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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颓的花园-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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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师言惊愕地看着他说:“只是输了一局棋,你不至于就如此悲观失望了吧,何况他还是明知道你已经下了两局棋筋疲力尽后才来挑战你,还把自己伪装的……反正你也不能叫输。”

  李计然眉一扬说:“我那两句怎么了?难道要我唱‘莫攀我,攀我大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者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吗?”他见顾师言放开柳条,用一只手捂住耳朵,笑了笑,温柔地说:“还是这句最好,‘马上河桥月上门,秋风杨柳最销魂’。”

  顾师言放下手,瞪了他一眼,接着轻声吟道:“伤离我亦天涯客,一样青衫有泪痕。”

  李计然折下一段柳条,在手里轻轻揉捏着,笑着问:“你知不道那边的两只麻雀在聊什么?”

  “你又要胡说八道了,我才懒得听。”

  “你不听就算了,反正跟你讲了你也听不懂,它们在探讨广义相对论呢。”他慢慢地向前走去,将柳枝的一头放在嘴里,用牙齿咬住,使劲一拖,将一根白玉般的小棍子拖出来,只留下一个柳皮筒子,又从兜里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刀,在柳皮筒子上削了削,又用手捏了捏,放到嘴里,忽然吹出了“呜哩呜哩“的声音。开初,声音极其单调,过了一会儿,声音忽然婉转悠扬起来,一时间莺歌燕语,说不出的动听,突然笛声一变,悠扬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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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师言饶有兴趣地看着李计然放下柳皮筒子问道:“这是什么乐器啊?这么简单居然就能吹出音乐来,真是奇怪。”

  李计然将柳皮筒子放在掌心,抬起手说:“这叫柳笛,小时候经常吹,那时候还会钻出一些小洞来,就像真的笛子一样。小时候家乡的柳树很高,枝条都垂不到地上,得爬上树去才能折到柳枝,那些女孩子不会上树,就只能在下面羡慕地干看着。”

  “你那时肯定特得意吧?”

  “哪里,其实,我现在也挺得意的,因为你虽然能折到柳条却做不来柳笛,不过那些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李计然忽然不说话了,他想起了李强六年级时经常坐在柳树上吹的那些忧伤的曲子。

  顾师言却突然说道:“把你这个柳笛送给我吧,我想回去仔细看看。”

  李计然把柳笛递给她说:“你想要这个?真是奇怪。”

  顾师言盯着手里的柳笛忽然狡黠地笑着说:“我虽然不会做,却可以骗一个傻瓜把他做的给我。。。。。。”这下轮到李计然说不出话来了。

  顾师言将柳笛放入手提袋的一个小包中说:“我想起了一个上联,你来对一个下联吧。叫‘柳笛声声,惊破晴空金缕曲’。”

  李计然看着远处树上跳来跳去的几只麻雀笑着说:“我想好了,下联是‘麻雀喳喳,探讨广义相对论。”

  “你就不能认真点哪?”

  “我很认真啊,哦,对了,仄入平出,刚才那个平仄不对,那换一个吧,就叫‘麻雀喳喳,海誓山盟订终身’。”

  “你越说越不正经了。”顾师言的脸红了红说:“还是我告诉你吧,下联是‘溪弦阵阵,弹苏浅陌玉堂春’。比你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相对论好多了。”

  “对了,”她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李计然,你的名字感觉真的很老啊,像个老头子一样,为什么不改个好听点的呢?”

  “那不更好,免得我老了的时候还要去取个老头子的名字,”李计然微笑着说:“不过,说实话,你的名字听起来也不大年轻……”

  顾师言不看他,盯着有些迷茫的水面说:“其实我的名字师有典故的,出自苏轼的词《采桑子》‘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无言不就是师言(失言)吗?”

  “那恐怕是你自己穿凿附会的吧,为什么不是出自‘言多必失’呢?”

  顾师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计然立刻感到了一阵凉意,心道:《左传》里有言“师人多寒”,果然不无道理。

  顾师言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已经快六点半了,食堂里大概也没有吃的了,我们去那边吃吧。”李计然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一座连接六中两个校区的桥,桥不长,叫孔雀桥,一到晚上便霓虹闪烁。桥的中间伸展出一块空地,搭在水上,建了座河心餐厅,生意竟出奇地好。

  顺着白水泥的桥面走不到二十米,前面豁然开朗,尽管已经快到上晚自习的时间,但河心餐厅里却仍然人声鼎沸。两人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菜,服务员动作奇快,立刻摆上碗筷,为两人倒好红茶。顾师言扭头看着窗外,这里几乎已经是西河最宽的地方了,水很平静,几乎看不出它是从哪个方向流来的,河上偶尔飞过几只白鸥,权当作单调画面上的一种点缀。李计然忽然问道:“你会下象棋吗?”

  顾师言转过头来迟疑地回答说:“我识的这些棋子……但是不会下。”

  “那不就等于不会下吗?那你为什么还跑来看棋?”

  顾师言不悦地说:“我本来是要来看你输的,不过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还是输给了吴松。”声音竟又冷冰冰的了。

  李计然心想,女人的话就是不可信,刚才都还说我不算输,现在又说我输了。不禁叹了口气。

  顾师言轻轻端起一杯红茶啜了一口,皱着眉说:“这是什么茶啊,真难喝。”却并不放下杯子,握在手里,盯着忽明忽暗的茶水问道:“李计然,你的围棋下得怎么样?”

  “我也是只认的那些黑白子,但是不会下。”

  “你会下象棋却不会下围棋,那是为什么?”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不要顾左右而言它,天气好不好跟你会不会下围棋有什么关系?”

  “我会不会下象棋跟会不会下围棋又有什么关系?”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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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计然却悠然地捧起了茶,自得地喝了一口。

  “那你想不想学围棋呢?”顾师言问道。

  “哦,你的意思就是你会了。”

  “那当然,如果你想学的话,虽然古语有云‘二十岁不成国手,则终身无望’——对了,你今年多少岁了?”

  “差不多也快过完所谓的花季了。”

  “那和苏轼学围棋时也差不多大,果然有点老了。你看,苏轼虽然是个全才,琴棋书画,诗词礼乐,无一不通,但对于围棋却终身也只是个业余水平,你虽然不是全才,不过好在有名师,那也不是毫无希望。”

  “那达芬奇是不是个全才?”

  顾师言愣了一下说:“他当然是个全才了,不是说他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个巨匠吗。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看来我也是个全才了,他不就是会画鸡蛋吗?我不仅会画鸡蛋,我还会煮鸡蛋,不仅会煮鸡蛋,还会煎鸡蛋,不仅会煎鸡蛋,还会吃鸡蛋……”

  “李计然,你又在耍贫嘴了!”顾师言忍不住想笑,却故意板着脸说。

  恰在此时,两个服务员将饭菜送了上来,李计然便哑口不说了。

  下了晚自习,李计然回到寝室便惊奇地发现,朱开四仍然在角落里打电话,不过膝盖上却摊开了一本笔记本,周围散落着好几本书,李计然走过去摸了一下电话机,有些烫手。

  朱开四正手忙脚乱地翻着什么东西。陈煜刚从寝室外打电话回来,见到他,低声说:“四眼的那个四中女孩,最近又想出了个点子,要四眼每晚都给她说一段好听的话,才肯挂了电话,而且好不好听还得由她来评断,他把我的诗集都找去了,在翻情诗呢,努——”他朝正用脑袋和肩膀夹住电话,两只手飞快地翻着书的朱开四努了努嘴说:“不过这样也好,提高一下他的诗歌素养。”陈煜说完推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李计然正要回房间,却听到朱开四用他们当地的方言颇为动情地念了几段话,然后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满脸的舒畅之气。

  朱开四将诗集略一收拢,朝李计然招了招手,跑过来说:“你回来了?下得怎么样?不过我估计冠军也是非你莫属了,冲冠一战为红颜嘛。”

  李计然点点头,问道:“刚才念了些什么?”

  朱开四回头看了看一尺来厚的诗集说:“妈的,老子写作文都没有翻过这么多资料,今天念了一首席慕容的《白鸟》,明天都还不知道念什么呢,折磨死我了。唉,才子,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好货,借点来念念。”不等李计然说话,他又自己摇摇头说:“我都忘了,你那点东西还要为顾师言准备呢,虽说好兄弟讲义气,但我也不好意思……算了,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李计然正色说:“不要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

  朱开四奇怪地说:“怎么,你不喜欢她吗?不可能啊,唉,要不是我现在无暇分身,难消美人恩,肯定早已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了。”

  李计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朱开四停下嘴,眨了眨双眼皮,推着进了李计然的单人间,关上门说:“我发现,最近陈煜有情况了。”

  李计然皱着眉问:“有什么情况?”

  朱开四大乐道:“那小子春心萌动了,嘿嘿。”

  “你整天除了这些风花雪月,花前柳下,还能不能想点别的东西啊?”

  “天地可鉴,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朱开四从屁股后的兜里掏出一张纸来对李计然说:“这是他写的情诗,让我改的,其实他本来是想让你改的,我跟他说你最近很忙,又要下象棋,又要……呃……下象棋,估计没有心思搞这个,他就让我帮忙看看。”李计然摊开纸,陈煜那如同他人一样瘦弱的字缩在纸的一角:

  我抬头看天,蓝天中有你;

  我回首望月,明月中有你;

  我踏步林间,绿荫中有你;

  我奔驰草原,花丛中有你;

  我开口歌唱,悠扬中有你;

  我哑口无语,沉默中有你;



  我闭目沉思,你出现在我的思想里;

  而当我凝神细望时,你就出现在我凝视的眼眸里!

  他翻过来,朱开四的字写满了整张纸,如同发达国家一样,处处显示着强权政治:

  我抬头看天,蓝天中有你;

  我极目看海,沧海中有你;

  我踏步林荫,小溪中有你;

  我奔驰草原,花丛中有你;

  我回首过去,夕阳中有你;

  我憧憬未来,朝霞中有你;

  我张口吃饭,杯盘中有你;

  我蹲下大便,粪池中有你;

  啊,你这该死的苍蝇!

  李计然不禁笑了,将纸条递给朱开四,朱开四的脸红了红说:“我又不会写现代诗,只是跟他开个玩笑而已。我还没给他看,要不然你帮他改改?”

  李计然摇头说:“你把他的诗重新抄写一遍给他,告诉他,他这首诗纵使徐志摩转世,冯至再生,也不能改一个字了。”

  “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吧,他这首诗可是改编徐志摩的。”朱开四几乎跳了起来。

  “那你告诉他,他这首诗纵使普希金转世,雪莱再生,也不能与其争辉。”

  “这……”朱开四不解地看着李计然。

  “《论语》里冉有曾问孔子:‘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李计然意味深长地说:“有些时候,人还是要有些希望的。”

  朱开四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将纸重新折好放回屁股后的兜中,小声说:“都这么晚了,林暮还没回来,他今晚大概又不回来了吧?”

  李计然的脸上立时暗了下来,几缕忧思浮上眼角,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朱开四知他对林暮的事不愿多讲,推开门走出去,又轻轻地拉上门,满腹疑问地回寝室去了。 
第十一章
中午放学后到下午上课前,有两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陈煜照例是泡图书馆的。他刚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从这个地方看出去,刚好能看到远处宽阔的西河,他喜欢这样的意境,就感觉到她又来了,他转过头,真的是她!就在他后面隔两个座位,正在看着一本书,仿佛感觉到陈煜温柔的目光似的,突然抬起头来,那如隔着纱帘望秋水的双眼猛然一下就到了陈煜眼前,陈煜赶紧转回头去,心跳仿佛气锤一般擂起来,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第三次见到她了,加上上个星期的四次,再上个星期的两次……他想了想,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那个遇到过十二次了,难道是巧合?不,哪有这么多的巧合,他到图书馆,她也到图书馆,他坐在这个位置,她也坐在那个位置,他转过头去看她,她也抬起头来看他,而且他一坐在那里,就能感觉到她灼人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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