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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VIP)第三章 章名(66)
圣诞节对老张来说,也只是星期天的概念而已,考虑到这天学生不上课,老张直到六点过十分,才打着哈欠拉开卷帘门,刚拉开卷帘门他就愣住了,店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年轻男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年轻男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美貌少妇,淡眉如烟,明目如萤,皮肤比店里的日光灯还要白,一个美貌的少妇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两个人一黑一白在一起,天还没亮就立在了他的店门口。他心里打了一个突:不会是拐卖妇女吧?一面却把两人迎进店里,他略带歉意地说:“今天是星期天,包子上笼得迟,可能要等一会儿。”一面给老伴递眼色,叫她小心。
年轻男人笑着说:“没关系,是我们来得太早了。”一笑之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旁边的少妇却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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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来分钟,包子蒸熟了,年轻男人看着少妇问道:“先来一屉小笼包?”少妇皱着眉说:“我吃不了……”年轻男人温柔地说:“你吃不了就剩下吧。”他转头对老张说:“先拿一屉小笼包,再来一碗豆浆。”老张将包子放到桌上,就退到一边偷偷地打量两人。此时天刚蒙蒙有些亮,老张的光头也微微着地发着光,城市像刚睡醒似的,略略有些声响。店里的顾客就只有他们两人。少妇用筷子挟着一个小笼包小心地咬上一口,她吃得很慢,年轻男人却一直傻傻地看着她,不说话。少妇吃了四个小笼包后,掏出纸巾来擦擦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这么多了,我吃不下了。”
“没关系,我帮你吃。”年轻男人柔声说。他向老张招了招手:“再给我拿一屉小笼包来,有稀饭没?有就给我盛一碗。”年轻男人吃得极快,老张刚把一屉小笼包放到桌上,少妇吃剩下的六个包子已经进了他的肚子,他几乎是一口一个小笼包,额上起了密密的汗,在熹微的晨光中熠熠地闪着光。
少妇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担忧地说:“慢点吃,别噎着了。”年轻男人抬起头来嘿嘿一笑,仰脖将一碗稀饭倒入口中,这才满意地擦擦嘴说:“老板,算账。”
老张见两人走出店门,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悄悄问正在揉面的老伴:“你看他们是什么来路?”他的已不再年轻却还保有年轻时那一份天真的老伴放下手中的活计,沉吟半晌,不敢相信地说:“私奔?”
这件事一整天老张都没弄明白,老张的生活哲学一向很简单,他这一辈子的就是这样简简单单过来的,对于想不明白的事他觉得就算想明白了也得不偿失,他从不会花时间去想人生啊命运啊爱情啊一类的东西,他也从来不把头天的问题留到第二天去想,那万一误会了这么办?误会了就去解释呗,要知道他就是这样才最终追到自己现在这个老伴的。他现在已经老了,就更不愿去思考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了,所以他一直过得很快乐。
一天的生意将了,就在老张快把早上的事给忘了的时候,他的店里又进来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老张瞅瞅墙上的钟,已经八点半了,一拍脑袋,心想今天怎么这么糊涂啊,这么迟了还没关门,这不是得罪买主吗?只有满脸堆笑地对年轻人说:“不好意思,我们快关门了。”
“那还有包子没?”
“有,”老张毫不犹豫地说,说完马上后悔了,又补充道:“不过应该是冷的。”
“给我拿一屉来。”年轻人有气无力地说。
老张无法只得端出一屉已经冰冷的包子给他,年轻人咬着一个冰冷的包子,感觉自己在嚼着别人嚼过的口香糖,索然无味。他掏出两块钱对老张说:“老板,麻烦一下,打包!”
“这……。”老张觉得自己今天尽遇到怪人,他将包子包好递给年轻人有些担忧地说:“包子冷了吃不利于消化,你回去热一热吧。”
“唔”年轻人心不在焉地答着,拎着包子走出店门。
这个年轻人当然就是朱开四,刚下第一节晚自习,他混进四中,还未走到石馨的她们的教室门口,便见到石馨从教室里奔出来,张开双臂,他刚想迎上去,却见她给了教室前门站着的男生一个温暖的拥抱,朱开四如遭雷击,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那个男生却已拥着石馨说笑着向校外走去。朱开四心里仿佛有一根绞索在绞,他麻木地拖着双腿跟在后面,见两人径直走出校门,走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屋中,便也在咖啡屋外的花台边坐下。透过咖啡屋的玻璃看着两人在情侣区的一个座位坐下来,男生从包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来,石馨扑上去抢,两人在沙发上扭作一团,他忽然有一种很想吃糖的感觉,伸手在花台里扯了几下,扯掉一根衰草塞入口中,入口极苦,他却嚼得有滋有味。
朱开四在咖啡屋外坐了一个小时,又冷又饿,其间数对情侣走过都对他投以或奇怪或怜悯的眼神,有一个小女孩走过他旁边时,甚至扔下了两块钱,朱开四也不解释。又过了会儿,他见两人在有空调的咖啡屋里卿卿我我难解难分,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想:他们在朱门酒肉臭,我可不要成路边冻死狗了。骂了句“奸夫淫妇”,抖动僵硬的双腿站起身来,看了看身边的两块钱,伸手捡起来放入兜中,路过老张的包子店时便用那两块钱买了一屉小笼包。
从老张的包子店出来,朱开四想起自行车还放在四中门口,便又转身走回四中。但找来找去,爱车却不见踪影。真是晦气!朱开四心想,前几次来的时候,锁都没有上也没丢,今天考虑到过节人多,专门买了把新锁锁上,前几次没丢,今天却丢了,难道是那帮偷车的王八蛋觉得偷不上锁的车有失水准,一定要等我上了锁才动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3)(VIP)第三章 章名(67)
朱开四一个人踢着石头走在回寝室的路上,远处,几只塑料袋被风吹得东摇西荡,在完成它们的使命后,他们成了弃儿,只能随风飘荡,朱开四忽然觉得他的生命很像一张十八年的废纸。他望着前面的一个垃圾堆凄凉地想:老子现在死在这儿也叫死得其所了。空中飘下些雪花来,洋洋洒洒,朱开四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脸上全是水。雪愈下得大了,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都是撑着伞匆匆而过,走出C城时,朱开四回头望了一眼,天地模糊不清,一片苍茫的白色中,却隐约透出点尘世的繁华来。
雪降下来,愈渐密急,
鸽子的白色,一如昨日,
雪降下来,仿佛你仍在梦里。
白色,继续堆积。
在上面,漫无边涯,
是消失者的雪橇的痕迹。
下面,藏着
向上翻卷
如此刺痛眼睛的一切
山坡起伏连绵,
看不见的。
将每一个人
在他的今天带回家
一个我滑落进了哑默:
木呆呆的,一个标桩。
那里,一种感知。
被风吹过来,
固定了他的鸽灰——他的雪白——色的旗。
——保罗?策兰
朱开四冒雪回到寝室,刚打开房门便看到正围着炭火看书的李计然。他把在楼下买的几罐啤酒扔到茶几上,端了一把椅子也坐过去,伸手拢在火上。
李计然见朱开四失魂落魄的样子,奇怪地问:“出师未捷?”朱开四点点头。
“你的爱车呢?”
“掉了。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祸没有单行的。”
朱开四等手稍为暖和一点,到桌上提了啤酒过来,递给李计然一罐,自己也打开一罐喝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打包的包子问李计然:“吃吗?”
“什么东西?”
“圣诞礼物。”朱开四说着拿出一个冰冷油腻的包子,一个人嚼着。
他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将剩下的包子都扔进了垃圾堆,给李计然讲起了在四中的事。他声音凄凉地说:“其实我和她的事情总结起来就是:她用手把我招过去,然后一巴掌扇开;再招过来,一巴掌扇开;再招过来一巴掌扇开……”他做着招手和扇巴掌的动作说:“最后她见我还在远远地观望,就温柔地看我一眼,拉起旁边一个人的腿告诉我说她是无可奈何,然后一脚踹开……老子自以为在爱情方面经验老到,理论充分,实属大师级人物,其实都他妈的是屠龙之技。”
李计然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微笑着说:“其实你也不是毫无机会,只不过是她的第二志愿而已。”
“那她的志愿表也填得太满了吧,从提前批到专科志愿,一个不落。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对她而言也就是习惯而已,她只是习惯于我对她的好,而这种好不论是谁发出都一样,一旦有一天,张三或者李四也这么好的对她了,我的好也就不值钱了。爱情是啥?爱情就是他妈生命中的一个玩笑,老子现在很有一种被命运调戏的感觉。”朱开四愤愤地说。火光映着他微红的脸,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李计然起身推开窗看了看,雪仍在下,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关上窗户对朱开四说:“古人说‘竹屋青灯两声冷,白头相对话江湖’,我们在这儿聊天,也有这样的感觉了。”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帮你卜卦吗?”他朝朱开四走去:“有没有三个硬币?今天我倒挺想摇一课的。”
朱开四伸手摸出三个油腻腻的硬币给他,李计然用清水洗净了,又用毛巾擦干,握于手中,双手合十默祷一阵,然后掷在地上,连掷六把,记在心里。对朱开四说:“震上兑下,本卦是归妹,二、三、四、六爻是变爻,支卦是艮卦。你到我房间去把《周易》拿出来自己翻翻看吧。”
朱开四到李计然房里取了《周易》翻到“归妹”一卦,念出来:“归妹,征凶,无攸利——什么意思?”他问李计然。又自己摇摇头说:“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继续念下去:“……泽上有雷,归妹,君子以永终知敝——这又是什么意思?”
“归妹是震上兑下,下卦兑是‘泽’,上卦震是‘雷’,泽上有雷,泽中的水随着震动,象征夫唱妇随,这就是归妹的卦象。所以人应当目光放远,看清结果,知道弊端,且能事先筹谋。”李计然解释说。
朱开四叹了口气说:“看得到看不到又有什么用,我记得《白马啸西风》里有这样一句话:情丝若是能够那么容易被斩断的话,就不是情丝了。”
“那是《雪山飞狐》里面的,”李计然说:“《诗经》里曾说过:‘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其实男女还不都是一样的,陷进去就很难出来了。”他拿过朱开四手里的书看了看,还给他继续说道:“初九在此卦的最下方,地位低,与上卦不相应,所以不是正妻,只是作为陪嫁的,这就是妹的意思……”
“那不是说我吗?”朱开四忍不住说道:“别人是第一志愿,我是调剂志愿……”他把归妹一卦仔细看了看,突然大声念到:“上六,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无攸利。这句话我知道什么意思。”他垂下头郁闷地说:“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算得真准……”
李计然笑了笑,没有说话。朱开四又翻到艮卦念道:“艮,其背,不就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艮卦是一阳爻在两阴爻之上,阳已上升到极点,所以要停止。艮卦就是停止的意思,是停止于该停止的地方……”
李计然还没说完,朱开四就懊恼地打断他:“这就是叫我放手吧?什么‘行其庭不见其人’,大概就是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你不用说了,这玩意儿也算得太准了吧。妈的!”他站起身来把书放回李计然的房间。
(3)(VIP)第三章 章名(68)
李计然见他放好书回来,笑着说:“事后诸葛亮总是挺准的。两千年前,吕尚就说过:枯骨死草,安知吉凶。三个硬币又能断出什么东西来,不过是巧合罢了,何况你刚才还只是断章取义,没有按照朱熹的变占规则来。”
朱开四摇摇头说:“就算是巧合,也巧得太奇怪了,这中间说不定就藏着什么科学,只不过我们一时没有发现而已。”他眼里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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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开四提起啤酒罐,还没有喝下去,忽然抬起头说:“才子,我总觉得你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你是说我笑里藏刀?”
“当然不是,我也说不出来,林暮的眼睛里我也看到过,总感觉你好像有许多秘密似的,可是你却从来都不肯跟我说。你们俩都是奇怪的人。”
“哦,是吗?”李计然的眼角忽然垂下深深的忧思来,就像是一小块阴影。半晌笑笑说:“你那么想听,那我就给你讲一个吧。”他伸手拿过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