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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春弄-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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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上次大厅里摆满案席,算起来是即墨彦六十大寿时的事了。当初只有即墨彦一人高高坐在上方,如今除了盛装的师雨外,还有身着绯色官袍的即墨无白。这种状况还是头一次见,官员们都觉得很新奇,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
宴席开始,诸位官员都一一起身向师雨述职,禀告了辖地中的大致情形。
师雨听得很认真,但凡遇到拿不准的事情,都要跟身旁的即墨无白小声讨论几句,再做出决断。
官员们都以为那道诏令不过是形势所需做个样子,可眼下见了这情形,却不确定了,看起来城主是真的很倚重太常少卿啊。
酒过三巡,师雨吩咐奏乐暂停,官员肃静,站起身朗声道:“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有件事要宣布。太常少卿即墨无白乃老城主嫡亲侄孙,在墨城也多有建树,如今我与霍老将军商议,允许其执掌墨城一半兵权,即日起生效。”
话音一落霍擎便站了起来,从袖中取出兵符放进侍女手捧的锦盒里。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锦盒交到了即墨无白手中,一片哗然。
师雨以茶代酒,转头朝即墨无白举了举:“贤侄,你我是一家人,今后也要互相扶持才是。”
即墨无白起身举杯向她敬了敬,仰脖一饮而尽。
官员们一见,纷纷开始向即墨无白敬酒。此时什么惊诧,什么不满,都比不过攀关系来的重要。即墨无白也来者不拒,今晚他一直神色肃然,仿佛直到此时才高兴起来。
只有葛贲坐着没动,对这些墙头草的行径痛心疾首。
趁着大家热闹,夙鸢悄悄在师雨耳边传了句话,她听后放下酒盏,走了出去。
厅外角落里站着派去盯着阿瞻的人,他特地来禀报师雨,阿瞻得知了师雨分兵权给即墨无白的事,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师雨仔细交代了一番,最后道:“随他砸,东西砸完了再添上,直到他消气为止。”
这一耽搁,不过片刻功夫,她正要返回厅中,就见杜泉架着即墨无白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她看着几乎挂在杜泉身上的即墨无白,有些诧异。
杜泉道:“师城主有所不知,我家公子酒量不济,平时都不怎么饮酒的,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杯接一杯的喝。”
师雨笑着走过去:“想不到贤侄你还是个酒鬼。”
即墨无白抬眼看她,双眼如同蒙了一层水雾:“不要叫我贤侄。”
师雨一怔,好笑道:“不叫你贤侄叫什么?”
“嗬……按年纪来论,你还该叫我哥哥。”
师雨故意趁他意识不清逗他:“叫你哥哥?你哥哥来了,我也得管他叫侄子呀。”
即墨无白忽而一把握住她手腕,手劲大的出奇:“我说了别叫我侄子!我与你非亲非故,算你哪门子侄子!”
“……”师雨微微愠怒,却在看到他神情时愣住。
他目光灼灼,似要在她身上烧出个窟窿来才甘心。

、第二十四章
常言道酒后吐真言;原本姑侄相称的二人关系越来越好;大家都有目共睹。可今日即墨无白一喝酒却否定了这关系;看来心里根本没把师雨当成自己人,难保她不会生气。
杜泉和夙鸢都吓得不敢作声。
“酒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师雨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叫杜泉好生扶他回去休息。
杜泉如蒙大赦,连忙架着即墨无白走了。
师雨看了一眼二人离去的背景;转头朝夙鸢勾勾手指:“你说说;若是一个男子喜欢我,那他是喜欢我的什么呢?”
夙鸢脱口道:“自然是城主的容貌了;城主姿色天下无人可比。”
师雨笑着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夙鸢憨笑。
即墨无白第二日起床后头疼欲裂,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窗外投入的阳光。
杜泉守在房中;见他苏醒,连忙端起桌上的汤碗过来:“公子可算醒了,师城主一早叫人送了醒酒汤过来,都热了好几回了呢。”
即墨无白愣了愣:“谁送的?”
“师城主送的啊。”
他神情微微尴尬,接过来几口喝完,什么也没说。
洗漱整理完毕,出门时已经是中午了,门口齐齐整整站着四个侍卫,一脸严肃。
即墨无白左右瞟了瞟:“你们现在改成正大光明盯着我了?”
其中一个侍卫拱了拱手:“回禀少卿大人,奉城主之命,吾等以后负责您的安全。”
他不禁失笑:“我何时变得这般重要了?”
四个侍卫彼此对视一眼,摇摇头,那模样似乎比他还疑惑。
出访各国的结果还没有跟师雨详谈,即墨无白也不管他们,匆匆朝书房走去,踏上回廊时,忽然发现两边有些变化。
墨城比不上中原花木葱茏,如今又入了秋,越来越有萧瑟之感,可这里一夜之间竟然多了不少姹紫嫣红的花卉,一盆一盆放着。他险些要以为自己还在润州那江南之地了。
杜泉也很惊讶,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这是怎么回事啊?”
身后跟着的侍卫个个面露得色,推了一个嘴皮子利落的出来,让他解释。
原来以前每年到了这季节,城中的人都喜欢做一些假花假草贩卖,一是为了装点,二是为了生计。草梗、韧性强的杨枝条都是好材料,可以做枝干,布料可以做成花瓣,成型后再绘以颜色,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达官贵人们府上装点的则要贵重得多,金漆描的花盆,在里面铺上黄沙压实,嵌入锡制铜质的枝条,上面的果实挂的很有可能是珍贵的珠玉或者玛瑙。
中原的姑娘都以会女红作为闺阁必修之道,墨城的姑娘却一定要会做这种花卉,久而久之就有了个节日。当初墨城还叫哈兰城,这种做出来的假花就被称作哈兰花,到了葭月深秋,还有个哈兰节。
即墨无白一边往前走一边听他说,连连点头,墨城百姓果然智慧。
到了书房,只有夙鸢在,见到他来,迎上来道:“就知道少卿大人要来,城主人在吹雪阁呢。”
即墨无白朝西北角的楼台看了看:“她去那里做什么?”
夙鸢当前领路:“城主让奴婢等在这里,就是要请少卿大人一起去,大人请。”
吹雪阁据说是以前城主夫人住的地方,即墨无白只远远看过一眼,还是第一次来。
拾阶而上,到了阁楼门前,转身远远一瞥,一侧群山茫茫,一侧黄沙漫漫,绿洲城郭外一湾碧湖,旁边一支驼队正绕着她西去,仿佛能听到迎风传来的驼铃声。
萧瑟到极致便成了壮阔。此时已经如此,待到深冬大雪落下,必然更加摄人心魄,难怪这阁楼名叫吹雪阁。
他深舒口气,宿醉的头疼也好了许多,转头进了室内,在门边站定。
日头正烈,阁楼四周的窗户都打开了,风裹着阳光钻进来,吹动纱幔,师雨坐在窗边,由一个年老的妇人陪着,背影若隐若现。
“城主,少卿大人到了。”夙鸢低声禀告。
师雨示意老妇人退下,朗声道:“请他进来吧。”
即墨无白走过去,看了一眼她手下零零碎碎的东西:“姑姑在做什么?”
师雨抬手请他坐下,笑看着他:“怎么,今日又肯认我做姑姑了?”
桌案不大,即墨无白在她侧面坐下,听到这话神情微微一僵。
师雨贴过来细细端详他神情,轻轻笑出声来:“不是说喝醉了不记得发生过的事么,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记得很清楚?”
即墨无白垂眼:“我醉酒后的事情的确记得比清醒时还清楚。”
“原来如此。”她坐直身子,声音既轻又柔:“何必勉强,你以后想叫我什么便叫什么好了。”
即墨无白看着她的侧脸,试探般道:“我若直呼你名字呢?”
“那就叫吧,”师雨手中忙着,没有看他,嘴角却牵出一抹浅浅的笑:“我还没听你叫过我名字呢。”
即墨无白只觉心中被什么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痒。
好在师雨没再继续谈论此事,拿了桌案上的东西给他看:“这些都是用来做哈兰花的。”
即墨无白此时才看清那些东西——已经成型的枝干,零碎的叶子,还有三三两两的花瓣,材质却是上好的金银玉石:“你要亲自做?”
师雨点头:“听说每年中原的立春日,皇帝都要亲自下田耕种以示重农劝稼,我们这里的哈兰节,城主也要亲自做哈兰花。如今你我联手,众所周知,今年要做哈兰花,你自然也要参与。”
即墨无白好笑:“这规矩想必是叔公传下来的。”墨城至今也就两位城主,眼前这位还不是正式的,除了是他定的还能有谁?
“你说对了,的确是父亲传下来的规矩,此事说来还有段故事。”
据说当初城主夫人从长安远嫁到墨城后,不习惯这里的凋敝,一直心心念念想再见一见长安的牡丹。即墨彦知道墨城有哈兰花这等工艺,便命人做了一朵假牡丹,金子溶出来的花瓣,玉石做的花蕊,外面用色彩描绘,看起来如同真牡丹一般。
城主夫人生辰当日收到此花,见花瓣上有水珠,还奇怪此地干燥因何会有露水,用手去拂才察觉出异样,大为感动。即墨彦道:“花叶终有凋零时,唯卿手执者能长久。”
此事传到坊间,自此兴起男女互赠哈兰花表白的风潮来。
即墨无白听得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啧,头一回听说叔公还是个情圣。”
师雨眼波一横:“你又不曾见过他,自然不了解他。”
即墨无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师雨今天要做的也是牡丹,但要大一些,以便于在节日时展示。方才那老妇人教了许多,她已通晓一些门道,认真忙了一会儿,居然也弄出了个样子来。
她拿了支笔塞进即墨无白手里:“闲话不多说了,你不是擅长丹青么,那你负责上色好了。”
即墨无白接过笔,看着她在定型后的花瓣上涂涂抹抹,又放在阳光下晒干,忙的不亦乐乎,心不禁慢慢宁静下来,也跟着动起手来。
这可不比耕田,是个细致活,二人第一次做出来的花,形态只能说看得过眼,好在即墨无白描画得不错,远观倒也能以假乱真。
“真是不容易。”师雨揉了揉发麻的双腿,看见即墨无白端详着手中成品,伸手拿了过来,低头一嗅,再抬头,人比花娇:“无白,这花便送了我吧。”
即墨无白一时呐呐。
“怎么,不愿意?”
“不是……”只是易代入她方才所言的风土人情。
“那就是答应了。”师雨将花小心翼翼放到桌角,视如珍宝。
即墨无白心绪微动,丝丝缕缕的甜,刚刚冒了个头,又被他狠狠扼住,拧出酸涩的汁来,流到了每一个角落。
曾在北固山头吟诗九州,也于汤汤江水睥睨卿侯,多少轻狂,多少恣意,如今竟也有因一颦一笑、一言一语而心神不宁的时候。他心中苦笑。
出吹雪阁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即墨无白想起找她的初衷,一边往下走一边道:“你还未问我出访结果呢。”
师雨走在前面,步履轻缓:“看你回来后的模样,便知一切安稳。倒是我听先行回来的人说,在返回路上见到了乔姑娘,不知道你见到了没有?”
“见到了。”
即墨无白说完这话正好走完台阶,杜泉快步迎上来,将一封信递到他眼前:“公子,宁朔有书信送到。”
师雨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都护府可不就在宁朔么?”
即墨无白将信递给她:“姑姑若是怀疑我与乔定夜暗通款曲,可以亲自拆阅。”
师雨轻哼一声,抬脚就走:“只怕是乔姑娘的信吧。”
即墨无白拆开一看,果真是乔月龄的信。
 
、第二十五章
乔月龄来信自然还是为了上次谈话的回复;虽然才过几日;对她而言却已经隔了够久了。
即墨无白实在对乔定夜这种拉拢方式反感;晚饭之后写了封回信,用的借口和当初推托那些达官贵人一样——婚姻大事还得长辈点了头才能考虑。
侍卫很快就将他回信的消息送到了师雨耳朵里。
她伏在窗边出神地望了会儿天;忽然想起明日起便是哈兰节,晚上城中会很热闹;叫来夙鸢给自己更衣;准备出门。
夙鸢知道她要为老城主守孝三载,平常都着素色或者深色;便给她挑了一件月白的衣裳。师雨却摇了摇头,亲自选了件水红丝绸襦裙;束结高腰,外面披一层素纱,到了晚上灯火一照,便如水般熠熠生彩。披帛软如棉白如雪,连面纱都带着纹绣。
而后她对镜饰面,点描脂粉,梳了个双鬟后倚髻,妆成后揽镜自照,夙鸢已在旁看痴了。
师雨转头笑骂:“发什么愣?去请即墨无白,让他随我去见识一下墨城的盛事。”
夙鸢匆匆去传了话,即墨无白欣然接受了邀请。
师雨走出府门,见他站在马车边,摇了摇头道:“不坐车了,你我信步过去才有意思。”
即墨无白见跟在她身后的侍卫都换了平民装束,接过杜泉手中灯笼:“好吧,我还是头一次见识这节日,也只能听你的。”
师雨转头摆摆手,侍卫们立即退远去一大截。
即墨无白走近,这才看清她模样,目光流连了几遍才收回,抬了一下手:“走吧。”
官居之地,安静非常,但远处街市灯火透亮,已可窥见。即墨无白听侍卫们说从今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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