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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去碰碰运气。”何礼被赵嘉林说的有些晒。他当然不会告诉赵嘉林,他在孟家军队的地位,已经越来越差,孟督军对他也越来越不满意,说他做事没个章程,落下话柄。
何礼觉得孟督军是在说阿蕙这件事。
很多人拿阿蕙和沈永文、孟子楠并列而提,说的荒诞又香艳,而何礼居然不退亲,的确没什么魄力!
他没有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和能力!
就算何礼不主动引辞,只怕孟督军迟早也会遣退他!
既然这样,还不如主动掌握先机,维持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想着,他心里对阿蕙和孟子楠更是恨之入骨。
“…我有个同学,如今在北平谋职。他多次写信邀请我去北平玩。我也正好想回老家陕西看看。”何礼继续道。
赵家众人这才没有再说话。
何礼八岁父母双亡,佣人带着他到赵家来,而后的十几年,从来没听过他哭闹着要回家。可到底游子思乡,这是无法反驳的理由。
“你和阿蕙的婚礼”大哥赵嘉越问,“你辞了督军府的事没关系,先在家里住,等和阿蕙结婚了,再带着阿蕙一起回老家”
三哥赵嘉林和老太太、大太太等人都轻咳。
何礼不由冷笑。
他听得出赵家大爷这是真心话。
可除了他,赵家还有谁想把阿蕙嫁给他?就算阿蕙肯嫁,何礼也是不想再娶了。
“大哥,我和何礼私下里退亲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阿蕙,这才开口说道,“只是爸爸还没有除服,我们不想公开,惹得爸爸泉下不安。既然何礼要回去,大哥替他准备些路资吧”
不等大哥反应,阿蕙扭头又对何礼道,“你也别拒绝。穷家富路,路上多带些盘缠,总是好的。”
说罢,她也不等众人反应,起身走了出去。
前世的时候,从茂城狼狈离开的是孟子楠,而今生是何礼。阿蕙觉得,前世他到底有几分血性,既然今生他和赵家无冤无仇,就此别过,只当是对前世他那樽铜像的敬重吧!
何礼离开了茂城,赵嘉蕙和何礼退亲,原本就是大家猜测已久的结局。
等真的发生了,反而都在意料之中,没有掀起半点涟漪。
阿蕙自幼和孟子楠相好,这是茂城人人皆知的。倘若阿蕙最后真的嫁给了何礼,那才算是新闻呢。
何礼拿走了存放在赵家的一个大箱子。那是当年他从老家来时带过来的,赵家一直没有动过,原封给他带回去。
大哥拿了五百块钱给何礼做路资,何礼拒绝了。
虽然这是一笔不菲的路资,可何礼觉得他倘若拿了,就真的连最后的风骨都丢在赵家了。
社会变革得日新月异,父母之命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父亲临终前安排的这桩婚事,赵家众人原本就觉得不靠谱。如今何礼和阿蕙退亲,虽然是轻描淡写,却没人指责阿蕙违背父命。
大家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很快,阿蕙和何礼退亲、何礼离开了茂城的消息,就被赵家众人在亲戚朋友之间散布开来。
何礼离开了,赵家就可以暗示他是狼狈而逃,阿蕙是胜利方。
既然胜利了,肯定需要大肆宣扬,就算引来谣言,也是值得的。
于是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很快也知道了。
茂城人尽皆知,何礼被赵家四小姐抛去,狼狈逃离的时候,何礼已经离开了茂城。
他带着一身的怨气。
那天的火车,大哥吩咐让阿蕙和三哥赵嘉林去送何礼。
何礼憎恶的目光,怨恨的神情,让阿蕙想起了前世的孟子楠。当年孟子楠离开,也是这副对阿蕙恨之入骨的表情。
今生离开的是何礼,那么他会不会继承了孟子楠从前的命运?
孟子楠的前生,虽然离开茂城时狼狈不堪,可最后也是权势名利双丰收的。
虽然最后他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却是光荣的老去。
何礼如果得到了孟子楠的前世经历,也不算太坏。
反过来,假如孟子楠得到了何礼前世的命运,那么最后是战死,虽然惨了点,却也保住了名节。
也许在私人而言,两人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可是抛开个人感情,这两个人在民族大义上都得到了善终。
算来算去,就算交换了命运,这两人的下场都算不错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而阿蕙自己呢?
想着,阿蕙微微苦笑。她有什么资格替孟子楠和何礼担心?
最需要担心的, 是她自己和赵家的命运!
何礼走后,茂城就进入了冬月,真正寒冷的季节到来了。茂城临海,海风带着腥湿,刺骨冰凉。
冬月的茂城,鲜少有好天气。就算有日光,也被海风吹散,只剩下阴寒。
阿蕙屋里没有装壁炉,只得用暖炉取暖。白天没事的时候,阿蕙就去老太太的院子里取暖。
嫂子们忙的时候,老太太做针线,阿蕙也在一旁绣花,累了就聊天。
老太太说了很多北平过年的趣事给阿蕙听,两人真放佛是母女般,围着壁炉说些贴心话。
孟子楠去了驻地,中间给阿蕙写过一封信,短短几个字,交代他很好。
沈永文从南|京回来之后,见了曲爱雯和阿蕙,没过两天又去了北|平。阿蕙记得,前世他是出国留学的。
当然,如今的他,是不可能再出国的。
他去了北|平之后,茂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阿蕙倒是偶然听说曲处长新娶的周姨太太怀了身子,曲处长高兴不已。
腊八那日,赵家依照旧例祭祖,二叔一家人也来了。祭祖之后,便在一处吃了顿便饭。
二婶又开始念叨:“…哪里知道,回来之后,茂城米也涨价了,油也涨价了。小五现在不用念书,整日在家,出门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女孩子总不出门,谁知道她?到了现在都没个正经说亲的。小六、小七要念书,学费一年要上百块,阿弥陀佛,简直贵死了。你们二叔又没有差事,咱们家就是啃老本,这日子真是没发过了。阿越啊,要不让你二叔去公司帮你的忙吧。自己家叔叔,你不用客气的。”
诉了半天的苦,原来还是为了二叔的差事。
阿蕙的二哥不在家,没有人会犀利顶二婶的话。
等二婶说完,大家都是笑笑,没人做声。
大太太见桌面上气氛有些尴尬,正想开口,二太太又踩了她一脚。
于是尴尬的气氛继续维持。
直到夏管事急忙跑进来,在大哥耳边耳语几句。
大哥脸色霎时一变,放下手里的筷子,连句叮嘱的话都忘了说,急匆匆跟着夏管事出去了。
“哎,这是怎么了?”二婶也看得出有事,讨好般问大太太。
大太太哪里知道?
她很是担心,便心不在焉道:“…这年关,最怕出事了!”
第六十章是个好孩子
大哥在饭桌上匆匆离席,一句客气话都没有,任谁都知道出了大事。
二婶很想知道到底何事,就不停向大太太打听。
大太太也不知道,被二婶问的心慌意乱的。
二太太觉得二婶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冷眼旁观看热闹,便对二婶露出不悦的表情来。
老太太更是看不惯二婶的做派,起身道:“咱们也散席吧。小|三,你亲自送二叔二婶回家。”
说罢,冲二叔一家人微笑道“过年的时候再来,一起吃年夜饭”,便出了饭厅。
这是逐客的意思。
老太太都离席了,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告辞。
赵嘉林奉命送二叔一家人回去。
一辆车子坐不下,赵家派了两辆汽车送二叔他们进城。
二叔、二婶和小七坐在前面车子里,赵嘉林和小五、小六坐在一辆车子里。
小六赵嘉盛比较活泼,问赵嘉林:“三哥,你们家干嘛不住在城里?我妈说,城里有好多是你们家的房子。我妈总是不准我们单独出城。倘若你们也住在城里,没事的时候可以一起去玩。”
小六赵嘉盛才十二岁,说话却是一副大人模样,把赵嘉林逗笑了。
他伸手揉小六赵嘉盛的头,笑道:“小兔崽子,你不好好念书,整日想着玩?你妈知道了,不打死你!”
小六撇撇嘴:“三哥,你真没劲!我跟你说正经事,你就来教训我,像个大人一样!”
小五赵嘉盈在一旁呵呵笑,并不打断赵嘉林和小六说话,文静里透出几分大家闺秀的端庄。
赵嘉林对这位堂妹不免好奇起来。
他印象中的赵嘉盈只是十来岁,像二婶一样刁钻泼皮,爱占便宜,没什么女孩子的优点。除了长得不错之外,基本上一无可取。如今内秀温柔,放佛整个人都变了样子。
赵嘉林想着,又听到小六说他装大人,便哈哈笑起来,伸手敲小六的头:“你这个小鬼头!三哥已经是大人了!”
小六不服气,歪着脑袋问赵嘉林:“咦,既然是大人,怎么不结婚!”
赵嘉林语塞。
小五赵嘉盈笑得更加开心。
她没有去阻止小六的玩笑话,反而是很开心的笑,让赵嘉林第一次觉得这个堂妹是自己的家人。一家人原本就应该这样,相互说笑,而不是一句玩笑话也道歉。
赵嘉林也跟着笑起来。
小五赵嘉盈顿了顿,突然问赵嘉林:“三哥,你为什么还不结婚!”
赵嘉林瞪眼:“啧,小孩子不要乱打听。”
惹得小五和小六又是笑。
送完二叔一家人,回到赵公馆的时候,赵嘉林去了阿蕙的院子。阿蕙正好从老太太那里得了些陈年的铁观音,正好在泡茶。
新茶味道淡,陈年的茶更加更加醇厚,阿蕙很喜欢。
赵嘉林就蹭了杯好茶喝。
他品了一口,露出艳羡的表情:“老太太有不少好相信!还是你得老太太的喜欢,平素这些相信,她都不拿出来。”
阿蕙笑:“什么好相信?你真没见过世面,不过是些陈年的茶。你倘若喜欢,我那里还有半洋罐,回头我让巧儿给你送去。”
赵嘉林忙道:“那多谢多谢!”
他是铁了心要赖阿蕙的茶吃。
阿蕙无奈笑了笑,然后问他:“你送二婶回去,是不是她又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提了要求?”
赵嘉林送完人回来,就直接到了阿蕙的院子,让阿蕙敏锐感觉到他是有话跟自己说。
他并不着急讲,可见不是大事,阿蕙也不着急催他。
所以挨到一盏茶吃完了,才问他。
赵嘉林也不是故意隐瞒什么,只是想着怎么开口。见阿蕙主动问,他道:“倒不是二婶。小四,你觉不觉得小五…小五和从前不太一样?”
“懂事多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知道得一清二楚,又温柔可人,瞧着像换个一个人,是不是?”阿蕙反问。
赵嘉林连连点头,道:“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
阿蕙笑:“我早就发现了。反常则妖,静观其变吧。”
她这个重生党,有什么资格说别人的奇怪?倘若奇怪,最奇怪的是她自己吧?
她并不怎么关心二叔一家人的事,反而是大哥到底怎么了,让阿蕙心里放不下。
难道是上次帮陈市长运军火的事情暴露了?
不应该啊!
那批货早就从赵家货仓里出手了。当时都没有被发现,现在已经没有了证据,还怎么出事?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到了晚上九点多,还是没有睡意。
她想了想,给宁家打了个电话,问宁雍在不在家。
宁嫣然接的电话,一听阿蕙是找宁雍的,就道:“你是不是问姓陆的事情?我知道我知道,现在城里都传遍了。”
姓陆的?
阿蕙家里没有亲戚朋友姓陆啊。
她干嘛问姓陆的?
“不是的,宁叔叔不在?”阿蕙不想知道茂城传遍了姓陆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想问问宁雍,是不是赵家船队出了问题。
“在啊。”宁嫣然兴致不减,答了一声在之后,依旧跟阿蕙唠叨那姓陆的,“…那些英国大兵,一向是嚣张的,我爸总叫人避开他们,别惹了事。就算军政府和市政府也不敢惹他们的。那姓陆的好样的,真是中国人的骄傲!”
茂城把英国水兵叫做英国大兵。
阿蕙一听什么“英国大兵”、“中国人的骄傲”,一头雾水,问:“你说得我糊里糊涂的。我最近没有出门,什么新闻都不知道,你把事情的头尾讲清楚好不好?”
宁嫣然在电话那头也愣了一下,追问一句:“你真的不知道啊?那你打电话给我爸爸干嘛?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爸爸想办法的。”
“什么?”阿蕙更是迷惑。
“陆通啊,他徒手杀了三个带枪的英国大兵,现在被警备厅扣着。英国领事馆找市政府要人,市政府还要向南京请示,批条一直没下来,所以陆通还关在警备厅。今天政法大学的师生两千人,把英国领事馆、警备厅和市政厅都围起来了,不准市政厅把陆通交给英国领事馆,要在公共租界的法庭公开审理呢。”宁嫣然语如倒珠,“陆通不是你们家的人?”
陆通是赵家的人?
这怎么算的?
阿蕙顿了顿,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赵氏船舶公司的总管事陆启平来。
难道这个陆通,是陆启平的儿子?
“你再仔细和我说说。”阿蕙声音沉了下去。
宁嫣然很乐意,噼里啪啦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阿蕙。
陆通就是赵氏船舶公司总管事的幼子。他是茂城政法大学机械专业的学生,自幼习武,很有几分拳脚。
他们班有个漂亮女学生,在路上被英国水兵看中,然后被三个英国水兵轮|奸了。那女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