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晓月坠,宿云微,残烛幽黄。
悠悠茶香。
青白的茶盏上细布着若隐若现的冰裂纹,是上好的“碎清空”。
一口气轻轻吹过,淡橙色的百合花在茶盏中起伏。
似秋叶零落般静美。
古浪看到送茶来的楼水烟,微笑道:“水烟,从小我就想过,如果天然居的茶能换成酒该有多好。”
楼水烟悠然一笑,道:“茶就是茶,酒就是酒,有些东西你就算费尽心思也改变不了。”她轻执茶盏,拂开晕起的雾气,“如果你想喝酒,就该去三姐那里。”
古浪苦笑道:“要我去三姐那里,还不如要我戒酒。”
楼水烟似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换了个话题:“那孩子还是没有醒?”
古浪点点头,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左叛在陪着他。”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左小坏醒得太早。
楼水烟把他的心思都看在眼里,淡淡一笑,道:“也许事情并不像你想得那么……”话音未落,里屋突然传出一声高喊。
“七哥!”
古浪闻声神色突变,正要起身,却发现周身没有一点力气。
“是百合花茶?”他当然明白楼水烟不想让他为难,所以自她进屋起就留心提防,没想到还是疏忽了。
楼水烟悠悠起身,笑道:“是茶盏上抹了‘黄粱梦’。我在你们来之前刚调制出的,你没发现也是正常。”
里屋内,左叛扶左小坏坐起,然后倒了一杯水给他。左小坏除了颈侧以外伤得并不重,只是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抿了口水,正待开口,却瞧见雪尤清有些犹豫。
似是感觉到了左小坏的犹豫,雪尤清轻声道:“你说吧。”
左小坏怔了一下,点点头道:“那日从铁匠铺离开,我和七哥七嫂走散,所以晚了很久才找到天然居。结果走进天然居后,我正好看到雪成空来找……七嫂,所以跟过去偷听了她们的对话。”话音少顿,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左叛的脸色。
左叛皱了皱眉,问道:“清儿,她没有为难你吧?”雪尤清涩然一笑,摇了摇头。为难?或许吧……
左小坏咬了咬嘴唇,道:“七哥,我觉得七嫂很好。所以……你一会儿听了千万不要生气。”
左叛看到他的神情忍俊不禁,笑骂道:“我当然知道清儿的好,还用你来教么?”
左小坏哀怨地看了一眼完全不清楚状况的左叛,又哀怨地看了一眼仿佛事不关己的雪尤清,他们这个样子让他怎么放心把事情说出来嘛……
晓天微明,窗角染上透着青白的寒色。
时间随更漏逝过,一点,一滴,在莫名的寂然中甚是熬心。
再不久,仅剩的残月也将不在。
似是觉察到了太久的沉默,雪尤清轻叹道:“叛,如果你信得过我,什么都不要问,天亮后你一个人回岭南。”
“清儿……”左叛忍不住道,“我们好不容易才离开荒门和中原七派的追捕,天亮后就要起身准备去渡江,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分开?”
雪尤清没有说话。
左叛默然半晌,终于犹豫道:“难道,雪成空找你的事,和那一夜有关?”虽然古浪已经亲口承认他就是丁笑,可是雪尤清失踪的那一夜依旧如迷雾一般,藏了太多的秘密,让他不得心安。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让他和她一起分担?
雪尤清淡若蒲絮的眉梢轻轻一颤,没有回答。
“或者,我可以替雪姑娘来回答。”
左叛摇摇头没有理会楼水烟,只是盯着雪尤清道:“我们在自己房间里谈自己的事,还望烟居士不要插手。”
楼水烟闲然笑道:“自己的房间?”
左叛有些语塞,他这才想到在这天然居里,他们才是客人。
楼水烟慵然叹了口气,道:“本来还好心想告诉你为什么心上人要离开你,既然你们这么不愿意见到我,那也只好算了……”
见她故作此态,左叛不由为之气结,但见雪尤清没有一点要开口的意思,只得耐住性子道:“愿问其详。”
楼水烟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悠然道:“你听了不会后悔?”
“楼姑娘。”雪尤清忽然轻声开口,语声中有些带着虚弱的飘渺,“我明白你的好意,只不过……这件事无论拖多久,他终究是会知道的。”楼水烟退到一边。事实上,因为某些原因,她也并没有太过希望可以阻止雪尤清说出真相。
闭上双眼,雪尤清静静地理好思绪,问道:“叛,你还记得找完十七郎回来后,我让你去阿浪那边看看吗?”左叛点点头,他当然记得。如果不是正好过去听见了古浪和楼水烟的对话,到现在他都不会知道丁笑的真实身份。
雪尤清看不到他点头,等了一会儿,慢慢从袖中拿出一支药瓶。
“这种毒药名叫‘柘枝红’,是小九给我的。”
左叛当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望着左小坏冷冷道:“你倒挺会帮左三做事。”左小坏嘿嘿干笑了两声,开始一副伤口疼痛难忍的样子直叫唤。
左叛刚想冲上前去找左小坏麻烦,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听见雪尤清清清冷冷的声音。
“这瓶‘柘枝红’,我本来想在把你支开后抹在你可能碰到的地方。因为守山姑婆让我做的事,也就是我离开昆仑山的任务,便是——跟你回岭南……做荒门吞灭岭南时的内应。”
一句话并不长,却仿佛过了很久。
雪尤清连气息都静了下来——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
左叛神情似是有些困惑,来回踱了两步,摇头笑道:“清儿,这一路你几乎时时都和我在一起,什么时候又和荒门联系上的?是那一晚吗?不会的,那一晚根本不够,你在开玩笑吗?”
雪尤清轻轻抿起了唇,没有再说话。
缓缓地,左叛收起了笑容。他无法再继续骗自己。雪尤清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离开昆仑山的任务”,从她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遇见他开始,到他以为她对他倾心,再到他们逃出昆仑绝狱,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任务。
他心里一紧。
——“清儿让我过来看看,你倒是让我看到了这些!”
脑中回想起当初古浪神情的变化,恐怕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起了疑心吧……而他,雪尤清的每一句话,他都不曾亲自怀疑过。如今回想起来,曾经的那么多疑虑,都可以易如反掌地给出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阵阵地钝痛,有些不甘心地,低声问道:“那……你在那个雪夜与我相遇,也是安排好的吗?”也许她是在途中被胁迫的,也许她还有什么苦衷,那么他不在乎,只要她曾经真的爱过他,不管发生过什么或是将要发生什么,他通通都不在乎。
下毒是真是假,感情是真是假,如果你真的懂我,这些……还重要吗?心中哂然,雪尤清单薄而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就当是自私好了,她不想解释。
看着雪尤清的双唇一点点地张开,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左叛猛地转过身去,厉声喝道:“不要告诉我!不要说……”
闭上眼,雪尤清的声音却还是清清楚楚地在背后响起:“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虽然看到左小坏受伤的那一刻,她就料到了此时,但每说出一个字,心中还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这是事实,她无可辩驳。然而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算了。
左叛耳畔嗡地一声,然后脑中一片空白。
死死抓住雪尤清的肩膀,耳边只留下自己低哑的吼声:“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骗我,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清儿,为什么你居然是这种人,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告诉我,清儿……”
雪尤清没有焦距的眸中看不到波澜,只是脸色更苍白了一些。
楼水烟淡悠悠看着眼前的一切,静啜了口百合花茶,有些无奈,也有些淡然。回身准备走出里屋,却看到了身后的古浪。虽然周身无力,他还是忍不住靠着墙角走了过来。明知会发生什么事,还要让他对雪尤清不闻不问,他做不到。
“你没事吧?”楼水烟一眼之下就发现古浪的气色有些不对。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古浪依旧沉默。
脑海中只剩下进门时听到的那个声音——“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她承认了。
只要左小坏不说,他有的就只是推测,没有任何证据,但她却承认了。如果她否认,只怕没有一个人会忍心再去揭穿,这是挽回败局,也是挽回她和左叛感情的唯一一条路。她不会不知道,但她的骄傲,不容许她这么做。
所以,她承认了,哪怕这是必输的一场赌,哪怕这是条绝路。
“为什么不阻止她?”虽然心里清楚,古浪还是忍不住问。以楼水烟的本事,想要让左叛不再追究左小坏的事,再容易不过。
楼水烟眼眸深处晃过一点难过的影子,却无辜地叹了口气,啧啧道:“你有托我阻止她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古浪忍不住瞪了楼水烟一眼道:“你明明可以阻止她的,为什么不阻止她?”
楼水烟视而不见,道:“如果我阻止了她,她会怎样,你又打算怎么做?”古浪问她为什么不阻止雪尤清说出真相,她却偏偏要反问到古浪无法回答。
果不其然,古浪撇了撇嘴没有追问。
楼水烟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她不希望他为难,所以淡泊如她,惯于脱身事外却还是为他唱了一回白脸。在她眼里,他古浪再怎么本事,再怎么名震江湖,再怎么翻手乾坤覆手云雨,也免不了要她这个做姐姐的关照。
可是清儿……
“给我解药。”
楼水烟淡淡道:“先回答了我的问题,解药要多少都有。”
古浪哭笑不得,道:“水烟,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真相被揭出,所有的事陷入一片僵局,雪尤清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他现在的样子根本没有办法留住她。虽然……他也并不清楚,留住她之后,又能如何?
楼水烟无所谓地笑笑,道:“我也不是说着玩的。”
古浪抑郁到几乎气结,刚想开口说话,突然听到一声叹息般的话语——
“我走。”
“不行!”难得不经思考,这两个字古浪几乎脱口而出。
雪尤清没有说话,静静地等他解释。
古浪瞪了楼水烟一眼,见后者一点拿出解药的意思也没有,只得尝试着道:“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
雪尤清睫毛轻颤。
每一次,古浪总是能给她带来难以言喻的感觉。看穿她的是他,信任她的也是他,平添麻烦的是他,出言开解的也是他。
三分像敌人,却又七分像知己。
三分警惕防范,却又有七分贴近心意。
然而收起遐思,她终究只是淡淡一笑,道:“后会有期。”
白色的身影翩然离去,单薄得只剩最后的一丝坚强。
左叛心中一阵酸涩的钝痛——为什么是古浪?为什么又是古浪?如果方才出言相留的是他,清儿会不会留下?如果清儿能留下,他又愿不愿意相信她?
第16章 不归泉
庭院忽然间变得格外安静,之前的那阵喧嚷恍如隔世。
两枝紫竹细沙沙地响动,与微风擦肩而过。
楼水烟拿出解药,收起了强装的笑容,长长叹出一口气道:“我道歉。”古浪点头接过解药,没有吭声,也不想出声。他不怪她,他知道楼水烟是为他着想,可想起雪尤清远去的身影……胸腔中一阵攥紧般的疼。
他的思绪回到了不久之前,小骆在,左叛在,清儿在,胭脂在,甚至各门各派的追杀也在。然而那时的他,却远远没有现在这么疲惫,疲惫到想放下一切。
“有酒么?”低哑的嗓音。
楼水烟看看左叛微红的双眼,又叹了口气,道:“有各种好茶。”
酒能醉人,茶不醉。
茶只会让人越发地清醒,越发地不能忘记,不能逃避。
左叛苦笑一声,道:“阿浪的朋友居然没有酒,难得。”说着径自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古浪忍不住问了一句。
左叛嘿然道:“找酒,难道还能找人不成?”不管她去了哪里,都不再是他能找得回来的。
古浪摇头,叹了口气道:“你难道忘了,齐老前辈是怎么说的?”
……大盗沉吟镖最喜欢买醉的地方。大盗沉吟镖最喜欢买醉的地方,又岂能没有酒?左叛的眼神有些迷惘。
古浪道:“走,带你去‘不归泉’。”
左叛第一次听说,不由问道:“不归泉?”
古浪搭上左叛的肩膀,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从前有个叫刘伶的人,每次外出都会让随从带上一把锄头,并且吩咐随从,如果他醉死,就直接埋了他,不用再归去。”
左叛心神微微一荡,不由低叹道:“痛快!”
古浪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道:“这口酒泉也是取自这个典故,是让前去饮酒之人不必顾虑,醉死在泉边又能如何?也不过正应了‘不归’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