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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端坐在院子的石椅上,她前面站在一个黑色大褂的男子,由于背对着,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他恭敬的言行,我猜她是娘的下属。
那男子抱拳说:“夫人,都城内,那帮老贼又造了一些谣言。”
娘挑眉问:“上次说我狐媚西辽王子,祸国殃民,已经从杜家搜去了不少好处。这次又是什么?”
我心里一惊,突然记起半年前家中的变故,我猜到是有人陷害,让杜家陷入了泥潭,却不知是这样的谣言。我抓着拳头,心里恨恨的,眼里渗出了眼泪,真想冲到那帮恶狼面前狠打一番。但我不敢出声,又仔细听了下去。
男子回答:“官商勾结,说夫人有意垄断行货,陷官家不义。”
我娘听完后,不怒反笑,笑声如银铃般,在院中响起,似乎潇洒风流,让人听了,却不觉得欢快。她笑完说:“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一群人。倘若搞垮了杜家,于他们,不过是盘中余食,啃不到肉的骨头。”她突然停了下来,我以为她是看到了我,吓得蹲了下来,但她没有,只深叹了一口气说:“算了,由他们去吧。就算他们不来……”话没有说下去,还是我没有听到。反正没过一会儿,那男子对我娘鞠了一躬,便快步走出了庭院。
娘削瘦的身子在月光下投出寂寞的影子,她微抬头,看着残月,一连叹了好几口气。我本想冲出去问清杜家的情况,但一想到她平日吩咐下人守口如瓶,肯定是想让我安心。我忍住了想出去的冲动,但是泪流不止,只好捏住自己的大腿,才不至于发出哭声来。
娘亲在庭中坐了好久,才起身回房。我看着她进了房门,才起身回房。打开房门,映月竟被我吵醒,揉着眼睛问道:“小姐,你怎么出去了?”
我心里堵着一团苦闷,问道:“映月,你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吗?”
映月见我语气不对,急忙起身点了灯,又见我脸上挂着泪痕,忙问道:“小姐这是去哪儿了?谁欺负你了,我去找张嬷嬷。”说完就要往外面跑。我拉住她,差点就让她走出去了。拉着她坐到榻上,我耐心问道:“映月,你老实告诉我,家里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映月不敢看我,低下头扯着衣角说:“张嬷嬷不让乱说,说了就要挨板子。”
我宽慰道:“你不说,让我烦了,难道我就不会怪你打你?”
映月抬起头,眨着眼笑道:“我知道小姐不会,我还知道,其实小姐已经知道了不少了。”
我心里暗暗惊奇,平时这丫头看似傻里傻气的,原来也是装的。
映月见我没有否定,继续说:“其实,在小姐没进府之前,那些当官的就经常欺负我们杜家。不知为什么,最近几年闹得更凶了。我私底下听老妈子们说,官商表面上和杜家合作,但都想着法儿想吞了杜家。啊,小姐,你弄疼我了!”
我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抓着映月的胳膊,竟把她掐疼了。我放开她,咬着嘴唇,替杜家不甘。我明白这人心在哪儿都一样,以杜家的财力,买通当官的也绝非难事,然而居然都没有人愿意为杜家说话。我问道:“映月,家里有什么仇人吗?”
映月摇摇头,说:“老妈子们都说,杜家三代从商,都是做善事的人,人怕出名猪怕壮,他们大约都把杜家当做养肥的猪了。”
我点点头,但知道这不是原因。沉思了一会儿,我对她说道:“好了,你先睡吧,今晚的事情,不要告诉嬷嬷。”
映月吐了吐舌头笑道:“小姐放心,我不怕你烦,还怕嬷嬷的板子呢。”
我笑笑不语。
回床之后,当夜无眠。
隔天上车,娘见我一脸憔悴,关心了几句,我随便搪塞过去,她的心思,估计被杜家和我爹占去了,并没有留意我的异样。我原本就担心她,担心杜家,昨天听到了仔细,又看着她淡然之下隐约可见的惆怅,鼻子一酸,连忙倒在她身上假寐,眼角却流出了眼泪。
我觉察到,娘全身突然怔了一下,好似被我的动作吓到。她温热的手掌犹豫着抚上我的头,慢慢地为我梳理头发。然后,我听到轻柔的声音哼起了歌谣,像童年小巷里经常唱起的那一种。她唱的不是很熟练,还尽量压低了声音,依然可以从她的调里听出了一丝喜悦。
我的心,像是突然和她连在一起了,她对付恶狼的委屈,她失去爹爹的痛苦,她举目无亲的孤独,真真切切地响应在我的心里,又如波涛汹涌,冲击到我的胸前、我的鼻梁、我的眼眶,我泪如雨下,哭喊道:“妈妈,妈妈……”
娘的歌谣停止了,我抬起头,看见她也流着泪,我替她擦干眼泪说:“娘,以后有什么事情,也让我知道吧。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难过。”
娘握住我的手,带泪笑道:“我没那么容易垮掉,你安心当个漂亮的大小姐,别的,什么都别想。”
我差点脱口而出:“我什么都知道!”还好是忍住了,她此刻应该是高兴的,我又何必让她烦恼?
因为今天的事情,我和娘显得更加亲密。吃饭的时候,娘不停为我夹菜,连张嬷嬷都疑惑起来。毕竟,他们眼中的杜夫人,是不会轻易将关心表现出来的。
第三天,终于到了目的地。
去年的时候,娘已经让人将老刘住的地方修整了一番。地方还是那个地方,草屋变成了木屋,旁边也多开了半亩地。花草环绕,曲径通幽,连院子大门都由青藤绕起的树洞组成。如此清净,让我不禁羡慕起老刘来。
我们到的时候,老刘正好在田间干活,我挣脱了嬷嬷的手,跑向他的方向大叫:“刘叔!刘叔!”
老刘见到我们没有意外,我扑进他怀里时,他还骂了我:“都当了大小姐了还那么野!没个正形!”说完不紧不慢地将杜家的随从分别安排了住处,原来不止田地扩建,连屋子也在原来的基础上,在两旁分别建了几座别院。家里还多了一个小厮,专门帮老刘处理农事,倒像是一户小康人家。
晚间吃饭,娘,老刘,张嬷嬷和我,四个人坐了一桌。老刘见着我高兴,张嬷嬷又说了我学习和身体的状况,更是让他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了几句:“老天爷眷顾啊!”
我问他:“这关天上的老头什么事情?”他看了我娘一眼,才说:“四五年前,那个老大夫曾说小姐你五脏全损,气虚渐弱,恐怕活不了两三年。现在,小姐这般康健,真想让他瞧瞧,真是个庸医!”
三个人哈哈大笑,娘更是欣慰地看着我。我心里侥幸,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是桌上这三个人细心照看、从阎王爷那里抢过来的。我会好好珍惜,好好爱护。
一顿饭吃的欢畅。令我遗憾的是,张嬷嬷和老刘明显生了分,不似以前暧昧。去年我还想撮合他们,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第六回
(六)旧友难追忆,又引旧事愁。
第二天,随从们没有跟着我们,张嬷嬷只让两个大丫环拿着祭品跟着。我发现,父亲的坟居然还是当年那个位置。当然,娘已经让人在周围建了一个小围场,坟也修得十分像样。然而,我走进一看,大大的墓碑上,除了我爹的名字和生亡日期,却没有立碑人。
我看着碑,又看看老刘,希望他可以给我答案。然而他没有理我。我们祭拜完,都沉默地站着,缅怀,回忆,大家心里都有不同的记忆吧。我只见过爹一次,除了敬佩,别无他想。我在心里暗暗说道,爹,虽然我不是你真正的女儿,但是我只要有能力,就一定好好保护你爱的女人,你留给我的命。
娘自进了围场之后,就开始变得十分安静感伤。她蹲□,摸着墓碑空白立碑人处,好似自言自语道:“刻上谁的名字好?刻上谁都不好,我们都记着你,就你最狠心了。”她突然回头,对我们说,“刘叔,我想和光德单独说一会儿话。”原来她刚才那一番话,竟是忘了我们还在。刘叔会意,带着我们到了他旧日守墓的草屋里。
我看出窗外,远远看见娘已经依偎在墓碑上,口中喃喃,又笑又哭。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也是多话的。她,应该只会在父亲面前,才会表现出女人该有的柔弱吧。
大丫环在草屋外头守着,我和张嬷嬷还有老刘坐在屋中。我心里有话想问老刘,有意支开张嬷嬷,便故意叫嚷着要吃糕点,“张嬷嬷做的我才吃。”张嬷嬷无奈,带着一个丫环走了回去。老刘却被我硬拉了过来,他明白我的性子,立刻就知道我要问他了。
我看张嬷嬷远了,草屋外的丫环也心不在焉,便低声问老刘:“刘叔,能跟我说说杜家,戴家,究竟惹了什么仇家吗?”早年我不问,只是怕老刘伤心不安,现在事情过了很久了,该知道的,总是要知道的。
老刘看着我,沉淀在眼里的沉痛慢慢浮现,他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做下去。我耐心地等着,他终于叹了口气,开始说道:“事发之前,你父亲预感将有大祸来临,曾嘱咐我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怪罪他人,更不能刻意寻仇。”
“为什么?”我连忙问道。爹居然也是这个意思,娘也是这样吗?所以任凭朝中官员,官商欺负孤儿寡母?
老刘又叹道:“个中缘由,是戴杜两家祖上的秘密。老爷,也就是你祖父,死前给了你爹的遗言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小姐,事情已经过了,就不要再问,现在戴家就只存你一人,别再有事了。”
我咬着牙说:“刘叔,我们不寻仇,可是人家不放过我们。你可知……可知杜家现在是什么状况?人丁单薄也就罢了,娘一个人撑下来了,可是豺狼虎豹,偏偏就盯着杜家这一块肉不放!我不懂,你们为什么不争不怒,连怨言也没有?难道,仇恨是我们两家挑起吗?我不信!”我说着,流下泪,心里实在委屈。我不信,杜家和戴家绝对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老刘又站了起来,他脸上焦急,在桌子旁绕了几圈之后,终于停下对我说:“我若说了,只会给小姐徒增不快罢了。”
我心意已决,只想知道真相,便道:“说吧刘叔,我不想不明不白地遭受委屈。”
老刘沉思了一会儿,开始讲道:“杜老爷和你祖父,在年轻的时候,曾和另一个人结成异姓兄弟三人。那人年纪最长,是大哥。那是四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三个人在南国,扶弱济贫,嫉恶如仇,那是颇有名气。正因为这样,才遭来恶人记恨。当年有人设局,污蔑那大哥勾结北随国(南国邻国),卖国求荣,你祖父和杜老爷原本不信,但是人人说如是,恶人又伪造了证据,那大哥百口莫辩。”
我疑惑道:“听着,似乎不是我们两家的错。”
老刘叹道:“说到这里,的确不是我们的错。但是,出面作证,最后让那大哥判刑的人,却是你祖父和杜老爷!”
我捂着嘴,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变故。
老刘含泪,继续说:“祸国殃民者,人人得而诛之。同年,那大哥全家百口,满门抄斩,他更是被凌迟处死……”他抹了眼泪,说:“发生这些时,我已经跟了老爷。所以知道些底细。新皇登基,查翻旧案,才知当年实属冤情。这已经是十年后的事情了。小姐,是戴家和杜家欠别人的,以后别再问了!”
我的眼泪滚滚而下,问道:“难道,我们任人宰割吗?我们戴家,就该白白地被灭门吗?杜家,就活该衰败吗?是谁?究竟是谁?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了,还不放过我们?”
老刘拿起一方手巾,为我擦干眼泪,他安慰我道:“戴家是杀手杀害的,杜家也是早年得罪权贵。仇人都不得寻根,我们何必再追究?最终也是落得个自寻烦恼罢了。”
我还是不甘,戴家的仇,我可以不问,但是杜家的事情,我怎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我一定要找出当年的那些人。望族被杀被辱,一定可以找出蛛丝马迹。
老刘见我的神情渐渐坚毅,抓着我的肩惊恐地说:“小姐,万万不可!他既然可以一夜杀害戴家数十口,堂而皇之的逍遥法外,定是我们所不能碰的。”
我冷笑道:“所以,他是处在高位的人?”
老刘更加惊慌,不能说话。
我见他这样,心里默默心疼起来。他经历了这么多,唯有我是他活下去的希望,我怎么可以拂了他的意愿。我紧握的手,终于松了下来,低声说道:“刘叔,我不傻,我知道,先如今,好好活着,才是对爹最好的交代。可是,我也要努力一下,起码让娘,不至于那么受苦。”
老刘高兴地点头道:“这样方好。你将来寻得好人家,杜小姐也会高兴的。”
我点点头,但委屈还是让我又落了泪。
待到我和老刘都平静下来,娘已经和爹说完话了。我们仨人携手回家,路上默契地一语不发。我脑袋里转的,都是老刘讲述的旧事。原本,我是故事的局外人,这些若让古兰萱听到,不过当作街头见闻,感慨一番罢了。而今,我是戴佳儿,是杜婉卿的女儿,是戴光德拼死保护的身,是刘叔含辛茹苦保下的命。我,戴佳儿,维系了这么多人,怎么能置之事外,只身感慨呢?
在乡下