。
看了半晌,忽然眼前银光一闪,听得空中“叮”一声巨响,只见两人中间相隔不过一寸,长枪与长剑依势相接,李彦两臂合拢,显是以全身之力相抵,却听周宁麒轻笑一声,屈膝往前猛地倾身,转瞬之间两人复又齐齐后跳,李彦拄枪立在地上,喘息连连。
只听周宁麒讥讽说道:“多年未曾比试,岂料小弟功夫却大有退步,实令为兄好生担忧。”
李彦哼了一声,面目冷然,“昔年你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又使毒计追杀,毁我武功,我本念兄弟情谊,日日煎熬,忍受锥心之苦,却未曾想,你原本就不是我的兄长,如此一来,我势要杀你为父兄报仇,必不手软。”
周宁麒又是一声大笑,“小王爷,若不是经我提点,你从何得知我不是你长兄。”只听他又轻笑一声,却道:“我假扮周宁麒多年,久到我都不大记得了,可如今这大穆国势衰微,仅余摧枯拉朽之势,如此,我不要这身份也罢。”
李彦听罢,却怒喝道:“我大穆国民富力强,岂容你鲜卑小儿胡言乱语。”
周宁麒听罢却不惊讶,赞道:“小王爷果然聪明。”说罢,手往脸上一撩,若变脸一般,揭开一曾面皮丢在地上。
马啸啸倒抽一口凉气,凝神细看,只见那书生模样的周宁麒恍然间变成了一个面目古铜,眉眼冷然的男子,一双眼睛更如秃鹰一般咄咄逼人,嘴里说道:“小王爷,我名唤拓拔檀,今日你见了我真面目,又得知了我的真姓名,倒是死也不算冤枉了。”话音未落,他便摸出竹哨一吹,空中随即一记长声雕鸣。
马啸啸猛然想起昔日绿意说的李彦不敌白头黑雕一事,顿时慌了手脚,不待细想,人便急急跑下长廊,站到李彦身旁,随手拔了花坛边上一根细长的树枝,捏在手里。
那白头黑雕俯冲下落直朝李彦而来,李彦长枪在手尚能抵挡,马啸啸见状,松了口气,却见面前拓拔檀又吹竹哨,另一只白头黑雕盘旋当空,忽而飞下,直冲李彦而来。
马啸啸心中大惊,寻思他究竟还有多少只白头黑雕,手里却不含糊,用细长树枝直戳黑雕头面而去。
那第二只黑雕本与李彦纠缠,见树枝袭来,扑腾了两下翅膀,飞到马啸啸身后,一对厉爪向她扑来,马啸啸左手捉刀,右手提枝。一面用树枝与黑雕保持一段距离,一面趁机用短刀攻它下腹。黑雕猛地扑腾翅膀,马啸啸只觉眼前风起,夹杂着漫天的恶臭鸟屎味铺面而来。她赶忙闭气扭头,呸呸两声,人也紧跟着后退了两步。
却听耳旁忽地一声凄厉雕叫,马啸啸转头一看,只见李彦长枪打下了第一只黑雕半翅玄羽,那黑雕扑腾两下翅膀便挣扎着往高空而去,而第二只黑雕见同伴已走,竟也不再来攻,紧随而去,飞入云际。
马啸啸尚在惊讶,却听李彦说道:“白头黑雕一生只得一个伴侣,方才两只一雄一雌,一方受损,另一方必不恋战,只管追随而去。”
马啸啸听罢,却在心中不由得推测道,方才攻她那只必是雌鸟,身形矮小,力道不足,才会使出临阵拉屎的这种露骨而讨嫌的伎俩。
孰料,李彦这边话音刚落,东面墙头却听得一声大喝,只见一名虬须大汉自前头跳了下来,正是当日院中的拓拔槐。
马啸啸思索片刻,开口问道:“你们一个叫拓拔槐,一个叫拓拔檀,可是亲兄弟?”
那虬须拓拔槐一听,便大笑道:“我倒与姑娘甚有缘分,屡次不期而遇,你说得不错,我与他正是兄弟。”
却听马啸啸狐疑道:“我看你们二人倒是长得一点儿也不像,这个‘拓拔檀’在镇天府多年,想来你也并不多见,岂知他真是你兄弟,说不定,是个骗子糊弄你罢了。”
李彦听得暗暗一笑,心中却想她竟然意欲挑拨离间。
谁知那拓拔槐听罢却也不恼,伸手三两下扯下面上胡须,露出光洁的一张面目,冷峻眉眼竟与那拓拔檀有七分相似,只听他一笑问道:“姑娘你说我俩倒是像是不像?”
马啸啸不答,却在心中腹诽道,这一个个的都爱乔装打扮,把人当猴耍。
四人对立院中,忽然院外黑影一闪,一掌径直朝拓拔檀背心而去,身影之快猝不及防,拓拔檀背后被人猛一拍打,人便往前趔趄两步,回身定睛一看,惊讶道:“竟然是你。”
拓拔槐一步上前,拔刀相向,肖陆却不再攻,足尖点地,三步跃到李彦身侧。
马啸啸看见肖陆,心中一喜,寻思道这肖陆武功甚是厉害,今日看来是胜券在握了。
拓拔檀站稳身形,却似无甚大碍,只对李彦徐徐说道:“我倒是小看你了。”说罢,目光在肖陆身上一个来回,又问道:“肖都统何故要与他一气。”从前他假扮周宁麒之时,乃是细细盘查过肖陆,知他与周宁衍无甚瓜葛,又武艺超群,才会重用于他,今日一看,原是自己错了。
肖陆却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与你无关。”
拓拔槐听罢冷哼一声,“想来前日在宅院便也是你打我一掌。此际便来还你。”话音未落,却猛然抬掌朝肖陆扑将而来,拓拔檀见状眸光一闪,却也随之提剑朝李彦而去。
一时之间,马啸啸人犹立在站圈中央,左右走辗不得,只得僵立原处,唯闻耳旁刀剑声声不绝,她转念一想想,刀剑无眼,还是速速退出去才好。
正欲往后退步,手腕却被右侧伸出来的一只手猛地拖将住,随即一股大力将她猛一拉扯,霎时之间,只觉脖颈上一凉,马啸啸低头一瞄,眼睁睁看见脖子上端端架了一把长剑,银光闪闪。
周遭动作骤停,马啸啸只听拓拔檀的声音响在脑后道:“小王爷,今日你我四人势均力敌,若要缠斗,必是不休,想来你有心杀我,我也不欲留你性命,可我如今已生去意,今日便到此为止,来日方长,必会相见。如今我剑下这条性命全看你决断。你若弃枪不战,我便把她还给你,你若执迷不悟,必会后悔。”
马啸啸听罢,忙叫道:“这位拓拔大哥,你前些日子还从平阳手里救过我的,想来你我无怨无仇,实在没必要这样啊。”
却听拓拔檀笑道:“我当日去看马,救你不过顺便为之,念你驯服斩鬼有功,如今你是生是死,我倒不在乎,左不过与小王爷斗上个三天三夜,又有何妨。”
马啸啸一听,心里更慌,连忙目光急切地看向李彦,心想,小王爷,你可千万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李彦听罢,紧抿嘴唇,却是不语,如今局势,他与肖陆二人,实有三分胜算。
身旁肖陆倒是气定神闲,谁也不看,一双眼只盯着院中那一棵薄红桃树。
片刻之后,马啸啸只见李彦右拳握紧了又松,红缨长枪倏然落地,枪头红缨恍若一团焰火下坠,“叮”一声响。
拓拔檀大笑两声,猛然使力,按住马啸啸背心,将她朝前一推。马啸啸只觉大力袭来,人便不禁一步朝前栽去,眼看就要落地,却见面前一双锦靴一闪,手臂一捞,她便稳稳地落进了李彦怀里。
拓拔氏两兄弟转瞬之间,已是跳出了宅院,只听遥遥几声马蹄杂乱,却是渐行渐远。
马啸啸撑着李彦胳膊站起身来,却见他面目森然,凝视着院门,只得低声喏喏说道:“来日方才,必有机会。”
李彦听罢,低头瞬也不瞬地望着马啸啸,面目却是渐渐变缓,两手轻柔地抓住她的手腕,只道:“你无事就好。”
马啸啸却觉得此刻的李彦委实不大对劲,开口试探问道:“你真不怪我?”
李彦点了点头,唇角轻扬了起来,笑得如沐春风,一双眼难得温柔地望着她。
马啸啸心道,此人见仇敌已去,竟如此开心,委实古怪,手腕却不着痕迹地从他手心里退了出来,转眼却看肖陆一脸讶色地看着她与李彦二人,见马啸啸看他,却别开眼去。
马啸啸不明就里,回眼问李彦道:“如今那假的周宁麒走了,镇天府该如何交待?”
李彦听此一问,正色道:“必要先告知太君,再作打算。”
如此,马啸啸便跟着李彦回到了镇天府。
是时,尚未及中天,太君端坐栖梧院花厅,却见消失了整夜的马啸啸竟然跟随李彦回到了镇天府,一时也是万分惊讶,两人刚进花厅,却见李彦撩袍,忽然跪地,叩首道:“孙儿不孝,不能手刃仇敌,特来请罪。”
太君一听,他竟这般自称,手中擎着的松玉茶盏险些跌落,忙稳了神,又见四下只有素喜伺候,便使了眼神,让她前去关上厅门。
素喜服侍太君多年,自然见过周宁衍,李彦的身份她早就知道却不知为何今日要来说破,走过马啸啸身边的时候,只拿询问不解的眼神看她。
马啸啸仅是微微摇首。
见门扉已是敛上,太君放下手中茶盏,才低声说道:“衍儿何须如此大礼,有话快起来说。”
李彦却答道:“祖母且听我说……”便将拓拔檀如何假扮周宁麒,如何使得曼陀罗,又如何通敌鲜卑,陷害左相前后若干桩事情,通通告知了座上太君。
太君听得,面上风云变幻,忧虑非常,末了,终于一声长叹,红了双眼,只问:“你的意思是说,宁麒早已不在了?”
李彦点了点头。
太君哽咽着问:“那依你看来,是何时的事情?”
李彦听后,心中思索,徐徐答道:“此事,孙儿也是思虑良久,想来唯有一件事……祖母,可还记得十年前,我和大哥同父王前去北地巡猎,中途大哥忽然生了恶寒,险些丧命,无奈只得被接去北地一处宅院照料,后来回来时病却好了,这些祖母可还记得?”
太君凝神想了片刻,答道:“确有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旧时的狗尾巴草
李彦沉声道:“孙儿便是怀疑,当时大哥便已是不在了。”
太君听罢,胸口又是一阵钝痛,却仍旧问:“那为何当时未曾发觉丝毫蹊跷之处?”
李彦答道:“当时大哥病愈,众人皆是欢欣不已,又兼大哥自小便不爱与人多说话,为人甚为低调,旁人无从察觉。我虽与大哥朝夕相处也未觉蹊跷,足见那拓拔檀怕是早已预谋,将大哥秉性行为查得清清楚楚。”
太君听罢,更是一叹,“为何鲜卑人这般歹毒?”
“恐怕鲜卑早有窥视大穆之意,那本鲜卑白册里记载的皆为军事机要,且父王骁勇善战,左相沙场筹谋乃为鲜卑大患,长久以来皆欲除之而后快。”李彦答道。
太君听着,身子不禁一软,忽然仰躺在座上,李彦连忙一步上前,搀扶住她的手臂,急问道:“祖母可还尚好?”
只听太君低声道:“无碍,此事你我皆做不了主,皇帝怕是不久就会有所动作,我们镇天府一脉向来忠心,你必要和盘托出,以实相告,切不要让皇帝以为我们镇天府通敌卖过,其罪当诛。”
李彦点头:“孙儿,谨记。”说罢,便吩咐素喜扶太君进屋歇息。
花厅中,片刻之后,仅余马啸啸和李彦两人。
马啸啸正欲回小院,稍作歇息,毕竟她昨夜夜奔今早又是一波三折,着实心累,却不料,李彦忽然开口问道:“你陪我四处走走可好?”
马啸啸见他垂目而立,面上颇有些悲戚之意,一时心软便答应了。
两人绕着镇天府宅院长廊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