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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浓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他系好披风,快步走出府门,跨马带路。
大队人马悄无声息地绕过墨城街道,挑选捷径,朝墨城城主墓葬山的方向而去。
统管四城的官兵都是他安排的手下人,在城中这般堂而皇之的行走根本不用担心什么,乔定夜是不想惊动百姓,节外生枝。
到了目的地,乔定夜留了一小队人马守住关口,带领大部接着朝深处藏宝的山岭而去。
这座山在墨城城内,却连接城外,正面平坦,看起来毫不险峻,背后却甚是陡峭,像是被一刀劈出来的一样。
墨城的东城门和南城门两面城墙便依势而建,连接至此。之前被发现的宝藏守卫军也是埋伏于山背附近。
今夜无星无月,山岭如同一头黑黢黢的猛兽静静蛰伏。乔定夜下了马,命人点燃火把,机警地看了看四周,对左右心腹道:“此地山势看起来普通,但藏着重宝,未必如表面上那般简单,何况还连接城墙,派人将腹背都看守仔细,千万不要让别人混进来。”
一名下属道:“大都护为何不等师城主?她不是与您约好捉住霍擎再进去吗?她对这里肯定要比我们熟悉啊,贸然进去万一触动机关的话……”
“不用等她。”乔定夜打断他的话:“师雨不值得信,我们自己提前进去。”
属下们只能抱拳称是。
一行十人的小队先行进去探路,片刻后出来禀报,都说里面没有异常。
乔定夜一眼就看出他们腰间鼓鼓囊囊,必然是揣了不少宝贝,也不拆穿,举着火把进入山腹。
顺利的穿过两道门,这里还是和之前师雨带他来时一样。看来还是他太谨慎了,师雨的人马被他赶走之后,这里并没有外人进入的迹象。
到达第三扇门前,他记得师雨开前面两扇门的手法,可无论如何触动旁边石壁上的机关,却都毫无反应。
一群下属拥在门前左思右想,不知该如何是好。
乔定夜皱眉思索半晌,毫无头绪,退开几步道:“实在不行便强攻打开。”
有下属劝道:“万一触动机关怎么办?”
乔定夜不禁犹豫,但这第三道门里藏得比前面两道门严实那么多,其中东西宝贵自不必说。
越是好奇越是心动,他抿了抿唇,转头朗声道:“我军中士兵,但凡有人自愿上前破门者,皆晋级一等,其中财物可任取十件,有人愿上前否?”
前面两扇门里的东西拿个一两件就已经一辈子吃喝不愁,何况是这第三道门里的十件物事。
这话一落,顷刻就有五六个胆大的人冲上了前,其中还有一个是乔定夜身边的副将。
随后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几人。乔定夜带着剩余的人退至第二道门内,等待他们破开门的消息。
那二十几人果然野蛮,刀枪剑戟加火药,什么都用上了。乔定夜感觉山腹中用这种方式未免危险,刚想阻止,被轰然之声震得险些摔倒,站稳时就听前方欢呼不断,第三道门终于被炸开缺口。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怪罪这些人了,只是过去时还是批评了几句。这么大动静若是惊动墨城百姓可不妙。
所有人后退,两名心腹当前推门开道,确定没有机关才请乔定夜进去。
门是被强行炸出的缺口,所以很低矮,乔定夜弯身进去,抬头举高火把,猛然愣住。
这里面根本没有什么财宝,却有森森兵器,精良的刀枪斧钺,盔甲马具,都是作战用的装备。
下属们很慌乱,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一点金银碎屑:“大都护,这里面都是军械啊。”
乔定夜举着火把小心沿着四周走了一圈,忽然见到当中立着一座石像,仔细观看,竟见石像着的是件龙袍,再凑近细看其名,大惊失色,那龙袍敝膝上竟然刻着他的名字。
“中计了!快出去!”
他留了几个人下来销毁石像,正要带人退出门,却见过道中都护军死伤一片,每个人身上都中了致命的毒箭。
山腹隔音坚实,这些人本是留在外面看守的,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赶进来报信的?
乔定夜不敢耽搁,抽出剑来,快速朝第二道门跑去,却见大队墨城精兵涌了过来,将狭窄的通道挤得水泄不通,不禁止住步子。
霍擎拨开士兵,大步而至,铠甲森森,手中长剑上还滴着鲜血。
“安西大都护乔定夜在山中囤积大量兵械,意图谋反,老臣霍擎奉旨前来捉拿!”
乔定夜变了脸色:“老将军无凭无据,莫要血口喷人!”
“无凭无据?”霍擎冷哼一声:“那你为何不肯将墨城交给陛下?这里的金银财宝和军械是怎么回事?里面两尊反将雕像,一尊你为帝的雕像,又该作何解释?”
乔定夜睚眦欲裂:“果然是着了你们的道!师雨呢?让她来见我!”
霍擎道:“代城主没空见你,她陪同宰相大人在外面等候,乔大都护待会儿出去认罪就会见到她了。”
“宰相?”乔定夜如遭电击,从长安到这里颇耗时日,宰相却已人在此处,这说明皇帝早已清楚一切,原来皇帝也有心要除了他。
他愤恨难当,早已不复儒雅端方:“休得胡言!我从无反心!”
霍擎懒得与他废话,高喝一声道:“所有人听令!乔定夜谋反证据确凿,若都护军有意投诚,可饶不死,若仍旧追随反贼,就地正法!”说完朝身后招了一下手,大军立时扑杀上去。
夜风吹过山岗,宰相刚刚在师雨陪同下祭拜了二位城主,从山顶回到山脚。
道旁跪着四位守城官,都是被皇帝派来的亲军叫开城门后拿下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为何皇帝会忽然会派大军入城,还拿了他们,实在想不通。
火把蜿蜒了一路,葛贲带领部下押着投降的都护军到了跟前,乌压压跪了一地。
宰相见状叹息:“我豫朝建国至今,出了好几次内乱,虽然不大,却也有损耗,于国不利啊。”
师雨笑了笑:“宰相大人此言差矣,此番平定逆贼,缴获他私藏宝物军械,其实是得大于失啊。”
宰相神色微动,不禁也好奇那山中到底藏了多少财富。
远处大军从山腹中涌出,抬着厚重的宝箱兵器送上马车,一辆一辆,足足一个车队还没装完。
霍擎押着乔定夜到了跟前。那个风度翩翩,儒雅冠绝天下的安西大都护如今就被按着跪在宰相跟前,一身狼狈,发髻散乱,在火光下不甘地昂着脖子瞪着师雨。
师雨却回以他一抹柔柔的笑。
宰相负手而立:“乔定夜,陛下对你如此器重,你却心怀异志,该当何罪?”
乔定夜仰头大笑,声震四野:“欲加之罪,我认了便是了,只要陛下能安心便好。”
“休得无礼!”宰相怒斥一声,命人拿他入狱,明日便押往都城受审。
乔定夜被拖着起身时朝师雨看了一眼:“师城主以为自己赢了?”
师雨勾起嘴角:“我只知道你已经输了。”
乔定夜冷笑两声,挣开士兵的手,自己朝前走去,神色却并不服输。
、第五十七章
深夜城主墓地附近的动静没能瞒过百姓们的双耳。到了白日里大家议论纷纷;联系起之前即墨倓冤魂回来的事情,个个心惊胆颤。
很快有人打探到了消息,于茶馆酒肆里大肆传扬。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是乔大都护因谋反被拿下了,意料之外又觉在情理之中;传言原来都是真的啊。
墨城中的都护军悉数被墨城军队接管,城主府里恢复如旧。师雨回到墨城的第一件事是率领众官重办丧仪;将即墨倓的牌位供奉入祠。
一直忙到入夜时分,官员们全都退去;她却独自在即墨彦的牌位前长跪告罪。
“师雨无能,愧对父亲遗嘱;没能扶持阿瞻独立称王;连他的性命也没能保住。如今还将墨城多年苦心积攒的物资尽数交给了皇帝,今后……墨城只怕再难自主了……”
她的额头点在地上;久久没有抬起。
几日之后便是例行议事的日子。官员们齐聚议事厅,虽然师雨如今对于墨城无名无分,但相比于乔定夜,他们却仍愿认其为主。
师雨早早起身,去议事厅见了大家一面,也不废话,丢下一句:“之前跟了乔定夜的自己来见我。”转身离去。
到了下午,果然有几人战战兢兢去见了她。师雨直接革了他们的职,发配去为二位城主守墓。
霍擎觉得刚刚回到墨城就如此雷厉风行不太适合,单独留下奉劝了她一句。
师雨坐在案后紧锁着眉心:“乔定夜被押走时神色不对,恐怕留有后招,我不能给墨城留下任何祸患。”
霍擎仔细回忆了一下乔定夜的表现,觉得那不过是垂死挣扎,刚想安抚她两句,门外走入了宰相的贴身侍从,身后还跟着几个军士。
“奉宰相大人之命,特来请代城主前往问话。”
霍擎一愣:“问什么话?”
侍从瞄了一眼师雨:“乔定夜指证代城主师雨乃反将施子光之后。”
“……”
师雨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来的还真快。”
施子光的大名多年不曾入耳,没想到再听到居然跟代城主有关。
而师雨这一去,居然连着几日都没回来。墨城官员闻风而动,纷纷登门霍府询问此事。
霍擎也是焦急得不行,见众官在此,忽而心生一计,请诸位官员联名上书,为师雨请命,连装病至今没好的刺史也难以幸免。
老宰相也很头疼,他奉旨而来,是为了处理乔定夜,怎么也没想到乔定夜入狱后还咬了师雨一口。
其实师雨当初在长安被若羌右相羞辱为舞女时,皇帝也调查过其身世,但根本没查到什么。
乔定夜在西域多年却是门路广阔,显然是早就捏着这把柄了。他自称手上有一份证据,是施子光写给即墨彦的信件,信中称其有一个康国舞姬的情人流落民间,二人育有一女,小字为雨,请即墨彦代为照料。
最棘手的是,他一出事,宁朔都护府就有人将这信送往宫中直呈陛下了。
算算日子,陛下要么是已经拿到信了,要么就是快拿到了,反正宰相此时想要无视此事是万万说不过去的。
宰相背着手在官署大厅里走来走去,师雨此时就坐在一旁,一身白孝,脸颊瘦削,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却是什么也不说。
老宰相也不想认为她与施子光有关。那位杀神犯的可是叛国之罪,当年太。祖亲自下令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师城主,你连着几日都一言不发,当真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宰相可不认为她是来扮可怜博同情的。
师雨放下手中端了早已凉透的清茶,含笑道:“宰相大人明鉴,正是因为与施子光无关,我才无话可说。您想想,我若当真是施子光的后人,即墨老城主岂能容得了我?何况一封信而已,谁知道是不是乔定夜伪造的?”
宰相点了点头:“倒也在理,本相一定会将这些话禀明圣上。不过此事究竟如何判定,还得看陛下了。”
师雨笑着点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桌沿。
墨城已经倾巢覆卵,那宝藏虽然栽赃给了乔定夜,地点却处在墨城境内,嘉熙帝不会没数。他若是有意一箭双雕,让墨城彻底成为无主之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厅中一时无话,宰相的侍从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贴在宰相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老爷子的脸色顿时变了,花白的胡子抖了几抖,显然很生气。
师雨将他脸色尽收眼底:“宰相大人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宰相没好气地拂袖:“师城主,不得不说,墨城百姓也太过奔放了些啊。本相只不过请你过来调查一二,尚未有定论,他们就开始数落本相了。”
师雨眼珠轻转:“哦?此话怎讲?”
“哼,现在城中风传本相是收了乔定夜的好处有意包庇他罪行,所以才迟迟不送他入都受审,反而开始调查代城主你。这、这真是……”他气得说不下去了。
师雨挑眉,这言论挑得还真是时候。
老宰相她对面坐下,顺了口气,有感而发:“当初在朝中时,本相还以为墨城之事好解决的很,如今方知大错特错。百姓诋毁,官员施压,墨城可真是难缠的很,难怪连老谋深算的乔定夜也奈何不得。唉,本相真是希望太常少卿还在世啊,这地方也就他那性子能吃得住。”
师雨勉强牵了牵嘴角:“是啊,我也希望他还在世……”
宰相并未注意到她神色,摆摆手道:“师城主暂且请回吧,我这就奏报陛下,请他另派专人来接手彻查此事,老夫这就押送乔定夜回都,免得被墨城百姓的口水淹死!”
师雨赔了声笑,起身告辞。
出了官署,夙鸢正在车边等候,见到师雨出来,一副感谢上苍的神情,举伞上前为她遮住午间烈阳:“城主可算出来了,您再不现身,霍老将军可要带人来冲了官署了。”
师雨无心理会她的玩笑,心事重重地上了车,忽然问:“怎么这些天都没见到杜泉?”
夙鸢跟着爬上车,摇摇头:“奴婢不知,离上次见他有七八日了吧,那时他好像心情变好了一些,还主动与我打了声招呼呢。”
师雨皱眉:“不管他心情如何都派人去找找,他是无白最亲近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他的主子。”
夙鸢这才意识到严重,连连点头。
马车普通,行过街道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