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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常棣笑了笑,“雅南说住两日,今晚回府,所以就过来接她们母子,别的倒还好,我就担心初哥儿,顽皮得厉害,怕是这两日没少添麻烦。”
赵相忙地挥手,“什么麻烦不麻烦,老夫喜欢得紧,还盼着初哥儿多住两日。”这两日,只要在府里,他是一直把初哥儿带在身边,小家伙正是活蹦乱跳的年纪,瞧着就让人喜欢,想着初哥儿今年也有六岁了,是该启蒙了,遂望向程常棣道:“初哥儿启蒙的西席,你有没有人选?”
程常棣忙回道:“暂时还没有定,我想着毕竟是启蒙,还是要慎重些才好。”
赵相点头,“是该慎重些,从前给望哥儿请的那位启蒙的西席就非常不错,可惜后来回乡了,若是还在,就直接可以给初哥儿做启蒙的西席。”
程常棣笑道:“反正不急,我想着明年开春后,正式给初哥儿启蒙,还有半年时候。可以慢慢访,前两日我碰见过轩辕书院的蒋山长,他给我推荐了几位,等休沐日的时候。我打算去看看。”
“到时候选好了,带来给老夫瞧瞧……”
翁婿俩正说着话,只瞧着赵雅南走了出来,唤了声爹地,却是对程常棣道:“要说话,也不找个地方。怎么站在这门口说起了话来。”
“刚进门正好碰上,就和父亲说了几句话。”程常棣忙解释道。
一旁的赵相却是问道:“你出来了,怎么没有看到初哥儿?”
只听赵雅南笑道:“今儿晌午的时候,初哥儿和望哥儿去划船没有歇午觉,刚才倦怠了,就上房睡着了,母亲留了晚饭,已经吩咐在上房摆饭了,爹地和我们一起进去吧。”
赵相听了这话,自是欢喜。这几年,许是年纪大了,又加上他一再嘱咐,陈氏对几个庶女倒没那么冷淡了,前些日子还主动提起要给三姐儿说亲。
程常棣和赵雅南在赵府用了晚饭,又坐了会子。方才告了辞。
走的时候,初哥儿还没醒,赵雅南便没唤醒初哥儿,而是让奶娘抱着出来。
今儿天气有些阴沉,到了这晚上,天上没有月亮,好在北街这边,街道两侧都有明灯,赵雅南又让玉关在车厢里也点了只蜡烛。
程常棣坐在案几前,脑袋里一会儿想着给初哥儿择启蒙西席的事。一会儿想着衙门里今日的那桩公案,而靠着车厢壁,倚靠在大迎枕上的赵雅南见程常棣沉默不语,偶尔又皱眉头,不由先开了口。“瞧你满腹心事,是不是衙门里又遇上了什么事?”
程常棣回过神来,看赵雅南一眼,淡淡道:“没有。”
“前几天衙门里的那件事,都已经处理好了?”
前几天,书房摔坏了一批陈设物什,连着砚台笔洗镇纸都有摔坏的,重新更换新陈设物什时,赵雅南问了端成,才知道程常棣没回上房吃晚饭的那天晚上,发了很大的火,在书房里摔了东西。在她印象中,程常棣一直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很少能看到他失态的模样,这让赵雅南很吃惊,只是过后,她问起是什么事时,程常棣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是衙门里的事,似不想多谈,所以,前晚回相府,她还特意问起爹地,大理寺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棘手的事,爹地却说没有。
然而,她却又听爹地提起一件事,陆辰儿嫁给了李璟,进了西苑,说她疑心也罢,她不得不猜想,是不是程常棣听到这件事,前些天的晚上,才会在书房发怒,自从听了陆辰儿的消息,这个疑问,就一直在她心里打转,方才初见到程常棣时就想直接问,只是到底还是存着几分理智,话到喉咙边上咽了下去,问出来的话,就有些不咸不淡了。
听了赵雅南的话,程常棣的眸色微微一凝,却是很快就道:“都过去了,不碍事。”
瞧着程常棣神色未有任何异常,赵雅南不禁心生几分迟疑,又带着几分不确定,于是和说家常似的,轻轻道:“我听爹地提起,陆姑娘嫁给了李璟,一个多月前就已经进了西苑。”
程常棣微微垂下了眼睑,却只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赵雅南见了,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欢喜,然而,心头却又平添了几分局促,这件事,她在心里想了两天的功夫,曾预想过程常棣有各种反应,吃惊担心气恼,唯独没料到程常棣这样浑不在意的模样。
烛火明亮,能照清两人脸上的表情,车厢里陡然间安静下来,更让赵雅南觉得气氛有些压抑,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份压抑,遂把那日爹地和她说的话,又重述了一遍,“前不久,圣上留下爹地时,和爹地说起,陆太师的女儿瞧着性子怯弱,一点都不像陆太师,不比我,像足了我爹地,不过,令圣上吃惊的事,没想到陆姑娘去西苑后,李璟的身子好了许多,听看守的人回报说,两人在西苑那边竟然活得挺开心自在的,完全没有遭囚禁的人常有的自怨自艾,焦虑惶恐。”
程常棣耐着性子听赵雅南把这段说完,尔后却是笑了,淡然一笑时目光有些缥缈,只是赵雅南没来得极看清楚,又见程常棣敛了敛眼睑,“这样是极好,这样一来,姑父姑母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不用再担心表妹了。”
赵雅南听了这话,一怔,心情极其复杂,良久,方对程常棣道:“映棠,这回,你是不是真放下了?”说着,皓齿紧咬着嘴唇。
“放不放下,有什么区别?”程常棣笑了笑,手微微握成拳,“以后不要再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好,我不问了。”赵雅南坐起身,移到程常棣身边,伸手环抱住程常棣腰,“映棠,我们是夫妻,我们有初哥儿,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以后我们一心一意过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程常棣本是想推开赵雅南,只是手刚触及到赵雅南的柔夷,听到赵雅南的这番话,登时顿住了,转头望向偎在自己身侧的赵雅南,脸皎如月,丹唇皓齿,眉如春山含情,眼若秋水蕴意,真真是情深意犹重,陡然间,心头似裂开了一条轻微的缝隙,心念一动,伸手把赵雅南抱入怀中,良久才道:“都一起过了这么些年,难不成这些年,我对你不好?若是有那些地方你不满意,说出来我改就行了。”想想,离认识时已过了八九年,距成亲时都过了六七年。
“没,没有,这些年很好。”赵雅南忙道,和上一世相比,已经好上了许多,妻子的尊荣体面,他都给了,他的细心仔细,甚至连爹地都得赞叹一句,说她是个有福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这个时候,她反而觉得,她离他更疏远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端方的声音,“老爷,太太,到府里了。”
程常棣应了一声,放开赵雅南,“我们下车吧。”说着起了身,赵雅南有一瞬间的怅然若失,却只一下子的恍惚,便很快跟着出了车厢。
赵雅南上前抱住程常棣的胳膊,程常棣看了眼旁边的小厮和丫鬟,微微蹙了下眉,平日里赵雅南从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行为,“雅南,我今儿还有事,就不回内院,你先回内院歇息,去上房的时候顺便代我在母亲跟前请安。”说着,不着痕迹地推开了赵雅南。
“你不回内院?”赵雅南诧异地问了一声,却又忙地回缓道:“你怎么比我爹地还忙,事还多。”却是不情愿。
“好了,听话,我今日是真有事,你先回去歇着。”程常棣耐着性子哄着。
赵雅南定定地望向程常棣,然而程常棣的神色上看不出一丝别样的情绪,又是这样,好似她永远都看不清他,更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再次只有徒劳,“让端成跟我回一趟内院吧。”
程常棣听了这话,明明刚完全收拾好了的情绪,明明心头还有一丝丝的触动,在听到这句话时,顿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还变得烦燥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方道:“以后别再每天都打听我的行踪了,这都三四年,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纵使从前不放心,这回也该放心了。”
“我只是想关心你。”赵雅南忙辩驳道。
“那随你好了。”程常棣说完,头也不回往西南角的书房走去。
赵雅南怔忡地原地,从前,她也不是没这样做过,他也没说什么,这回怎么倒又计较起来了,想了想,到底没让端成跟回内院了,他既然不喜欢,以后她不做就是了,反正,他最后一句话算是说对了,这回她是该放心了,陆辰儿已经嫁人,并且禁于西苑了,这对她来说,无异于一直以来,压在胸口的石头给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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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回 流年似水
第四百一十四回流年似水
陆辰儿醒过来睁开眼,人还未完全清醒,微微偏了下脑袋,就瞧见一缕金灿灿的阳光,透过门的缝隙射了进来,伸手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望向外面,又是日上三竿了。
自进西苑后,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陆辰儿晚上是睡得极其不舒服,床板硌背使得浑身酸痛,旁边没人,半夜醒来,想喝口水都不行,等等诸如此类,后来慢慢习惯了,才渐将好起来,到如今,是连着从前晚上睡不安稳的毛病都没了,每每一觉,都是睡到大天亮才醒来。
进入八月后,天气也渐将凉了起来,陆辰儿拿了件交领褙子披在身上,才要下床,虽然下床时,已是尽量放轻手脚了,但不结实的木板床还是发出吱呀的声响,正准备要穿湘裙时,果然,就听到叩门声响起。
陆辰儿转头,透过门缝,只瞧着外面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忙地把湖蓝色湘裙系上,道了声来了,才趿了鞋去开门。
伸手打开门,门外的李璟就走了进来,伸手揽着陆辰儿的肩,又重新把门阖上。
只听李璟问道:“刚醒来?”
陆辰儿嗯了一声,往里走去。
李璟瞧着她身上的豆绿色妆花交领褙子随意地挂在肩头,似要滑落了一般,索性拉住她,拿起披着的褙子让她穿上。
陆辰儿见了,遂伸了伸手,把手放进衣袖里去。这些天都已经习惯,自从李璟的身体好了起来,能下床榻后,每日早上。都过来帮她穿衣裳。
“如今天气凉了,别再外衣都不穿就下地,往后醒来,唤我一声,我直接进来,门也别再栓了。”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可以穿的。”陆辰儿抬头望向李璟笑了笑。
李璟替她系好腰间的丝绦,说了句,“我不嫌麻烦。”拉着陆辰儿往床榻边走去,因屋子里并没有放东西的案几,李璟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木梳,扶着陆辰儿坐在床榻,动手卸下陆辰儿头上别着的发钗,一头青丝垂了下来,李璟手中拿着梳子替她篦头发。
动作娴熟而轻缓,很快就梳理顺了。
李璟身边一直有余丙秋服侍。在此之前,他大抵从来未曾自己梳过头或是帮人梳头,陆辰儿犹记得,第一回,他心血来潮,要替她梳头发。只是手握着梳子时,看起来极其笨拙,犹豫着不知从哪处下手好,又因力度不当,拉得陆辰儿的头皮直痛得厉害,最后,还是陆辰儿受不住,伸手接过木梳,绾了个简单的螺系,后来几日。李璟跟着余丙秋学习了好些天,为此,为了给他做试验,余丙秋都掉了不少头发。
螺髻绾好后,李璟从枕边拿了支碧玉钗。插进陆辰儿发髻里,转过陆辰儿的身体,打量了一眼,方道:“好了。”伸手摸了摸陆辰儿的脸颊,微微有些干涩,摩挲了两下,“下回让白眉道长给带点水粉和唇脂过来,从前我和余丙秋倒无所谓,你却不能凑合了。“
陆辰儿听了这话,摇了下头,拉下李璟有些凉的大手,“我上回就说过了,白眉道长不会再过来,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你还不死心。”
李璟低头看了陆辰儿一眼,“放心,纵使白眉道长来了,要带你出去,我也不会愿意了”说着,拉着陆辰儿起身,“走吧,去我那间屋子里,余丙秋熬了罐稀粥,过去吃一点。”
陆辰儿跟着起了身,一到外面,抬眼望去,只觉得光线刺眼。
这个院子里有几株桂花树,过几天就到中秋了,正是丹桂飘香的时节,因而,一出门,就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把李璟身上清苦的药香都给遮掩去几分。
屋子里多了张小矮几,是前不久,余丙秋拿隔壁屋子里的硬床板拼凑而成,自从有了这张小矮几后,他们吃饭时,就一起围在这小矮几旁,此时矮几上已摆上三分热腾腾的稀粥,显然是刚端进来的,两人才拿了块硬木板放到地上,挨着坐下,又瞧见余丙秋端了碗黑乎乎的汤药过来了。
余丙秋近前,陆辰儿正准备要伸手接过,却听余丙秋道了声,“太太,您别接了,有些烫手,刚倒出来的。”
陆辰儿只好缩回手,回头,正看到李璟对着那碗汤药蹙眉头,也就是这两个多月的相处,陆辰儿才发觉,李璟这么讨厌喝药,原想着,他从小喝药长大,喝药应该像喝水一样才是。
从前,李璟只有发病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